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人。一个是费迪南,拥有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成千上万的法国人叫这个名字,它是庸常的生活,是没有任何例外。一个是皮埃罗,Pierrot,意大利喜剧里的丑角,也是玛丽安对费迪南的戏称。费迪南是现实的,皮埃罗是非现实的,在逃亡之旅中,男主人公一直被女主角赋予一个“皮埃罗”的面具。他离开妻子女儿陪伴的生活,选择做一个浪子形象的疯狂作家。然而,费迪南内心深处一直在畏惧这种全然的疯狂,他不断重申“我是费迪南”,并借由此方式重唤原本的、完整的、坚实的主体(无论这是否实际上是一种幻觉),来抵抗那虚无主义疯狂的入侵。
但费迪南的欲望始终在寻求直观外的东西,他在自然中感受的并非自然本身,而是以其为索引激活语言,他的目的始终从词语出发,在词语处结束。同时,他又以傲慢作家的身份,观看、打量着玛丽安,并断言她没有灵魂,而只拥有美好的肉体。从这个角度说,玛丽安对于费南迪不如说是工具式的。
可是,我们又很快发现,他表现出的行为并非是他那句直白的伤害所能概括的。并非由于玛丽安没有灵魂,费南迪才只注视她的肉体,而是因为她脱离了费南迪的思维习惯:这样一个神秘、完满的主体,她拒绝一切分析的可能,从而难以做出任何解读。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精灵般的存在,一旦开始剖析她,她就面临死亡和湮灭。事实上,面对玛丽安的单纯浅薄,费南迪感受到的与其说是不屑,不如说是恐惧。他深感对于这样一个女人,他所有的理论和话语都派不上用场,因为她的生命方式是体验或者说直观,而非思考、而非逻辑。
作家的电影是由章节组成的,或者它也是乐章。一旦从“电影”这种极为浸入式的形式中出脱,为它加上小说的属性,它的观看性质就更为明显、更容易被我们直接察觉和捕捉。这样一种章节的形式,暗示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两个讲述者,而不仅仅是两个表演者。他们像我们观看电影一样观看这段已然有结局的生命,这是一种忧愁的注定。
在费南迪逃出自己原本的生活之前,他遇到了玛丽安,我们原本不知道她是女主角。画面于是被一层颜色统治,红色、蓝色、绿色、黄色,这是现实的三原色和电光的三原色;无意义的喁语,静物般的空间呈现,这是一个孤独的诗人在现实中所看到的景象:排除喧闹和缤纷的色彩,笼罩滤镜般的情绪,每一个场景都是一个剧场。在此,费迪南已经初步地变成了皮埃罗,他开始想要走出文字,而去生活中寻找文字,他已然抱着一个作者和读者的目的去观看生活,而非体验生活了。
这场逃跑的旅程正式开始,在车上出现了同样的四种颜色,它们在汽车的玻璃上滑动,它们能组成其它任何颜色。在车上,他们重复着爱人的无意义的絮语,“我能为你做出一切”“我也是”“我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膝盖上”“我也是”“我吻遍你的全身”“我也是”。这样的对话显示了爱情的实质,它的国王不在语言里,不在唇齿之间,而在气氛中,在潜意识中,在并未言明之处。两个重逢而急于证实对对方的爱的恋人语焉不详地诉说着情感,而情感无法完满地被诉说,于是只能说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在一开始,这部电影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是一场戏剧,这是一个现实之外的空间。戈达尔没有任何想要表达“逼真”的愿望,相反,他想尽方法标明这部爱情影片的非真实。杀人的场景仿佛戏剧:它夸张、动态,一眼就能看出是表演。抢劫的场面没有逻辑,所有人如同设置的道具一般促进着剧情的推进,而他们每每都能成功。打斗的场景也富于戏剧性,对手几乎是一个人偶,而费迪南像拳击手那样击败他。
孤独地在公路旁死亡的男人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车辆以令人惊讶的方式竖立在柱子旁边。这几乎是极端场景化的事故者遗骸,作为一个象征的雕塑而存在:它在那里出现,而早已有了目的。它显得如此虚假、夸张,以至于没有人会认真地认为这是一场真实的事故结果。反而,它像一个设置,一个单纯的、目的明确的、纯净的设置,它的意义就是被与二人的汽车一起焚毁。同时,这一对男女的死亡仿佛也在隐喻着这对疯狂情侣的死亡。当镜头拉远,我们更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样一个矗立在原野中的建筑物几乎是莫名其妙的,它不是凉亭或者其它具有实用主义目的的设施,而几乎是一座神庙。同样,它是符号的、空洞的、工具的。在汽车被熊熊烈火包围的同时,命运的黑暗的烟雾湮灭了走远的两个人。
逃亡变成了游戏:在树林、在河水中、在沙滩,他们穿行过各种美丽的场景,我们甚至怀疑这些场景几乎只出于一种美学上的考虑。他们没有路,他们抄近道的方式是涉水而过,这一场景有种自杀式的浪漫:他们似乎正走向溺毙。他们像两个世界之初刚派遣到地球上的两个野人,在没有人踪的自然里肆意妄为。
玛丽安总在跑,他们也总在偷车子,并且借由车子完成各种复杂的动作,其中很多都是为场景戏剧性特意打造的镜头,例如扔衣服——没有任何人会在现实生活中如此夸张、如此形式地行动,它更多是一种展现,一种表演。这让我们想起《法外之徒》,不仅仅是因为这相似的女主角,更在于他们都如此地肆意妄为:他们偷来抢来的财产永远不是他们自己的,所以他们毫不珍视。费迪南可以因为玛丽安的一句玩笑的挑衅就把车子开进水里,然后他们提着湿漉漉的箱子,走路返回岸边。
RIVIERA,他们的下一站,这一代表地中海沿岸地区的名词在去掉头尾之后就是VIE,是生命也是生活。在海边,他们对着月亮产生天真的联想,费迪南的话语没有任何女人能抵挡:月亮的唯一居民来到这里,因为他觉得你可爱,他喜欢你。她迷醉于他对她的赞美,她在话语的囚牢中沦陷了。但她之后会很快发现这赞美囿于身体,而似乎无涉她的灵魂。
这些路上的设置没有缘由地出现,仿佛自有的对他们的成全,在男女主角之外,一切事物都变得工具性起来,他们需要钱,就有听故事的人、就有离开汽车的人,而他们索取金钱,偷盗车辆。于是他们也能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地找到山上的小房子,它无人,就像童话故事里丛林深处的小屋一样,已然为他们准备好。当费迪南问玛丽安她是否会离开他时,她回答不,她重复三遍,每一次最终都要看向镜头。在她用重复耗尽了承诺的效力时,她的眼睛告诉了观众真相,美丽的女人总是说谎的。
在读书的男人旁,这个女人仿佛被无尽的无聊折磨,不断发问,“我该做什么?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在一个沉浸于语言而忘记生活的男人面前,她感受到了一种还未交流就已注定的挫败。海边的对话呈现了一对永远和对方绕圈走的模式:“女人”感性地直观,“男人”理性地思想,于是他们永远在说自己的话。我们不理解对方,因为一个囚禁在语言的囚笼,一个用体验作为生命的方式。
作家确实想要进行直观的尝试,但他还是在语言里徘徊,他在海边寻找书中所描绘的激情,却事实上还是在进行“观看”本身,观看笼上文字面纱的世界,“浪漫”的生活最终因重复变得单调。玛丽安指责男人,“内心深处你是个懦夫”,不敢直面世界本身,而一遍遍使用言语在实在周围打转的懦夫:凭借这一避难所来逃出生活,逃出荒芜的实在界,沉湎于丰饶之海。
两个观看者在观看自己的生命,并为它加上注脚。那些交换的话语接连不断,好像男女主人公实际上是一个人,他们知道接下来对方的言辞。在破碎的词语中,观众只能用想象补全那些空白。不仅要镜头的蒙太奇,也要话语的蒙太奇,故事的蒙太奇;于是它破碎、充满张力。两个互相阐释的主体共同完成着一首长诗。这是两个靠故事生活的吟游诗人,他们用故事赚取金钱,也依靠故事生存,他们通过不断讲述来发泄、确信、游戏。费南迪永远拿着他的书和本子:他是一个作家,他的行走永远带着凯鲁亚克的浪漫。不如说这几乎是梦游式的,在阴惨的世界里,他依靠手中纸页散发的光亮前行。
可以先结论性地这么说:费迪南是理性的主体,玛丽安是感性的主体。然而在表象之下,事情似乎又相反了起来,在树林里玛丽安歌唱自己的的生命线,女人问:我的生命线,亲爱的你怎么看;男人回答:我只在乎你的臀线,你的大腿多么美。她追问一个关于生命的话题,追问关于忧伤、死亡、衰老;而男人直观她的身体,那青春、紧致、美丽。在嬉戏、追逐、奔跑、打闹中,这些尖锐的矛盾被歌声掩埋起来,被安全地当作游戏。
费南迪的独白中,玛丽安是音乐,她简单、纯粹、美丽、直观:事实上,她难以解读,她神秘,拒绝着文字的虚妄,而只要感受当下。在玛丽安的独白中,费南迪用话语敷衍她,绕开生活本身,她在乎的并非物质,而是体验本身。
看到追捕他们的人,玛丽安最终讲了一个故事,这个关于死神的故事在隐喻他们自己的死亡:结局已然注定,它必然。纵使逃跑,世界会为你安排其他的死亡,这是命运的残酷。被带走的玛丽安杀死了追捕他们的男人,而找上门的费南迪则在痛苦的拷问面前泄露了她在哪里。这并不是真实的谋杀、抢劫,它的中心是空洞的,是一个形式,因此男人打电话时才会使用非现实的语言,它不是英语、法语、意大利语或诸如此类。不如说,这次事故的目的就是让玛丽安对这个男人失望,他是语言的勇士和现实的懦夫。
失去玛丽安的费南迪进行了第一次自杀尝试,他坐在轨道上,火车轰隆开来,但在火车接近的时刻,他还是逃开了。两个法外之徒的流浪变成了一个孤独之人的苟延残喘,费南迪不再有目标,不得不用语言驱散世界的阴影,抽离自己的痛苦。在这时,玛丽安若无其事地重新出现,他收到了那首诗,诗里暗示了一切。这是一个杂糅体的作家,他残酷而温存、浪漫而怯懦,他是疯狂而愚蠢的皮埃罗,她必定知晓了他出卖她的一切,但诗里又是她全部的爱:简单、纯粹、神秘。
又是一系列只有戏剧意义的谋杀与抢劫,它将电影推向结尾。他们反向而行,即使接吻,也即将渐行渐远。玛丽安终于背叛了费南迪,她离开寻找新的生活,她厌倦了玩弄语言的天真狂人。
在数数的时候,费南迪逐渐意识到了这令人心碎的真实,在追上玛丽安的途中,他遇到一个真正的疯子,并听了一个关于爱情的浪漫的、悲哀的笑话。它在结构上佐证着玛丽安的爱的消逝。于是,看到那所谓的堂哥和他的恋人仓皇逃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并带走回她的尸体。玛丽安道了歉,接着程式化地死去了:她脸上的血渍从何而来?腰上中枪的人会这么快死去吗?这些违背逻辑的细节我们并不关心。他重复着你不该这样做,而她道完歉,便死了。
他回拨自己的过去,并且意识到过去再也不可能重返,于是他变成了妻子和女儿的陌生人。失去了爱情、被通缉的孤独的费迪南在脸上涂抹天真忧郁的蓝色,缠上两圈炸弹。我们注意到,这是红、黄、蓝:三原色又一次出现了。也就是说,这世界的全部现在都被缠在他的脸上。他现在是一切颜色。
他点燃了,失去玛丽安的第二次自杀不再失败。后悔的那一刻,后悔所谓“光荣”死亡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愚蠢。然而,引线已无可救药地走向炙烫的焚尽,这一次必须成功。
在死亡中,恋人达到了他们所承诺的永恒,那永恒深不可测,是蓝色的大海和蓝色的天空的无垠。在泡沫里,在波浪中,费迪南彻底成为了皮埃罗。
在表面的无序和杂乱下,影片有一个清晰的结构,戈达尔甚至分了章节。整部影片就像一场实验,提出假设、验证假设、分析、排除无关项,一切井然有序。目的只有一个,说明关于生活我们到底知道些什么。(至于戈达尔是否在角色中投射了他对于其情人即女主扮演者安娜·卡里娜的情感,我们不得而知。)
面对生活,影片给出两种假设:进入或逃离。而这两种假设其实早已都包含在影片开始的一段独白中:
委拉斯凯兹在五十岁之后,很少画确定之物。他总是用黄昏一般的笔触在事物的周围游荡,在阴影和透明的底色中,出人意料地勾画出跳动的色块,构成他无声交响乐的看不见的核心。在神秘的交流中,形象和声音互相穿透,不易察觉但不间断地前行,任何的羁绊和惊吓也阻挡不了它的脚步。空间的统治至高无上,就像空气的波动滑过水面,那些看得到的波纹就是它们的形态,像香水一样散发出气味,像发自自身的回声,化为没有质量的粉末在无尽的空间消散。
他生活在一个哀伤的国度,堕落的国王,生病的孩子,白痴、侏儒和残废,还有穿着王子衣服的小丑,他们的任务就是自己嘲笑自己,让那些无法无天的人捧腹大笑,在礼仪、阴谋和谎言编织的网中,为忏悔和自责所缚……
戈达尔声称本片是一幅委拉斯凯兹的画。有一句评价委拉斯凯兹的话同样适用于戈达尔:“他像一个站在高高的岸上看着一艘沉船的人那样,客观地观察并记录着人类的痛苦”。
“进入”意味着沉沦。费迪南参加岳丈家的聚会,伴随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这似乎是他无法选择的。紧接着,影片连续呈现了一组静止的景框,充满色彩,像一幅幅油画,而费迪南穿梭其中,好像在玩横版过关游戏。七幅画,展示着现代生活消费性方方面面:汽车香水广告、消费情绪的美国电影、转瞬即逝的爱情、抵抗衰老的妆容、富含挑逗的内衣……直至第七幅,费迪南终于忍无可忍:
我很困……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嘴说,但它们好像并不是一个统一体,并不一致。人应感到同一,我感到自己被分的支离破碎。
随后,画面上一群人围着一个蛋糕包裹的人,费迪南挤入人群破坏蛋糕,洒向人群。周遭的一切让费迪南无能为力,消费社会对人的异化,人被解构,被扁平化。费迪南就好像生活在委拉斯凯兹那个“哀伤的国度”。
玛丽安的出现,是费迪南逃离的契机。若论其本质,逃离又何尝不是一种“进入”。开着林肯车逃离本身就是一种讽刺。费迪南与玛丽安在车上交谈,玛丽安似乎不想多说自己,神秘的“他者”牵引着费迪南逃离。玛丽安甚至给予了费迪南一个新的名字:皮埃罗。逃离的过程中潜在的含有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生活是这样而不是那样?生活充满可能性,我们是否要穷尽其所有可能性方能一睹其真颜。玛丽安告诉费迪南:“我们看着办”。
匆忙从噩梦中逃离……
在沉默中…在沉默中…在沉默中……
我们从单行道逃离巴黎……
逃离是一次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单行道走向更多的岔路。在重新进入之前,也许是最幸福的时刻。
在凑钱的过程中,费迪南提到爱伦坡的小说,其中主人公在街上看到自己的替身,直到他自杀后才能平静,一切结束时,他才意识到他杀了自己,只剩下他的替身。之前在玛丽安公寓趴在床上的死者,不正是之前无力选择的费迪南。
“我还活着,这是最关键的”,费迪南烧了车和钱,与过去告别,迎接崭新的生活,脸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陶醉于配乐 Pierrot No.2 的哀伤,费迪南真的能走向他想要的生活吗?费迪南和玛丽安涉水过河,在山林间悠然自得,在田野间漫步。与玛丽安的逃离,甚至相爱,让费迪南对生活重燃信心。突然,一声刺耳的警铃,随之而来的是闪着光的“生活”两字,异常夺目。似乎在提示费迪南,这些只是幻相,只是生活迷人的表面。
“10分钟前我看到了死亡,而现在我看到大海、波浪、天空,生活或许是悲伤的,但是它永远美丽。”费迪南开车冲进大海,体会着前所未有的自由。“爱需要重复创造”,生活需要爱,要有阳光、大海、天空,但是“真正的生活并不是这样”,这只“是我们唯一的梦”。理性的戈达尔给了费迪南一个感性的梦,又粉碎了它。
费迪南陷入了一种被称之为幸福的超自然情感中,似乎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甚至忍不住问玛丽安:“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吗?”从玛丽安闪烁的神态中,我们知道另有隐情,尽管她嘴上说着“当然”。逐渐地玛丽安对这种生活感到无聊、厌烦,开始抱怨费迪南用诗的语言与其交谈,而她却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显然,费迪南自以为,玛丽安是他跳脱世俗的同路人,而这也许只不过是生活跟他开的玩笑。费迪南只能说“告诉我你所想的,你所喜欢的,然后我也会告诉你我的感受”,玛丽安说得却是“花、动物、蓝色天空”,这与费迪南想到的“野心、希望、事物的运动、意外”这类人的感受自是大相径庭。最终的结论只能是“我们难以互相理解”。
费迪南假扮一位中年作家,说出了本片的意图:“我想写的是关于生活,生活本身。”
唯一有意思的是人们走的路,即使他们知道去哪,也知道他们是谁,一切仍旧是个谜。
永远不解的谜是生命。
我们唯有继续探索。
玛丽安对着镜头说,她只想生活,而费迪南还不懂生活。
玛丽安与费迪南在树林中开心地唱歌跳舞,随后费迪南有一段独白,说他觉得自己在做白日梦,而玛丽安让他想到了音乐。音乐能到达文字到不了的地方,在生活面前,逻辑也并不能穷尽其所有的可能性,一定有我们无可奈何之处,这似乎就是戈达尔想说的。好像一切有了答案,好像又没有。我想起维特根斯坦那句有名的训诫:“凡是能说的,一定能说清楚,而对于不能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关于生活,我们似乎都有不可说的部分。但是戈达尔并不想就此结束,甚至还远远不够。
费迪南说:“我们不应该再说什么了。”玛丽安很矛盾地回答道:“我不会再说,但我会继续。”随着船靠岸,逃离似乎无以为继。玛丽安被带走,费迪南快速跑向玛丽安所在的公寓,镜头随即从大海逐渐转向玛丽安,似乎大海成了他们之间的纽带。到了公寓,玛丽安早已离去,脱去红色连衣裙,杀死侏儒。一如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中所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过去的了,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对于费迪南来说,过去的记忆如附骨之疽,让他在一遍遍“我不想看到血,多么可怕的下午五点”的呻吟中走向死亡,到最后,终于还是在火车来临的最后一刻躲开。
他决定继续寻找,“sea”、“soul”、“bitter”、“weapon”,费迪南在笔记本上写下上述词汇,似乎是找到玛丽安的重要线索。不经意间,玛丽安再次出现。费迪南再次燃起希望。玛丽安似乎心不在焉,带着费迪南出海。费迪南依旧困扰,“就像一个巨大疑问号俯瞰着地中海”,只得感叹“和你在一起永远迷惑不清”,然后不明所以地被其牵引着继续。
对于费迪南,玛丽安就意味着自由,那么,自由一定带来痛苦吗? 当费迪南执着寻找生活真相的时候,才发现生活并没有真相,对生活的希望也无法寄托于他人之上。最后反倒作茧自缚,毁灭了生活,也毁灭了自己,最后一刻的醒悟为时已晚。一声爆炸声后,镜头转向大海,所有假设都引向大海,你想了解生活吗?投入生活就好,就像沉浸在大海中,你会感受到大海的温度,大海的色彩。那里有难以忘怀的玛丽安。
随着影片,我好像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希望和绝望来回反复,身心俱疲后似乎对生活多了一些理解,或者就静静在那段配乐中哀伤就好,这也许就是生活本身。在进入与逃离中我看到过去,也看到今天,甚至未来。
在能够选择的时候,我们才是最幸福的。
戈达尔让我的语言捉襟见肘,他肆意的张狂的设置,调皮有意思的情节让人大呼过瘾。诗与画,感与想,总是乱入,充斥了电影。疯狂的气质,活蹦乱跳的表演,使这部一跃成为最喜欢的公路片。他电影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但他不是为了完成故事,而是在讲述故事的时候表明他的观点,比如他对越战的看法。
色彩表意的极致。她说,警察不抓我们,是让我们自己堕落。他说,我以每小时100公里的时速抛弃自己。他们开车冲向大海的时候,激起的水雾映出了一道短暂的彩虹,美丽的就像他们自由而浪荡的一生。
阅片量每增加500部就应该重看一次
不看看狂人皮埃洛怎么知道末路的焰火是怎么美,怎么知道戈达尔曾多爱卡里娜。是他写给她的长长情书,蔓延了整个夏日。你看贝尔蒙多一脸迷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由自在的奔跑。她是南方的风,不肯熄灭的彗星,笔墨未干的信纸。
中二得我好尴尬 够傻逼的 这片的正确打开方式是这样的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没有工作、财产和社会经验 没有车 其实也未必真的有文化 可能有彼此但很快就会厌倦对方 这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竟然被当作浪漫去拍 因为只读过很有限的书便将之当作整个世界 真的很糟糕
又是没法形容的一部电影,结尾简直了。戈达尔是怎样一个导演啊,把我想得到、想不到、做不出、做不到的事情都实现了,还不仅是电影层面上的,是文学艺术政治哲学爱情生活全方面的。不得不服。这部片配乐实在极佳啊...
看完黑白标准银幕的《筋疲力尽》紧接看彩色宽银幕的皮埃罗,形式感倍增。开场时红黄蓝白调色,夜奔闪烁的车灯,人物在环境中的心理畸变呼之欲出。故事虽然跳跃得缺乏现实逻辑,台词倒是富有哲学思辨,他谈艺术文学语言,却不谈生活,人物间也不追求有效有意义的沟通,真实吐露都在狂人日记里了。戈影展
巧合就是,今儿没网,就从C.E.F盘找存货,随随便便看了两部都是戈达尔。鄙人浅薄,是看过不少电影,可向来对特吕弗,戈达尔,侯麦,新浪潮等没有太多共鸣和悸动。可这部不一样,看完以后有冲动,而且是性爱的冲动,而且是那种法式又绸缪又猛烈的性爱的冲动。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戈达尔挑战“集齐七种艺术就能召唤神龙”,随便黑了一把爱国主义。Marianne是法兰西共和国的象征。失散之后再会,女主Marianne就一身国旗色,而男主Pierrot就没有白色(王室色)。最后还是国家背叛了爱国青年,后者只能把脸刷脸了捆着红炸弹去死。
如果伍迪艾伦也可以叫姿势分子,那么戈达尔无疑是姿势狂人(Intellectual le Fou)了!!!
#重看#SIFF@环艺,四星半入;文化名人大集合,配以鲜亮色彩(镜头略过聚会不同场景的色彩变换最绝),美丽无比的卡里娜;疙瘩无意讲述亡命鸳鸯,时时戛然的配乐,跳切镜头,叙事节奏的飘忽,刻意断裂的时间点,存心打乱的事件碎片,反复吟诵的诗句,游历地狱一季,历经天堂瞬间。
8/10。戈达尔嘲讽地运用象征平等和博爱的法国国旗颜色,皮埃罗参加岳父家的无聊派对,他每走过一对情侣画面色调就随之变为红、蓝,笼罩着中产阶级的无聊,驾车逃跑一段皮埃罗和玛丽安娜的脸分别打着蓝、红的灯光,后面两人分别靠着射杀夺来的蓝色和红色的汽车兜圈打转,也对两人性格进行了对比(爱的小丑和生活的疯子),玛丽莲娜坐在船上那长镜头后面飘着的法国国旗加强了无政府主义的暗示。音画错位和镜头感称得上挥洒自如,两人逃上岛向美国游客表演越战,玛丽莲娜把脸涂黄、戴越南斗笠,皮埃罗扮演趾高气昂的美国水手,把燃烧的木材丢进大海表现击落飞机,画外音炸弹轰鸣,创造了非同凡响的效果;荒野中火烧车祸现场、两人手拉手趟过河流、加油站与工人对打,长镜头大全景、跟摇戏仿喜剧和动作片,皮埃罗坐船跟着玛丽莲娜的不对称构图表现妒杀之心。
色彩大赞。虽然形式仍然逃脱不了导演钟爱的亡命戏水鸳鸯~~主题也总是重复着诗意的酸溜溜思考。人生...... 孤独...... 革命...... 和艺术...... 但这一部几乎一点都不闷,男人恨兔子,女人恨芭比,音乐恨可爱,节奏恨跳药。总之,恨强大 。。/// Tu vas perdre 96 secondes de ta vie.
自身的浅薄学识在戈达尔的电影面前自惭形愧,那些诗意的独白是哲思、智慧还是其他?我已不甚明了。三言两语无法概括对这片的评价,哪怕只是一个镜头里的色彩也足以看出导演的用心,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别具深意的段落。开向海里的汽车,实在太潇洒浪漫。看到最后才发现这原来是戈达尔的黑色电影。
【上海电影节】目前看过的五部戈达尔电影中最喜欢的一部!诗意,浪漫,美妙,摄人心魄。1.宽银幕,绚丽色彩,蓝白红,滤镜,斑斓路灯;2.烟花与霓虹,语词渐破碎的日记;3.声音拼贴与跳接,越战游戏配真实背景音;4.对流行文化与高雅艺术的碎片式重组;5.绝美风光与迷幻台词,梦,电影就是情感,远方,永恒。(9.5/10)
色彩涂抹 横插一杠子的画面 唠叨的哲学或诗人般的阐述,无法无天的行为,往脑袋上缠炸药 我们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无数个世纪过去了,就像许多风暴。我们都到了中年,不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们杀人,我们唱歌,每次呼唤对方都用不同的名字,我们玩着小时候的角色扮演,我们是在休假的死人,我们讲故事维生。你在日记里写:诗是失败者的游戏。
这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场疾病。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次梦境。这是一首现代诗,一首狂想曲,是某种最接近爱情和永恒的东西,以及随之而来的绝望、希望、苦涩、激情和暴力。我不知道戈达尔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为什么要挑战电影的一切常规来呈现这段感情。我只知道,我度过了余生都不会再有的两个小时。
用拆解与破坏去构筑全新的结构,浓烈鲜艳的色彩是疯狂的写照,不计后果的行为是无因的宣泄,电影里的人物和电影后的戈达尔一样无法无天。
这片子让我想起福克纳,野棕榈里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和男人总是在不同场合象征着生活和语言的对立。粗暴和鲜艳,玩笑和狂躁,他的花招太多让人应接不暇。作为电影白痴,我喜欢那些被压缩成最小片段的抒情,那些自由疯狂虚无,那些无意义的符号的运用。喜欢他们忽然凝视镜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