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大师

近日武汉疫情，举国绷紧神经。前两天难得和老婆一起出门逛超市买买买，久违了各种零食。老婆更是从1月5号生娃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不出门了，两个人带上口罩，在冷清的大街上，却感觉回到了初恋。

抱歉，跑题了。

在超市里，听到功放喇叭里一首轻柔爵士乐，十分好听，忍不住想动两下。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想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在货架前纠结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搜索软件没搜到纠结了一会儿，在自助结账台纠结了一会儿，和老婆正要迈出超市时，我对她说：等等我。

转身回到超市，问前台一个男店员：你好！打扰！请问现在播放的音乐是啥名字？我比较喜欢听歌，刚才拿手机搜了下，没找到。

男店员：这，我也不知道啊。

我转问边上女店员：是你这个电脑播放的吗？里面应该能找到歌名。

女店员：不好找，我们电脑里的东西都是总公司统一设置的。

我：那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吧，谢谢啦！

女店员：我不好弄。

我：哦，那好吧，谢谢了！

对话结束。

我转身见老婆，同时感觉一身轻。

无论最后结果是知道了音乐名字又或是不知道，但能够确定的是，如果我没去找店员询问，这件事儿会永远在我心中打一个问号。诚然，可能过几年过几月甚至过几周过几天，已经不记得这件事儿了，但是，人生中碰到类似事情而打上的问号或者逗号，将会转化成一种暗流般的负能量，时时积聚在我心中，然后我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丧。要是有人看到我这么说，可能吐槽我太神经质、太中二、太放不开，先别急，回想大家的人生，有没有某段经历或者某个时刻，因为你没有及时打上句号，而至今留存在你心中挥之不去的。比如一句表白？比如一句不好意思的抱歉？比如因为没有及时回复人家的消息却又觉得过了几个钟头就干脆不回了？比如……如果啥都没有，那确实真的羡慕你，你肯定是个果断、利索或者有个人强烈追求的人。

还是以我自己为例，因为这样的问号和逗号，实在太多，导致我最终发现自己变得有点难看：我变得逆来顺受，还自诩是适应能力强。我变得安于现状没有冲劲，找借口是因为年轻不着急。我变得东倒西歪琢磨各种兴趣爱好，自以为游牧青年都是棒棒的……我的棱角被磨平了。

其实关于本片，有好多感想，关于道歉文化，关于颜面何存，关于大国间的影射，关于本片酷似《低俗小说》的环状叙事结构，关于……但最喜欢的、最触动我的桥段，是社长一个人坐着纠结了一个多小时后最终决定去要一句道歉。“言语道断”，只是简洁的佛家总结，却是人类情感中那些独特的、完全区别于动物的本质因素之一。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中，人情世故里包含的也有这种东西，这不，你康康，社长想要的道歉是由店长、公司领导先给的，像不像国内那些熊孩子犯错后总是家长出面扛呢？久而久之我们也必须只能靠习俗来办事儿了。

当我写下这篇影评时，本片豆瓣7.1分。确实，这是一部奇葩的片子，但是在我心中至少8分以上。

最后也吐槽下自己，本片是2014年5月下载后躺在硬盘里，当时在实习单位的午休时间乏味至极，因此无差别下载了各种类型的片子。本片是五六年后才终于看完，第一次看到开头第一个故事就退了，觉得适应不了这样看似荒诞又画风奇怪的故事。现在为啥又能看完了呢？而且还津津有味？大概是恍然大悟了，这世道远比一部电影荒诞、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愿自己的棱角回归些许原始状态。

震惊于昨天的新闻，贴个旧文，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宫九是个人，但不是古龙笔下陆小凤里的宫九。他不止名字里有个九，头衔也至少有九个，编剧，导演，演员，作词家，作曲家，作家，电台播音员，吉他手，声优，各个领域都玩得风生水起。

音乐宫九

宫九这种可以开个人事务所的腕儿，居然有一方组织。他所属“大人计划”剧团，还有个很中二的别名叫“暴动”。“大人计划”和日本那些著名剧团如四季、新干线相比，规模、成员人数都不在一个吨位，但质量却也不输那些大咖云集的大剧团。

要说剧团是个什么风格，只肖看团长松尾铃木就知道。可能就算是熟悉日本电影电视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也一时半会儿反应不出他是哪张脸，硬要说个代表作的的话，可以回想下《多田便利屋》里的路人小新角色。当然人家团长本职是导演和作家，重点没在抛头露面上。他说剧团宗旨是“以欢笑来抨击社会不良现象，用崭新的叙事方式为戏剧界带来一股新潮流”，于是大人计划就有了这般阵容：可爱的荒川良良（《重版出来》里潮T不重样的平太），老贼星野源（《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猥琐变态专业户的正名僕蔵，其实有双桃花眼的猫背椿，以及本片的男主演阿部隆史。

团里几乎没有所谓标准的俊男美女，无不些个性张扬，多才多艺，自由散漫，活得各处精彩。团长有次在采访中帅气地说：“自己能做的只是提供一个场所，让那些在生活中糊里糊涂、胆小如鼠，但是有发疯欲求的人更容易生存。如果在外面的世界，他们受世俗所限，感觉压抑不自由，那么在剧团里他们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最近，大家都在剧团外非常活跃，回来后把剧团公演变得像一个习得技能互相展示的地方一样。我们的剧团只有一点恐怖之处，就是大家会对无聊的东西冷眼相待，所以保持有趣就是所有成员的终身目标。”一番话看得让人好生羡慕，如果能成天和这样一群才华横溢的人为伍，该是多么欢乐的日子。

作为剧团核心人物的宫九毋庸置疑也是枚奇才，奇才多怪癖。宫九广泛流传的段子有，因为自己写的推理小说很简单就被猜出了犯人是谁，而跳入公园的喷水池里冷静冷静；在街上看到有兴趣的怪人就会一直跟踪到家；因太过沉浸于拍戏中，常在家对着电视机喊卡。

所谓人无癖不可交，以其无深情也。大人计划非常团结，组织成员互相扶持，所以我们常常能在宫九自己拍的戏里看到剧团里的老面孔来客串。和很多大导演都有自己的御用队伍一样，宫九也有喜欢的固定班底，写脚本做编剧时，有常合作的导演如水田伸生（也是本片的导演），做导演时有经常合作的演员比如长濑智也，和本片的男主阿部隆史一起更是至高组合。可能你会觉得奇怪，似乎可见的电影电视数量也不算太多，但这两人的组合起源要从1995年开始说起。

宫九，也就是“暴动”，和别名“破坏”的阿部隆史，以及别名“打工君”的村杉蝉之（就他名字画风不太一样）三人结成了一个组合Group魂。起初这主要是个弹弹吉他吼两声的漫谈型组合，后来增加了一波，主业是作家、演员、餐饮业从业者等的兼职贝斯手、鼓手、吉他手为成员，编成了一个九人的乐队。2002年出道发专辑，歌词内容主要是黄段子，中年的哀愁，等非主流风格。直到2005年时出了首单曲叫作“给你买果汁”，简单看两句歌词：

今天是令人兴奋的第一次约会/我要买果汁给你/虽然月薪只有10万元以下/我要买果汁给你

虽然我有时暴力倾向/我要买果汁给你/但餐费你来出吧/我要买果汁给你

你可能以为这不过就是首网络口水歌，在做现场表演时，主唱说我们这首歌Oricon最高也只排到过42名，并且2005年这个团的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了48岁，但他们却在年底上了当年的日本春晚，NHK红白歌合战！！是的！宫九上红白居然是以乐团的吉他手身份！！顺便一提的是那届红白的主持是仲间姐姐和山本耕史，可惜视频年代久远截图清晰度有限，只能放了一张官方乐队图，有机会还是推荐大家看一下宫九的现场。2015年Group魂出道20周年之际，他们又在MS上唱了这首歌，除了大叔们皱纹略涨，画风基本还是一样的。此外，大家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去看看这个团体的官网，网址在脚注里有标，至今还在活动。宫九喜爱的乐团是“摇晃帝国”，这也是个歌词写得很莫名其妙但歌曲很屌的乐队，听过的朋友应该马上就能理解这就是宫九的菜。此外他还热衷《吉他魂竞猜》这种音乐番的综艺节目，不难看出他对乐队怀抱的特殊情怀。

宫九对音乐和乐队的热爱也体现在他的作品里。2014年的连续剧《对不起青春》里有个梗说男女校合并后大家为了制作新的校歌而苦恼，于是有同学提出要“找X-Japan的Yoshiki来写”马上得到了很多的附和。他的舞台剧《Vamp Bamboo Burn》里，生田斗真演的是一个生于平安时代的痴情吸血鬼，为了寻找前女友的转世而大隐隐于市，他在现代的掩护身份就是个视觉系摇滚乐队的主唱。《少年手指虎》里小葵费劲心思寻找传说的朋克乐队。舞台剧《机器人不玩摇滚里》他和男神松田龙平一起飙戏，本人还很过瘾地大弹吉他SOLO。2016最新的电影《早死早投胎》里，他设定了一个鬼畜的世界观，就是高中生死后到地狱，可以通过摇滚乐来赢得重生的机会。男主角之一的长濑智也饰演一个头上有两尺长尖角，面色如关公的赤鬼KillerK。他是地狱农业高校的音乐部顾问、也是地狱重金属魔音乐队“地狱图”的主唱兼吉他。“鬼”这个人设，理所当然地让他以视觉系造型亮相，一开场就狂吼“motherfucker～”。歌词在日系清新治愈的主流中难得狂野：“我的左手是科特柯本的右手，我的右手是吉米亨德里克斯的左手，我的腿脚和屁股是迈克尔杰克逊的东西”。我觉得他爱用长濑智也是因为长濑智也是TOKIO的主唱和吉他手，可能有种心里投射般的认同和向往。

演员宫九

宫九客串起来也是丧心病狂的，即便不是他自己的作品，他也常常以演员的身份出现在不经意间。

《被人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他客串了一个落魄作家加DV男八女川，穷困潦倒，忧郁又神经质，以为自己太宰治转世，怀才不遇。最后模仿偶像，留下一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卧轨自杀。虽然戏份不算很长，但作为松子的第一个男人，对松子的命运有很大的影响，宫九把自我毁灭的疯狂演地毫无违和感，实属不易。本人很喜欢的一部日剧《Border》里的某一集，宫九客串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死鬼。小栗旬饰演的警察男主偶得特异功能可以通灵，所以见到了宫九饰演的死者幽灵。对这个角色他诠释说，自己本来看上去就没什么生命力，所以演死人也挺合适。明明是个幽灵还丧失记忆，身着西装一脸惆怅地坐在电线杆下，非常喜感。为了找回自己，他恬不知耻地跟着男主成了个地缚灵，宫九把这个逗比又可怜的鬼塑造得很成功。在《食梦者》里他饰演英年早逝的漫画家，《怪怪怪的妻子》里也客串过相似的角色。宫九说自己家过去是开文具店的，所以从小就对专业绘画工具并不陌生，小时候也想过要去做一名漫画家，但早早察觉到自己没有才能而放弃，也幸好如此，我们才能看到像现在这样多面的宫九。《极恶顽爆》里他扮演了一个为了金钱不惜使用肮脏手段的贪婪律师，在后文会写道的《我的叔叔》里，他又饰演了“叔叔”松田龙平的妻管严哥哥，可谓形象百变。

最后一定要说一下1999年北野武的《坏孩子的天空》。这是宫九第一次参与电影的演出，在电影里他客串了一个小角色，小到DVD的演职表上也没有被打出名字。后来他问起导演北野武，导演尴尬地表示自己完全都不记得。除了出演舞台剧、电视、电影之外，宫九还和小葵合作，出演过一个麒麟杏露酒的花式虐狗系列广告。在广告里他和小葵饰演一对恩爱夫妻，各种卖萌，让人看得爱不释手。

编剧宫九

宫九写过许多大红大紫的名作，比如晨间剧《海女》，不但收视破纪录，还捧红了一堆新人。初识宫九还是因为碟片时代的《池袋西口公园》，超级爱他的《龙与虎》《圈套》，东野圭吾原作的《流星之绊》本人也复习过多次。宫九很爱去咖啡店，在影视作品里多有体现。他住在东京人气极高的吉祥寺地区近20多年，有次上节目爆他经常在一家咖啡店写作，是很多名剧本的诞生地，为此，路过吉祥寺的时候特地去朝了一下圣，很可惜并没有伏击到真人。

《谢罪之王》讲述了一家开在咖啡店里，专业为人提供谢罪业务的公司——东京道歉中心。阿部隆史饰演CEO兼资深道歉师黑岛。他的第一个客户是天然又高冷的海归子女，仓持典子，由井上真央饰演。因为撞坏了黑道的豪车，又态度蛮横不知悔改，为了避免被卖身还债，而求助于黑岛。黑岛以他不要命的逼真演技和专业的道歉技巧，圆满替典子化解了危机，并收典子为助手，让她成为东京道歉中心里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位工作人员。

两人共同努力处理了几件委托：帮助傻白领沼田卓也（冈田将生）避免被告性骚扰；了解知名演员（高桥克实）儿子打人案件的真相原委；调解大律师（竹野内丰）家暴幼女的心理阴影；最后甚至还被请去解决日本和蒙坦王国之间的国际纠纷。导演通过这些分段的案件，借以巧妙的人物关系和时间线串联出一个完整而有趣的故事，让观众边看边跟着线索恍然大悟，幽默夸张的表现手法之余也有温情和感动。

日本人的道歉文化在亚洲独树一帜，日企的商务礼仪培训里有专门教授道歉礼仪的章节，日语里更有形式丰富，用以表达不同程度歉意的词汇语法。《菊与刀》中分析的“耻感文化”可以解释一部份日本人爱道歉的原因，因为他们看中个人在集体中受到的评价，自己的行为为别人带去“迷惑”即为耻。这种文化的好处在于，自然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外部力量作为道德约束。当然，道歉的重点不在道歉这个动作而在真心，毕竟道歉不是咒语，无法时光逆转，所以“如果道歉有用，那要警察干嘛”。

不过，我所认识的日本不乏流于表面毫无诚意说我们没有歧视他国消费者的道歉，也有死撑自己行事正义的无良日企。在电影一开头，海龟的女主曾搬来安倍那套言论，说日本人真奇怪，欧美人就从来不会轻易道歉。这就反应了“耻感文化”的一个致命落后点，所谓“羞耻”，必须要在有围观者监督的前提下才成立，如果处于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是不是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呢？相较之下，儒道的内在修身更显高洁。不过我无意评论高下，都是好货，问题还是落在贯彻实践，知行合一上吧。

回到电影，无非想说，做错了事诚心道歉很难吗？仅凭道歉可以解决纷争的话，吃点嘴亏又如何呢？在电影里，男主角黑岛正是源于当年的一件小事而造成了一家连锁拉面店关门大吉。对黑岛来说，拿赔偿金，让店铺倒闭，都不是他所想看到的，他只想单纯想要句“对不起”却比登天还难。这让他深感，许多让小矛盾之所以上升成了大冲突都是因为不会道歉，于是开了东京道歉中心这家公司来帮助那些没能力说一句“对不起”的人。当然，电影里这种矫情的事件也只可能发生在日本，我朝吃面才不会管你有没有被水烫到，大惊小怪。但也可别小看了道歉这门学问，就算剖了心也是没有办法通过空气粒子传达给对方歉意的，电影除了告诉我们道歉的重要性外，还说明了道歉必须要通过恰当的语言和动作。中文博大精深，语意多变，真诚和WZY往往一线之间。《谢罪之王》的反面教材简单粗暴，着眼于不同文化中表示歉意的方式差异。日本最高级别的谢罪，半泽直树同志的口头禅“土下座”，也就是下跪磕头，在虚构的蒙坦国里成了最高级别的侮辱，而在日本能把人眼泪也逗笑出来的滑稽动作，却成了蒙坦国最庄重严肃的谢罪。还提到些如何表现诚恳态度从而获得原谅的技巧，倒时不妨一学。

我国历史上也有一些谢罪高手，比如廉颇负荆，曹操割发。宫九在采访中也说自己不擅长写历史，他的世界观全部基于现代日常生活，“普通才是最好”。他接受了2019年大河剧脚本的offer，却任性地坚持不写历史剧，制作方最后居然还同意他写架空或现代，开创大河剧第一部近代剧先例。

《谢罪之王》虽然评分不高，博君一笑，还是能够一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