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轮回1983

如果要数一直在影响我的影视剧，新加坡剧《奇缘》是一部，绵延的时间也最长。这套单元剧里，除了童年时最念念的《银河星》，高考前找到资源后重看的《辗转红尘》和《胭脂魂》是最喜欢的两个故事。

《辗转红尘》讲一对情人的三生三世，妙在他们的轮回有错位，男子因参加变法而亡，女子在年迈时守到他的来世；男子带着前世记忆等待女子，终于找到她，她却是个虚荣肤浅的交际花。每一世都有一个人，带着沉重的记忆等待另一个想起。出手不俗，而编剧正是商晚筠。即使后来片片段段读了她一些小说、淘了书，这部剧仍是我心中她最好的作品。

而喜欢《胭脂魂》除了剧情本身，悲剧的结尾非常有力。戏班的师兄师妹之间因情反目，从互生情愫到彼此怨恨。二人收拾心情上台，早不是曾经的师兄妹，背后已经埋葬着他人的尸首，唯有爱恨交缠。在演武松杀嫂时，他悲愤地一刀砍下去，她流下了真的血，就在这一幕结了尾。

所以看《大轮回》时一面因为鬼畜画面笑岔气，一面也愣愣地跟男女主角来世再见时一样，“我们好像见过”，陷入了“隔世的怔忡”。三世情缘，第二世戏台上以命运象征的假刀换作真刀杀掉师妹，《奇缘》里最喜欢的两个故事的要素在《大轮回》里都有了。

确实，当发现自己喜爱的作品原来有一个前情，心情是很复杂。虽然没什么线索证据，要说《大轮回》对后来的类似主题作品——包括像《秦俑》有影响，总觉得信服。

这就要很惭愧地提到钟玲，《大轮回》原著小说作者，在刚过80年代就完成了这个小短篇，改编电影后无疑影响力更大。我常常为自己神奇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体质汗颜，钟玲和胡金铨曾是夫妻这件事，我竟是最近看过这部片才知道的，说真的有种次元壁破裂的惊讶（说到底还是因为读得少造成的无知）。翻读了小说，虽然极短，电影扩充了许多情节，灵魂仍是一致。钟玲的小说很老派的优美，也有情，譬如第一世的锦衣卫，电影里的他心机更深，对小姐的追求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更盯着她父亲的权势，小说中则是强烈的爱而不得。

电影里的三世由三个导演拍摄，想得到很多观众是冲着第一世的导演胡金铨看的。后面李行白景瑞我也觉得很好，三个人各有千秋，作为外行没觉得有明显高下。第三世里妖异的现代舞和澎湖作乩大型神鬼场面的对比，尤其酷刑般民俗，看得倒抽一口气。

这种三生三世有情皆孽的故事，一般到了现代，二人相认后就团圆作罢了。可能大都市的背景并不那么适合抵死缠绵。但每一次看到这样的故事还是被吸引，出现在不同时代的作者笔下都能读得入戏，多多少少还是在相信并感动于因为一点点巧合就能印证的命中注定吧。

《大轮回》由三个故事组成，横跨古今，讲述了两男一女纠缠三世的爱情故事。本片由胡金铨，李行，白景瑞三位导演分别执导一段，风格各异却又互相联系。 胡金铨导演执导的第一段延续了胡导的一贯武侠风格。故事依然发生在明朝年间，锦衣卫鲁振一本奉了马都督之命护送大官之女韩雪梅进京，中途爱上韩雪梅，继而杀掉所有随从想带韩雪梅归隐山林。而韩雪梅与义军首领冯瑞早有婚约并两情相悦。鲁振一带了韩雪梅到隐居的师傅住处，师傅是重金悬赏的犯人。师傅怀疑鲁振一要背叛自己，联合了韩雪梅毒瞎了鲁振一，自己也饮毒而尽。此时，冯瑞赶来，混乱之中，三人互残而死。 在我看来，剧情漏洞百出。鲁振一人物定位模糊，从前半段看此人残暴至极，而到了其师傅住处，又表露了他并非奸人，而实为义军，此外对韩雪梅一路关怀备至，一往情深。反观冯瑞，软弱不说，毫无首领气质，对于韩雪梅更是看不出什么情深意长。到了结尾，突然出现，并被韩雪梅误杀，感觉很是怪异。 纵观胡金铨导演的电影，他所着力刻画的是侠义，人物有脸谱化倾向，人物关系之间更注重的是联合协作共同御敌，爱情这个元素从来都不是重点。所以，比起这个爱情故事，更让观众觉得有意思的是鲁振一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义军还是奸人，到底只见见师傅还是要背叛他，就不足为奇了。 此片拍于1983年，是胡金铨导演的倒数第二部作品，导演风格与水平已经非常稳定。此片中的武打场面更是集其大成，一口气看下来很是过瘾。特别是在峡谷间的打斗场面，几块巨石，几个人，动作设计与巨石空间完美融合，流畅而刺激，令人惊叹。值得反复琢磨。 第二世讲述了民国年间，一个戏班子走到困境，得到了镇上马少爷的帮助。花旦孟华苓与马少爷一见钟情，并私定终身。孟华苓的师哥苗华堂由爱生恨，在戏台上假戏真，用马少爷为换取华苓而送他的鱼肠剑，刺死了孟华苓。 这个故事没什么新意。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最后一出假戏真做，还是很妙的。 第三世讲述了一个台北的舞团到小岛上表演，舞者蔓芬爱上了乩童秋生。秋生的哥哥阿万师是一个法师，十分照顾弟弟到了安排弟弟人生的地步。蔓芬鼓励秋生要破除迷信，去台北寻找自己的生活。在一次祭典中，秋生去看蔓芬跳舞，阿万师不得不自己爬刀梯，出意外死去。不久之后，秋生来到台北，找到了蔓芬。 在我看来，爱情也并非这个故事的重点。导演是通过爱情与亲情两种感情的碰撞，来探讨现代人的信仰问题与生命选择。爱情与亲情的矛盾，如何平衡。现代化生活的观念与渔村封闭环境中的价值观又给秋生带来怎样的冲击。结合台当时的社会情况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讨论。 最后再提，第三世故事的开头，是一段舞台剧排练。灯光，表演以及造型都令人耳目一新，很有创意。 总结，在这部电影中可学习的地方： 1.打斗场面分析 2.假戏真做中镜头语言运用 3.阿万师爬刀梯的镜头语言运用 4.舞台剧这一表现手法

百多年华语电影史，能称得上“大导演”的，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太多。

胡金铨和李翰祥算，杨德昌和侯孝贤也算。王家卫和杜琪峰将来也肯定算。第五代的几个，勉强算半个或者五分之一个吧。至于费穆这批老导演，大多在华语圈功成名就，着实很难跟“大”字联系到一起。

2015年，在中国电影资料馆观看了两部在华语电影史上相当重要的短片合集。

一部是1970年的《喜怒哀乐》，导演分别是白景瑞、胡金铨、李行和李翰祥。

一部是1983年的《大轮回》，导演是胡金铨、李行和白景瑞。

最早知道有这俩电影，也是因为台湾新电影。十几年前查资料，知道1983年的台湾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三位新导演的《儿子大玩偶》打败了三位老导演的《大轮回》。

众所周知，长片拍摄一般是拼预算拼卡司拼技术拼剧本，短片碍于时间所限，大多主要玩创意、比想法。如某视频网站的《美好XXXX》系列能以这种形式来操作，显然会有更多掌声。

《喜怒哀乐》和《大轮回》着实给了我不少意外惊喜——七八十年代华语电影女演员之美，气度非凡。

四月份北京国际电影节，看了胡金铨的《迎春阁之风波》，真心觉得冷面（黑脸）女王徐枫好美。

徐枫1

徐枫2

六月份上海国际电影节，看了李翰祥的《扬子江风云》，又觉得李丽华真的风骚入骨，眉目春水，上下挑逗，别有看头。插说一句，李丽华也是2015年度金马奖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

不过，这两类女性美好像是处于审美的相反两端，估计大家还不为然。而看完《喜怒哀乐》，很多人跟我一样，惊呼“女鬼好美！”，她们分别是第一段的甄珍和第三段的张美瑶。

两年前在台北，有幸跟“国联五凤”中的三凤同席而坐，也见到了归亚蕾等老前辈。如果单就目前看到的银幕形象来说，当年拿下终身成就奖的甄珍，古装扮相确实最为青春靓丽。

如今看她现在的公众照片，你不免以为，就是个年纪大了的老太太。

真叫我眼前一亮，同时惊呼她是谁的，是《大轮回》的彭雪芬。说来惭愧，对于台湾新电影之前的台湾电影，完全称不上了解。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彭雪芬是谁，再者，《大轮回》作为被《大玩偶》击败的电影，不仅宣告了老导演退出舞台，彭雪芬这样的也嫁入豪门，不再银幕亮相。

先看两张渣像素的电影截图，跟朋友一圈分析，觉得她像杨采妮和胡慧中的合体，属于古典款。

录像带画质版

修复版

彭雪芬在第一世轮回中，出演被朝廷鹰犬绑架的高官千金。

神奇的故事再一次发生在了电影以外，后来嫁入豪门不到十年，彭雪芬的老公被绑架，她只身救夫，甩掉警察，身上还大出血。总之，精彩异常，看点十足。有兴趣的可以去翻阅资料，尤其是做编剧的朋友。若要用原型故事做个比较就是，比《解救吾先生》要精彩五十倍吧。

再看下彭雪芬在电影里的古装扮相和现代扮相。

《大轮回》里，胡金铨依然保留了自己的明朝加锦衣卫背景，整部电影像x4加速后的“山中传奇”，爬山涉水，走向神秘。节奏推进奇快的同时，悬念迭起。剧中石隽有个哑巴跟班，台词说道，“原来是日本朋友啊”。后来，这个跟班惨死。但仔细想想，他也说不上很惨，因为电影里所有人物最后都……

第二世就是李行信手拈来的琼瑶苦情戏，真没啥好说。

第三世的澎湖民俗奇观有些看透，作乩场面原汁原味得惊恐。但白景瑞的镜头运用，再一次让我觉得杂乱无章，尤其是对推拉的运动上。尽管有制造大小的景别差异，无奈跟主题毫无关系。

《大轮回》整个故事给人的感觉就是，石隽演了太多好人（为了白森森的牙齿！），应该给他一次做恶人的机会，而且一次还不够，要做三生三世！

看完《大轮回》，尤其是看到出来第四世和再会，感觉有些伤感。就像电影史上写着的，从此胡金铨、李行和白景瑞都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胡金铨在同一年还有部《天下第一》，编剧是新电影的小野和吴念真。再后来的《笑傲江湖》和《画皮之阴阳法王》，闹出的事情，影迷好像都知道一些。李行拍了《细雨春风》和《唐山过台湾》，1986年之后，他再也没有执导过电影。在当时，他不过56岁。影评届的赛先生感慨说，别人伊丹十三这样的，51岁才拍出第一部电影，言下之意是华语导演的生命力和创作力确实比邻国人要弱上太多，想要做到常青树，好像更是难上加难（赛先生似乎忽略了伊丹十三自杀的年龄）。不过，从李行执导过52部电影来看，他的创作欲也可谓是喷发，莫得遗憾。

白景瑞在1984年还有部《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后来也动静有限。因为打从1982年到1983年，台湾电影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用去谈论新导演的成就，只消看看这些老导演的处境，不免就能知道，电影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革。那时候，新老影评人混战，台湾新导演和香港新导演联合，大陆的第五代也即将破土而出。

就前面说的，单从年龄上来看，无论胡金铨还是李行和白景瑞，他们也只是五十出头，还处在可以出好作品的阶段。他们甚至有心实验，尝试突破，却往往还是被规矩方圆束缚住了手脚。如果有另一块市场可以接纳他们，或许，华语电影还有另外的光彩。然而，或许是台湾电影市场太小了，或许是观众确实不想看那些老把式（比如胡金铨这种绝对保持一技之长的），总是，他们真的被时代抛弃了。对比下今天在内地敛财的香港导演，这种局面，说实话令人心酸，但也不失为保住了晚节。

这些事情再次说明了，上世纪的一个好导演，如果真的要出好作品，十年就够了。比如1990年到2000年的王家卫，1985年到1995年的陈凯歌。像李行能拍二十年的，已经太棒了。

胡金铨的第一世完全是他的舒适区，老本行，明朝锦衣卫加山林行，最惊艳就是彭雪芬的美（太美，艳而不俗，清丽）和石隽的反派演技（还是不展开了不忍心，似乎比他演正派更合适）；李行的第二世完全是狗血一见钟情棒打鸳鸯戏码，最好的是戏中戏坐楼杀惜，还是离不开彭的扮相石隽的演技；白景行的第三世传统与现代的对立与交汇，现代舞和传统的扶乩交替出现，最突出的是民俗。不忍看石隽老师的老法师打扮（真为艺术了），三个片断彭雪芬负责美，不论古装还是京剧扮相还是民国妆一直到现代装，就一个字美。石隽老师负责演技，各式不同图谋的中年男人，至于三角中的另一角换个人也可以的，可忽略。

一把鱼肠剑贯穿三生三世，穿起三人纠葛后变成因果轮回狗血剧。如果没有后两世倒是更紧凑些典型的胡金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