1、辛意雲老師老子辛說卷六十八談「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有一部電影,是土耳其的電影,導演曾經導過冬日甦醒(Kış Uykusu,2014),這部電影得了坎城的金棕櫚獎,現在又再以這一部野梨樹(Ahlat Ağacı,2018)去參加競選,並代表土耳其角逐奧斯卡金像獎。電影的故事講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是土耳其的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也就是一個想成為作家的年輕人,他已經在大學寫好了一本關於自己家鄉的書,想要發表,他寫這個家鄉的書,不單純是旅遊的介紹,或者不單純是一種單純的風俗民情的介紹、風景的介紹。他這本書是從他家鄉的最突出、最真真實實的當地的各種各樣的不同於外在的風貌講起——奇怪的老人,吃梨的行為,賣著水果,做出各種令人不能理解的動作,但是卻具有某種戲劇化的特質。已世俗化的教長,信仰不再是最神聖的依歸,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是跟常人一樣的觀點、行為,成為一種有趣的特殊性。還有,頹廢沉淪的教師們、老師們,以及各種古怪有趣的鄉村儀式。這種奇奇怪怪、各有各自特質的人,卻都生存在、生活在那美麗絕倫的家鄉的山村之中。
這一個青年人,土耳其大學畢業生,他把這些奇奇怪怪、各種各樣,其實雖有特質,卻都世俗化的人作了紀錄,同時進而將他們寫在那美麗絕倫的鄉下山村之中。他家鄉在舒緩的山脈包圍底下,那發紅的土地,滿山的翠林綠樹,尤其散散落落插在其中古古怪怪的野梨樹,他能夠結出歪七扭八的果子,可是這些難看極了的果實卻甜美多汁,可口極了,特別在清晨早餐的去吃的時候。在整個的陽光下,他們的村落總展現出驚人的色彩。這一切,在家鄉的人看來,簡直不足提,一切都稀鬆平常,可是他認為這是最迷人的地方了!當然,其中還有各家所養的牛羊獵狗,還有山中的各種小動物,包括狐狼。他認為這一切都是最值得與人分享的,可寫給別人看到的事物,可介紹給別人,去認識這個世界中有這樣的村子——他認為這是最值得書寫出來介紹給別人的村子了。
不過他缺少出版的資金,畢業後他就直接回家,想回家籌錢。也就在這籌錢的過程中,他看到鎮長的嘴臉,鎮長說一切為了家鄉,然後他所說的不在這些事物的介紹,卻是如何發展出企業,為這個家鄉賺錢。企業家呢?也同樣的認為只有企業能為家鄉帶來財富,才是唯一的工作。即使成了企業家,仍保有好讀書而且成為成名的作家,也都只是認為唯有發財才是真實的價值。包括了教長,包括了成名的作家……,他去一個個的訪問,問這些在上位者的意見,看見他們對自己周遭的生活的環境全不以為意,開砂石的開砂石,挖礦的挖礦,抓石頭的抓石頭,同時他們都不同意年輕人對家鄉人物的介紹,覺得那樣好像在揭瘡疤一樣,甚至於他和成大名的作家討論什麼是寫作,什麼是作品,其藝術性會是什麼,而成名的作家直接就告訴他:「只要投讀者所好就行,你只要強調出日常生活,大家都經驗到的,這一切,讀者就覺得你寫出了他們的心聲了,不必要有任何理想的陳述,這就有讀者,就能販賣,也就有出版社替你出版。」
就在這籌錢的過程,導演的重點,也就是電影本身最精要而充分的一個社會性的討論——他反映出整個社會中各種各樣的人物對現實的各種各樣的看法。也就是,在現實中,在利害中,侵蝕了所有的人際的關係——夫妻間既相愛又無法相擁;信仰失去了神聖性,只是一種生活的以及批判別人的規範依據;教育只是不得已的一個工作;至於國家社會也只不過是無可奈何的拘束;還有人生的問題……。在這些種種的限制且大家都在講求利益的觀點中,人生反而走不出去了,也無利可圖了,一切都被困住了!在他不斷的質疑中,像個鬥雞一樣,最後讓人全拒絕了他。不過他不退讓,就如同長在這山坡地上的那一棵棵顯得疏落而孤獨的野梨樹。他深深的自覺到自己的孤獨,不過也深深的意識到自己無法放棄的堅持,那種對自己生存環境提供生活的大地、山村,那種美麗山野的情趣,他情不自禁的關注在大自然,關注在這些大自然生命的展現中。而他慢慢開始發現這一切對大自然的愛戀,也是對生命的愛戀和肯定、生命本質的肯定,全來自自己父親的啟迪和影響。
他慢慢深入到自己的內心,看見自己對大自然、對生命的關注與愛戀,這全來自自己父親的啟迪和影響,而父親其實是被自己,以及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妹妹,甚至於全村的人都認為是個怪胎,甚至於是個失敗者的。這名父親是一位小學教師,雖然大學畢業,不過只在小學教書,沒有人真正的認同他,肯定他,甚至於喜歡他,包括他的祖父——也就是他父親的父親。所以,這個父親在退休後,一個人退隱到山上牧羊生活——因為這個怪胎父親對大自然的愛,對動物的愛,使他無法生活在一個人的社會中,他無法忍受全以人為中心的那種社會,尤其是以世俗價值為最高價值的社會,他在那樣的一個以世俗價值為高的生活中,他只有頹靡,他只有不振,他覺得被窒息,甚至於到最後迷失了自己真正的生活方向而賭起馬來。即使他愛著妻子、子女,他都無法從賭馬中振作;他賭盡了一切,甚至於讓家庭蒙羞。可是他對大自然的愛,卻堅持不顧一切人的反對!
年輕人開始看到他父親這特殊的一面,似乎也就在自己的特殊性格之中了!他想起他原本對父親的憎恨,曾恨父親迷上賭馬,欠下了巨額的賭債,賠上了他們整個家庭的命運,他詛咒他的父親。當他在詛咒他父親、責罵他父親的時候,這個時候說也奇怪,對他父親幾乎已放棄希望的母親竟然嚴厲的責備他:「你不可以這麼去咒罵你的父親,你要知道,你父親是個君子!在這麼一個視家暴為常態的社會裡與村子中,你父親這一輩子都沒有打過我,他連舉起手來揮一揮都沒有。他只是做不到我的要求,承擔不起那些來自社會、來自家庭要他完成的責任。」而後母親敘述出何以愛上他父親的原因,說他英俊,他會說話,他會說故事,他會說出許多令人迷醉的雋永語言,他會打開人的眼睛,讓人看到周遭的美景。他母親說:「他打開了我從來沒有見到的世界。」
年輕的作家非常驚奇,因為這是他不知道的,沒有意識到他父親的另一個特殊的部分。不過,這個作家秉承著他父親的堅毅與不顧一切的性格,終於還是走上寫作的路。同時似乎在他的回想裡,這一切都是來自於從小父親不知不覺的教導,讓他看見了家鄉的美,與這特有的環境下特有的人情風俗。整個大自然其實就是自然鮮活的巨大載體,是一切生存、生活、生命的來源,但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都視而不見了,都只一味的追求著實用的以及商業的價值,以至於使生活淪落為平淡無奇。只有他的父親,最後幾乎放棄一切現實中整個社會的一切,回歸到山林,回歸到自然,酣然無憂的沉睡在帶著寒風的山坡的院子地上:周遭,都是翠綠的松林;鮮紅搖曳的楓葉在冷風中襯映出夕陽下鮮紅的太陽;而這鮮紅的太陽,更染紅了鮮紅的大地泥土塊——而這一切,是永恆的;而這一切,是真實、能傳承的。
他翻閱父親放在旁邊空無一物的皮夾——一毛錢也沒有,可是裡面卻深深的藏著關乎於他出版了書,在報紙上的報導剪報,上面還打著圈圈。他一時真是感動!等到父親醒過來,他才知道父親已經把它的書看得滾瓜爛熟,同時記住他很多的金句。父親甚至於告訴他哪些金句自己非常的喜歡,因為他陳述出大自然最真實的部分。
在這部三個鐘頭的電影中間,導演似乎想用詳細的事件、日常事件、景物,透過鏡頭,告訴我們什麼是自然;也似乎讓我們看到,唯有在這自然,也就是在這道中,才具有真實性,才具有傳遞性,才具有繼承性,人的生命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能傳遞,能繼承;而當人們能看得見,加以記錄,人世之間才具有能傳遞、能繼承的文化——然後,文化,也就是道的展現和陳遞了。
我藉著一部土耳其的電影野梨樹來說明人世間的傳遞與繼承,這裡頭包含了文化的傳遞與繼承,而這也是道的傳遞與繼承。在這人世間的傳遞與繼承中,我們或是可以體會到「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的含義,也就是任何能久的事一定是不失其所,一定以道為基礎,依道而行的事。而也唯有在這基礎上所完成的事,才能讓人脫開了私己,真正打開了屬於人性——人的眼睛、智慧的心靈,而涵蓋著天下人類、國家民族共同需要的事。由此才合乎道,同時能傳遞、繼承下去,然後成為不朽的事業,所以,「死而不亡者壽」。這部野梨樹雖沒有老子所說的這個道理那麼深邃,可是也傳達了類似的這樣的訊息。這部電影似乎透過了實際現實生活的形象,表達出另一種所謂合乎道的真實狀況。
整個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共同的價值觀,而這個價值觀就是商業利益的價值觀,就是合乎商業利益才具有實用性的價值觀,而這種具有商業利益實用性的價值觀才是人生命最真實的價值。這從人的現象世界看來,似乎是一種最具普遍性的價值了,因為人人這麼看。可使這商品實用性的普遍價值,唉呀!卻不是一個真正可以繼承、傳遞的事物。這奇怪吧?雖然這樣子的價值觀也會在現實的社會中一代代的傳遞,可是他何以卻無法成為那一個永恆性的繼承和傳遞的事物呢?原因是,他不是道,以至於他無法完成不朽。如此就不可能久,也就不可能壽。為什麼呢?因為凡是只求私利,一味的指在利上打轉,凡是私利,在心理上,在感情上,在意識上、知覺上,其實都圍繞著自己,這種圍繞會形成封閉的個體,一個孤絕的個體,跟外界無法真正相通的個體。封閉的個體就像地上一塊塊的石頭,雖然多,卻缺少真正的聯繫,他那裡面沒有生命的發展性、創造性、綿延性,所以他自然就沒有了傳遞與繼承的可能性。人只有開放了自己的心靈,開放了自己的意識,提升了自己在人性上的位階,不再在生物性上的限制,而到達了真正人性的開展裡,人才看到了生命的整體性,或者說人才能從生命的整體性看到了道。人能看到道,同常是從生命的整體性、相關性、通透性,才會意識到道,然後才會意識到道的生生化化的那一分創造和流轉。由此,而進入到道,然後與天下萬物一體,與道一體;由此所創造所做出的事物,就自然具有道的傳承性、不朽性,而達於永恆了。
這部電影如果去看的話,是需要一點耐心的,同時需要細心的品嘗。這部土耳其電影的導演,他拍製的手法,從和伊朗的名導演阿巴斯的手法滿類似的,不知是不是和在那樣的一種特殊環境下的生存、生活、生命發展有關,或者還是和中東回教的信仰有關,他們看事情都如同仔細的環顧周遭種種平常的事件,然後逐漸呈現出他們所要陳述的生命真相和主體。他們在這個敘述中特別喜歡展示周邊的大自然的環境,而這都是這一部電影中極其出色的表現,那個光影、光色之美,清亮、純粹、精緻。我一面看一面想,天哪,真有這樣光影的地方嗎?美到了一點渣滓都沒有,清晰到一點渣滓都沒有,翠綠就是翠綠,鮮紅就是鮮紅,清朗就是清朗,整個的大地非常非常的明細而清楚。喜歡看藝術電影的朋友不妨前去看看。
努里·比格·锡兰的电影,承袭塔可夫斯基的衣钵,向来以精妙的影像造型著称。
精于摄影的锡兰,懂得如何将人置入恢弘的四季环境来呈示角色内在的情绪。
一种简约,甚至“极简主义”的艺术,来自削减文本、放大影像的手法。
从处女作《小镇》到《小亚细亚往事》,贯通着一条相同的路径。
直至《冬眠》,产生本质突变:影像退居其次,文本反而放大到极致。
放弃擅长的影像造型,探索不熟悉的文本潜力,对锡兰无疑是巨大挑战。
这也从侧面说明《冬眠》前的《亚细亚往事》达到了一种圆润的艺术高度。
只有无法再进一步探索的情况下,创作者才会另寻他路。
这说明锡兰绝非“一招鲜吃遍天”的导演,如史蒂芬•布塞之流。
追随偶像塔可夫斯基的步伐,锡兰探索的是“电影是什么”的艺术。
他明白倘使要再次突破自己,必须回归起点,重新开始。
于是锡兰在《冬眠》里选择了文学化的表达,走到影像表达的反面。
密集的台词造成某种程度的催眠效果,影像之美却未削减。
之于《冬眠》,《野梨树》更进了一步。
保留风格:文本极大于影像,保留话题:个人与家庭。
放大的是社会议题:梦想与现实间的冲突。
《野梨树》讲述文学青年的作家梦如何一步步破碎的故事。
虽然是老生常谈,锡兰拍出了新意。
电影中的男青年叫Sinan,与导演本人的名字Ceylan非常像。
有意为之,还是巧合?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知道的是作为镜像,Sinan折射出锡兰自身创作的困境。
之所以不选择导演,可能是因为类似的电影已经太多。
费里尼的一部《八部半》已经表达到导演困境的极致。
况且,作家梦的破碎更具有普遍性。
哪位文艺青年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怀揣过当作家的梦想呢?
成为作家的门槛最低:只要拿起笔写就可以。(谁又不会表达?)
较之于其它艺术(职业),作家与导演陷入的困难更为相似。
比如两者都需要投入巨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作品。
同时,必须承受创作带来的无尽焦虑。
绘画、雕塑和音乐等,更多来自下意识的举动。
更依赖于灵感,这个神而又秘的东西。
写作和导演则是一项长期的思维运动,耗费脑力和心力。
已逝青年导演胡波曾劝说:别拍电影,别当作家,学个绘画,或者音乐,哪怕跳跳舞也行。
这是过来人的教诲,胡波以其死证明了此建议的合理性。
选择作家和导演为人生志业,必须做好甘于过贫苦生活的准备。
无数人会放弃,但总有人坚持下来。
除了真正的热爱,舍此绝无其他希望。
“你们的父亲是一个面对现实,并且忠于理想的人”,格瓦拉给孩子们的信中写道。
面对现实是自费出版的小说没有卖出一本。
忠于理想是跳到井底继续挖掘。
无数人妥协于前者,只有少数人将后者坚持到底。
【香港亚洲电影节观影】可能是错过锡兰导演金棕榈作品《冬眠》的缘故,我印象中他的电影从没出现过如此多绵绵不绝的对白,而且很多场景是长达数十分钟角色侃侃而谈或彼此争论的长镜头。虽然这部新作长达近三个小时,但是锡兰处理人物关系线索有条不紊,在男主角毕业返乡的叙述里贯穿着父子情这条线索,尽显大师功力。虽然没能在今年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任何奖项,但是作品的感染力与反思力度丝毫不弱。
导演从家庭亲情关系,尤其是难以调和的父子关系出发,不断折射出土耳其城乡的差异所在,更巧妙地囊括了诸如知识分子、女性地位、伊斯兰宗教信仰、官僚主义,甚至是对当下土耳其政府的批评,都在洋洋洒洒的叙事过程中娓娓道来。大学毕业返乡的男主角是理想主义的化身,刚愎自用的他一心只想当作家去大城市不想留在家乡,但是当他涉足社会,跟政府官员等人打交道时,又遭遇到现实的挑战,并感到前途艰难陷入迷茫。尤其是剧中有一幕讲述他昔日读文学专业的同学毕业后做了防暴警察,用痛击抗议者作为宣泄压力的手段。一方面呈现出土耳其当下知识分子的尴尬处境,另一方面似乎也影射了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独裁统治倾向。
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甚至是知识分子难以摆脱的宿命,都在父子关系这条线索中逐渐浮现出来。男主角并不想成为自己父亲那样一事无成的人,终日沉迷赌博而忽略家庭。父亲脱离现实在山上凿井取水,车站送行时骗取零钱买彩票等等行为令他困扰难堪。然而,从另外的角度去反思,父亲好歹也曾经是知识分子,他也是一位体面的教师,何尝没想过有宏伟大志?他之所以会沦落至今,究竟要归咎命运,还是社会和家庭环境的错?这似乎是导演引发观众对土耳其社会问题思考的有趣方式。
照常理说,知识分子自怨自艾的宿命感会令影片坠入到沮丧消沉的结局。幸好地,导演全程采用幽默风趣的对白来冲淡这种压抑感,而父子二人关系从最初对抗,转为误解,到最终全面和解,导演在这条线索上的用心铺垫,先抑后扬的处理方式,令故事变得感染力十足。尤其是前后对父亲的刻画:满脸爬满蚂蚁的婴儿、被儿子误认为是彩票的寻狗启示,以及山上的老井,尽显导演对人物的精准把握。最后一幕,父亲翻出报纸上的新闻,以及井中幻想/现实的互换处理,更是催人泪下的意外手笔,这对于跟自己父亲有着复杂关系的观众(譬如我)来说,相信是全片最感人的一刻。
尽管这是一部以对话叙事为基础的文学改编作品,但是锡兰在影像方面丝毫没有丢弃掉以往的作者标签。土耳其乡村的自然景色在摄影镜头里呈现出油画般的质感,长镜头的运用更娴熟,用手提摄影调动对话气氛。男主角跟两个伊玛目边走边谈的一段,镜头跟随着三人灵活自如地运动,不停的焦距变化以及将周遭环境带入画面中,令观众不会对枯燥的宗教内容感到无聊。而梦幻段落的处理(特洛伊木马、婴儿的脸、结尾的井)更眼前一亮,影像传递出诗意的美态,为文学化的叙事增添了饶有趣味的层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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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写书,卖书。马上结束的2018年,最后几个月,跑许多地方,也与人起争执。
于是乎,对《野梨树》的感触,像那口挖不出水的老井,人挖得还挺深。碰了石头,打不出水……电影里的写作话题,一脸不爽讨人嫌的文学青年,不过是人生困境的比喻。
如果你觉得它眼界有限,花三个多小时,讲了太少的事。那我不免想要说:人生,你的、我的、他的,充其量,加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人生在世,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对吧?
许多观众经过迷糊、犯困、昏睡、走神,迎来了结尾的父子。原来同名书写的野梨树,父亲对孩子所描述的野梨树,它们的模样,它们的长成,是那样的孤独和扭曲,永远留在土耳其的乡间土地上,风霜雨雪,一年四季。
野梨树与周围环境,是格格不入的,就像每个人,拥有着自己的品性。你如何去接受,并喜欢上它呢?你知道的,这真的很难,就像很难无条件去敞开拥抱,接受至亲之人的缺陷不足。
回说杰兰做出改变,拿下了金棕榈的《冬眠》,我观感一般。当杰兰想承担更大的,知识分子对家国,乃至人性至深处的莫名责任感。他的电影形式,也跟着变得艰涩,沉重。
我对“如何看电影”有点个人偏见。如果有些话不是非说不可,电影里却滔滔不绝,那么,这无疑是不高明,或者比较笨,比较吃力的表现方式。我理解很多人说的,《冬眠》不好看,因为我也觉得“不好看”。杰兰拍的,都可以归为闷片,但我偏偏喜欢寡言少语,索性不说话的闷片。毕竟有些话,并不是非要开口。同样话多的《野梨树》,我的偏爱,更多是来自一名小镇青年的失落。他的人生,一团困顿迷惘。他的家庭,一通胡里纠缠。
此番的《野梨树》,形式着实跟李沧东的《燃烧》,太像。两部电影,都可以同起另外一题:「给青年诗人的信」。题材撞正,不仅是英雄所见略同,也是两位当代杰出的电影导演,不忘对自身国度的社会现实和年轻群体,主动投奔,写下关照。不同在于,《野梨树》与周遭世界达成和解,《燃烧》铤而走险,彻底决裂。
与我熟悉的杰兰作品相比,《野梨树》镜头变化极多,多到有些随心所欲、漫无目的(譬如树下亲吻那段),又不像阿方索卡隆在《罗马》那样工于调度,彻底炫技。这个缺陷,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全片密布吵架嘴碎,有长有短。其中有两场近二十分钟,关于文学与信仰的大型对话交锋。这两个话题,恰好代表了人类在精神求索上的不同趋势。主人公对宗教信仰并不感冒,他一心想吊死在那本野梨树上。可是,没有人支持它,最后一本书都没有卖出去。这已经算不得“不畅销小说家”,而根本是灾难,或黑洞小说家。
主人公向命运低了头。《野梨树》在处理这段时间的跳跃滑动(雪地冰河放哨),显得异常轻盈,不闻声响。相反,他为了出版小说的愤懑与挣扎,电影却好像花了太多时间。
我想,写小说的人,固然有想卖几个钱的。很大一部分人,或是走投无路,或是果敢练笔,才选择与文字为生。文章有价,文字自有其价值,但文学更多是表达的需要,人类都希望有其他人,可以理解并认同自己——价值来源于此。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当你无法脱口秀,难以应付社交,硬着头皮去经营所谓的人脉和圈子,捞资源、混履历。这个时候,文学是一片广袤而空白的自留地。你一个人,挽起袖子,就可以动手开干。
除了《燃烧》,《野梨树》并不是孤立的。《比海更深》里的良多,简直就像《野梨树》父子形象的叠印。爱赌博的父亲、想写作的儿子,当他们合二为一,不就是枝裕和电影的人物。
嬉皮笑脸的父亲,怒气冲冲的祖父,《野梨树》的儿子、父亲、祖父,三代人的形象,父子之间的关系,在梦境与结尾处得到了深化。儿子看到了摇篮中的父亲,父亲看到了吊在井口的儿子,既是剧作上的对位,也是彼此命运的深深羁绊。
《野梨树》并不是文学青年的顾影自怜,而是有如最后的言语希望。哪怕结不出苹果,也要像一颗野梨树那样,寂寞勇敢地生长下去。哪怕你一本书都没有卖出去,你最看不上的父亲,却是你最诚挚的读者。
目前版本,《野梨树》主人公Sinan,被翻译为锡兰(本文采用更接近土耳其语发音的导演译名:杰兰)。
借助谷歌地图,很容易搜索到杰兰《野梨树》的取景地:土耳其恰纳卡莱(那座特洛伊纪念像),恰纳卡莱也就是杰兰父亲的故乡。两岁时,因工作变动,杰兰父亲带着一家人,搬到了耶尼杰。杰兰和姐姐的童年,就是在耶尼杰的乡间度过的。《野梨树》也有一趟往返在恰纳卡莱(海滨城市)和恰恩(山地乡镇)之间的行程,主人公大学毕业后,工作前途不明,所以回到了老家歇息。土耳其有五分之一人口,集中在西边,欧亚大陆桥上的伊斯坦布尔大都会区。东部和北部是相对动乱、保守和经济不发达地区(例如影片《野马》的发生地)。所以,《野梨树》在个人谱系上,更接近带有强烈自传色彩的《小镇》和《五月碧云天》。有点初心不改意味的是,杰兰花了二十年时间,向俄国人契诃夫致敬。
想成为作家的无名小辈,在桥上被本地知名作家大吼,一通训斥。这段十五分钟的对话,最终结束在了恰纳卡莱的桥上。那个被推下河的美人鱼雕像,应该是《野梨树》摄制组置景安放上去的。找到这座桥就更简单了……因为恰纳卡莱城区,看上去只有两座桥。
有机会的话,想去杰兰的故乡走一走。虽然那些野梨树,远在他乡。
在2011年凭借《小亚细亚往事》拿下评审团大奖、2014年凭借《冬眠》拿下金棕榈后,土耳其电影大师努里·比格·锡兰带着新作《野梨树》再次杀回戛纳主竞赛。尽管最终无缘奖项,但它已然成为我心目中最喜欢的一部锡兰。作为最后一部放映的主竞赛片,《野梨树》毫不逊色于之前放映的电影,在爆款频出的第七十一届戛纳电影节展示出压轴的气度,获得了媒体的一致赞誉。
英国【卫报】给出满分,【综艺】则说:“这是锡兰又一部画面丰富,且充满了令人惊叹的语言密度的精雕细刻的作品。” 笔者认为,《野梨树》温暖且动人,而且相比《冬眠》,锡兰在《野梨树》里新的尝试为电影带来了全新的观感,是一部毫无疑问的杰作。
《野梨树》的故事主线是:雄心勃勃势要成为作家的大学毕业生思南回到了他的家乡,他思量接下来考试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老师还是去服兵役,以逃脱自己困顿的故乡。他的父亲伊德里斯负债累累,痴迷于赌博,却试图掩藏自己的恶习。而母亲阿苏曼则用无穷无尽的电视节目麻醉自己。思南为了出版自己的小说想方设法筹集资金,然而在家乡遇到的好友和故人,以及在筹资过程中遇到的阻力,让他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失望,他与父亲的关系也愈发紧张起来。
在《野梨树》这部作品里,锡兰描摹出了乡村对年轻人的造成的困境。思南的家乡是恰纳卡莱港口附近的一个村庄,该村庄因靠近第一次世界大战加利波利战役战场以及古城特洛伊而成为旅游目的地。片中思南钻进的特洛伊木马就是为了拍摄电影《特洛伊》而造的。在这个远离城市的乡村,一个长满野梨树的地方,人们如同思南父亲所说和野梨一样,他们“不适,孤独,扭曲”。乡村折损了年轻人飞翔的翅膀,曾经远大的梦想终于在这里停滞不前,思南口口声声说着要去大城市,不要腐烂在这里,说的是土耳其的社会现实。土耳其八千万人口中,有两千万生活在伊斯坦布尔,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大城市寻求出路。故乡最终成了梦中的野梨树,可望而不可即。那是土耳其一代人的乡愁和困境。
困境之下,思南试图找到出路,筹资出书。在和市长以及沙土老板的求赞助之后,思南看到了市长假民主,真推诿的腐败,也看到了沙土老板假知识分子,真投机取巧的虚伪。这两个人物适当地增加了锡兰的政治诉求,暗讽了当今土耳其“独裁者”埃尔多安统治下愚民政策背后对知识文化的漠视。
锡兰是语言的大师,在《冬眠》里他契科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般的写作风格让作品出现了不少精彩的对话桥段,男主和妹妹以及恋人的两段对话时间都在半小时左右。这部《野梨树》里锡兰依然沿用了这样的叙事风格,男主角思南和名作家以及两位伊玛目的两次对话也基本占到了一个小时的篇幅。在对话里,锡兰利用语言艺术让思南和名作家对写作的目的和功利性进行探讨,不断的交锋和对垒让人物之间的矛盾升级,而思南与两位伊玛目关于宗教和信仰的讨论,又让电影有了极高的现实意义。譬如思南与作家之间关于书籍中作者自传的讨论,两者各执一词,问答犀利不断激化两人之间的情绪,仿佛是文学作品里的对白;而在思南和伊玛目讨论伊斯兰教的《古兰经》是否应当字面意义被援引践行以及是否有助于防止犯罪时,其中一位伊玛目说“无神论国家的犯罪率很低,可是自杀率很高”,三人之间各有观点引据,仿佛是一篇学术论文里的多观点论证。这样的语言密度的确让人难以消化,所以可以理解为何一些观众诟病《野梨树》作为电影,因无法像文字可以反复阅读斟酌,一次性的视听成效大打折扣,或许超越了它所应负载的价值。
然而笔者不认同这种诟病的理由,既然《冬眠》的语言密度可以被人认可,《野梨树》为何不能,况且《野梨树》相比《冬眠》,锡兰有着全新的尝试。时隔四年,锡兰并没有重复《冬眠》的老路,而是在电影中适时引入了其他元素。在《冬眠》时期他说,“我不喜欢喜剧,我不喜欢笑”,然而这部《野梨树》不仅有幽默:思南桥上推石;有更加激烈的言语冲突:思南与作家在桥上因文学创作的虚荣和虚伪的讨论而导致作家爆发;有加入梦境的切换:特洛伊木马的桥段,婴儿脸上的蚂蚁,井内的自缢;还有《一次别离》和《燃烧》里难以知晓的真相:少的那300里拉到底是不是父亲拿走了?在这些新的尝试下,锡兰的语言已经不再只是契科夫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自成一派,气象万千。
仅仅是电影语言的优秀显然不只是锡兰的功力。锡兰的调度和摄影依然在《野梨树》里体现出大师风范。且不说乡村的风光被锡兰用宽屏画幅一展无遗,在室内和室外的移动场景拍摄中,锡兰的镜头也运转如行云流水,切换灵动自如。而在人物和表情拍摄上,锡兰的捕捉也是极为精准的。有几幕特别惊叹的摄影:思南和女友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人脸上的那一幕;尖叫着怒喝思南的作家脸上的情绪;思南和两位伊玛目一边走一边讨论时的镜头;婴儿脸上的蚂蚁和发出悉嗦声的井绳。锡兰丰富的影像语言也可以让诟病其不够影像化的观众闭上嘴巴。
如果《小亚细亚往事》和《冬眠》是叙事为电影情绪服务,这部《野梨树》则把叙事放在了首要位置。锡兰终于在这部电影里凸显了他叙事的能力,而其实整部电影都是在讲思南的父子关系。电影一开始观众容易带入男主角思南的情绪:他嫌恶父亲的嗜赌,在巴士前索要零钱的桥段,彩票厅里与其他人的争执,都是锡兰为了营造对比而费的苦心。在筹资出书屡屡碰壁,随后的考试失利后,思南的情绪每况愈下,终于因为父亲的债务和赌博问题跌至冰点。而当矛盾在故事的进展中一次次升级,思南的选择终成定局之后,他的回归才带来了影片情绪的高潮。父爱在线索一点点被揭开后,酿成了书中的注脚,那么不起眼,却无处不在。如果此刻再选择忽视,恐怕结局就只能是吊死在井里。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故乡。《野梨树》里的乡愁,不仅指的是思南出生的乡村,更是思南渴望的父爱。可以说,这段父子关系才是《野梨树》最美的地方。为了让这段父子关系的分合变得有力量,锡兰用了最动人的方式来讲述亲情的意义。这或许是土耳其电影里,除了《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最好的关于父子的电影。
那张寻狗启事,那则报纸上的新闻,那一口老井。锡兰笔下的父亲,其实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乡愁。那是我们为了圆自私的梦而撒下的谎,那是我们年少轻狂横冲直撞后的失败,那还是我们年华渐老,才懂得亲情为何物的如梦初醒。或许我们心中都有那么一株,故乡的野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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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打趣道,实习简历特长写上:擅于奔跑。
立秋,夜跑伴着微风,公里数已记不太清,只记得:我像极了坠入水中,不停地梳理22岁的一年。
耳机中循环着《I Follow Rivers》,思绪也拉回原点。对照当下,思索与焦虑不同的事物,处于各异的状态。
读研前,每天会看一部片子、读篇短篇。但事实证明,有计划地观影和阅读并不适合我这种散漫的人。电影和文字占据我的闲暇,但不想囫囵吞枣,也不强迫自己去看力所不能及的片子。阅读和观影的趣味,对于我,是停留在某页反复阅读的一个片段,或是去发现一部电影中的道具符号。
我有工科生的自觉,周遭环境里关注文字和影像的人不多,自己的兴趣所在处于边缘,不足道也。游离在专业课和影像文字之间,被吐槽是个“分裂”的人,但经历其中会发现两者存在某种关系,我鲁莽理解为相似和互补。
所学方向是古建筑木构,在混凝土被新材料取代的行业里,显得古早和偏门,但就像我所喜欢的老电影,有它的迷人之处。日常课业被强度准则、本构关系所支配进展,然而逐渐发现:着手具体的工作,固有的焦虑和恐惧也在褪去。
书影音序列记录着情绪的起伏,一年里的开头结尾都在看滨口的电影。从《夜以继日》的游离和迷失到《偶然与想象》的巧合和遇见,都与生活相映成趣。所遇到的豁达与开阔,是狭小封闭的我不能想象的。让我更去思考亲密关系的含义,不是结伴而行,也不是世另我,会是建立在互补性格之上的精神契合。想到小满,夏风沉醉的夜晚,列侬的《oh my love》。
喜欢一张照片——阿莫多瓦颁金棕榈于朱迪福斯特。在陀螺的动态里看到,附了“queer power”。日趋封闭的周遭,它所带来的是振奋人心。想起马特尔给阿莫多瓦的颁奖词:“极右派在世界抬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佩德罗,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也许和友从《女性瘾者》聊到《钢琴教师》的经历,在之后会越发不易,想到《女性瘾者》映后时拉博夫的话:“海鸥跟着拖网渔船飞行,那是因为它们以为沙丁鱼会被扔进海里。”
看茨威格《昨日的世界》,最令我向往的是对于里尔克的描述,用生活中与人交谈的闲笔,勾勒出其特质:温柔、谦逊、有自己内心硬核却不随意表露。反派十年里靳锦说:“不做怀旧某个代际的遗老遗少。”无法决定环境优劣,也不要顾影自怜,有我心深处,也处于周遭之中。
回顾《大都会》的观影经历,脑子里只有米娅默念的诗“freedom”,私心喜欢洪常秀一部电影名—自由之丘,《万物静默如谜》里的一段是我认为对自由最好的诠释。
“我偏爱电影,偏爱猫。我偏爱绿色,偏爱及早离去。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这是独属我22岁的《野梨树》。
最喜欢的一部锡兰,浓浓乡愁,勿忘野梨树。
外公穿着低腰裤子去主持祷礼,父亲带着爱犬在山上放牧羊群,高龄老人仍坚持工作。他只会与伊玛目争论信仰的价值,与名作家挑衅文学的本质。视父亲为偷了三百里拉的窃贼,自己却是变卖父亲爱犬的强盗。鄙视守在故土的人目光短浅,自己却一直在精神世界里流浪。干涸土地不会出水,孤独的人才能掘出绿洲。
文学青年三大痛:穷(多半是生在小地方)、懒(除了搞文艺以外屁都不会干)、相信自己有才华
本届戛纳最爱。1.“失败是命运的事情,成功是自己的事情”。苍野茫茫下的安纳托利亚,无法释解的困境与心结,以同及《冬眠》的绝美摄影结合高密度对白述说乡愁,那些雨雾和风雪都是锡兰托举情绪映现思虑的最佳抒发。将影像化作镜面,不论枯井之下、亦或尘埃落叶之间,凝神聚目,我们都能照见最为真实的自己,关于曾经自私的过往与尚不明朗的未来祈盼。2.论辨触及女性地位、文学创作的功利与目的性、宗教信仰和虚伪腐败的官僚主义制度。从片面至全局、个体到家庭,人物关系层层递进,结尾以父子和解、接纳自我升华感动。3.寻狗启事/新闻剪纸/特洛伊木马。4.树下拥吻如幻迷醉,颅内思臆又此般真切。婴儿脸上的蚂蚁&井内的自缢。梦境比现实悠长,人生比电影艰难。5.我们都是不被理解的畸形人。(9.3/10)
#5500. #Cannes71# 7分。摄影好的没话说,看到金秋的山野啊冬日的雾气啊树叶间的阳光啊都美好极了,然而半小时起的不着调对话实在是无聊,根本没有必要搞这么长……关键还不只一场。所幸各种小招数都不错,没事儿翻个做梦什么的。结尾半小时感人至深,差点就能翻盘了。不着调的爹和又丧又嘴欠的儿子。
爱读书的年轻人自以为是的cynicism,小镇青年努力挣脱父辈命运的挣扎,对未知世界这个概念的单纯渴望,就是一口永远挖不出水的井,现实和梦境的交替之间,要么选择在井口吊死,要么继续向着地心用力地锤吧
比起富有哲学思辨的绵密台词,氤氲的山雾、通透的光线、风声掠过的窸窣、苍茫的远景更让人沉醉,光晕流转在斑驳树叶间,宛如是生活底色的未知多变。又一次锡兰自身创作意识的投射,沉沦在文字世界是否能拯救生存危机,当命运重返旧日轨道如何作出“正确”的选择,信仰是否需要真相,小镇青年在接受都市历练返乡后面临的尴尬、理想与现实反差间的巨大失落、广袤天地间无法融入周遭环境的孤独;三段对话在境界和格局上呈递进升华,三段梦境在心绪转变上的分水岭。四时更替,终明白及时放手也是一种胜利,无论是兵营还是书本都无法教会我们生活,冬日里的新生与贯穿首尾的枯井互为映照,暗指父子关系的解冻、与过往的冰释和自我接纳;「井」的意象、父子关系以及同为土耳其的地理背景,想及《红发女人》,他终于接过父辈的工具,一心向地心进发。
拍得实在太好太纯太干净了...不出意外的话也基本可以放在准年度最佳的位置,父子戏大概是这么多年看过最好的一部,而好的地方又不止是父子戏部分,总在感慨拍了这么多部,锡兰的镜头始终没离开过那片土地,也总在怀疑下一部会不会因为气韵上的“相通”或方法的“技穷”而让人失望,但这一部却完全打消了这一担忧;开头和结尾的两次归家、和当地作家的争吵、与即将远嫁的玩伴于树下亲吻被咬破嘴唇,以及多次恍惚而生的梦境、就父母婚姻话题与母亲的长谈、就野梨树展开与父亲的交心...其实都只是电影中无数个值得品读琢磨的点缀,结尾父亲俯视镜头下凿井一幕,则是真正为影片打通命脉的一笔。放眼影坛,在锡兰这个年纪,他大概是少数攀上最高峰后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导演,甚至比今年拿到金棕榈的是枝裕和更稳,至少这份坚持和纯情实在难以不令人动容。
最后有点感动了
杰兰的《野梨树》跟李沧东的《燃烧》实在太像。连「给青年诗人的信」,都能题材撞正,不仅是英雄所见略同,也不忘对自身国度的社会现实有强烈关照。与我曾经熟悉的杰兰相比,镜头变化极多,多到有些随心所欲、漫无目的。还有两场近二十分钟,关于文学与信仰的大型对话交锋。感人瞬间,自然是结尾的和解,还有父亲的自我放逐,对孩时野梨树模样的描述,孤独而扭曲,永远留在土耳其的乡间土地上。
其实和《冬眠》很像,男主角就像是《冬眠》里的男主一样,到处想要找寻思辨的出口,不信宗教、鄙夷社会、反感过往和家乡,然而他终究逃不了,到底还是在爷爷家门口挖井。锡兰的电影越到后面,越感觉不是超现实的画面惊了我一下,而是里面的时间感。譬如在《野梨树》中,梦境可以很悠长,现实却可以用两个画面直接打通。男主在家停留的日子和当警察归来的日子,一个凝视镜头就可以越过去,这种神奇感不在于省略,而是在于连贯,他在不经意间让本来存在的触感流到了另一个时空,这让人毛孔结冰。
啊,真是大师。就是角色喋喋不休实在太辛苦了,一场阅读理解考试,
电影-戏剧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本届最后一部主竞赛,又是晚上八点,还是三个小时,忙了一个电影节大概都很累了,再加上是锡兰电影,全场人多半都是睡睡醒醒,但醒着的时候确实觉得这电影很好看啊,画面也极佳,但是马上又被话痨台词催睡了。#很特别的观影体验
这么说吧,之前看了一场戈达尔补足了觉,才有胆进这一场看。
建议锡兰去写书,对于规避繁琐和详尽描绘的悖论,影像的接受程度较之文字显然是快速和被动的,电影无意义更无义务作为文学的替身来反慑本体,回看锡兰的作品年表,他亦在动用一切可能的视听花招来消解“阅读感”,如此以来,那些大段长篇对话段落的保守式保留,实则就有些“盛名之下”的无解,尴尬,和可笑了。
在冗长的对话里寻找生活的价值,如同我们在贫瘠的山坡上挖一口水井,锡兰作品的沉静悠远,力道在于早上醒来还在回味他的故事。以及庸俗说一句:土耳其太美了。
隐约猜到这是锡兰的自传了,难怪拒绝戛纳的剪短提议。在锡兰童年小镇拍摄的,主角就叫锡兰,父子两代知识分子的道路在隔膜中不知不觉重合,愤世嫉俗和现实愁苦最终化作一场冬天的雾。开场30分钟拍得太唯美了,还以为锡兰转了性,结果后面又是形而上话痨的狂轰滥炸:(
1.锡兰又一部重对话与思辨的散文诗电影,叙事中的关键事件尽数留白,人物所处的环境及自然风光亦被突出,尤其烘托出了文青主人公的孤独疏离与桀骜不驯。2.青春片中无根的叛逆及乡土片里对故乡的厌恨与逃离等经典的母题被锡兰拍得十分生活化,情真意切,颇有自传性色彩。3.几处恍惚中的梦境为影片添上了一抹超现实触感:在特洛伊木马中的无处可逃,父亲与婴孩脸上的蚂蚁,井中上吊般的作别。4.与伊玛目三人关于信仰与道德的对谈(大远景与清晰的话语声)&同知名作家的舌战,占用了影片近40分钟时间,充满思想的火花,虽无果但有益。5.锡兰的电影依旧隐隐浸染着老塔与安东尼奥尼之味,而本片的几处场景又令我兀自念及安哲罗普洛斯,一如那雾中风景,一如那井中飞雪。(8.8/10)
4.5.在美丽而浓稠的土耳其乡里,大量聊天中投射出男主角与环境和他人的疏离,而父子关系成为隐隐的内线,非常文学的讲述方式。结局指向存在主义哲学两大终极话题,加缪的自杀和反抗,不出水的井就像西西弗推的巨石,荒诞而孤独。看哭了,像是专门拍给我看的。大概已是我最爱的锡兰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