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1937

天才不会被埋没。如果被埋没，那只能证明他不是天才。这是我说的。但这句话也有不灵的时候。董志华和徐小健的遭遇就是一个例子。他们是华人功夫片里被埋没的两个天才。尤其是前者——董志华，他的武打功底、个人素养和演技风格，我以为远在李连杰之上，但他却远没有后者幸运。
出生在1970年代中后期的人，大约都在自己的童年时代看过香港导演张彻的《大上海1937》。在武打特技还很朴素的年代，这部片子，在《少林寺》之外，建立起我对功夫世界的最初印象。
董志华自幼学习京剧武生行当，京剧大师厉慧良对他十分欣赏。早年，身在天津的厉慧良去香港演出，董志华在其旗下，出演了《钟馗嫁妹》中的五鬼。1986年，张彻拍摄《大上海1937》，寻找大陆演员，看中了董志华。这时候，董正在厉慧良的戏中扮演角色。最后，厉慧良作了让步。“来大陆拍片他是客，不必争执，我让！”厉慧良说。不过，后来，我翻阅我父亲在1996年写的《厉慧良传》时，并没有发现这一细节。
但无论如何，厉慧良的放行，成就了董志华的最初的江湖梦。后来，深得张彻青睐的他，出演了张彻晚年的所有作品：除了《大上海1937》外，还有《西安杀戮》、《江湖奇兵》、《西行平妖》、《过江龙》、《神通》。但他的境遇却让人惋惜——时至今日，那么多年过去了，仍籍籍无名，偶尔峥嵘一下，也是做绿叶一片。上一次露面，是在周星驰的《功夫》中，也已经很遥远了。片中，他演了个小角色。那片子当时很轰动，但所有的星光都与他没有关系。后来，在采访中，谈到实打实的传统功夫时，董志华说：“随着我们年老了，以后要拍这样的片子，上哪找人去？”
遭遇同样命运的还有徐小健。他和董志华是双子星座。在张彻的电影中，有董必有徐，反之亦然。徐小健更为英俊，完全的偶像范儿。除了机遇外，他们具有了所有功夫明星应该具有的要素。但生不逢时啊生不逢时。
即使个人来得及等待，但时代是仓促的。从1986年到2013年，27年过去了，江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11年前，一代大师张彻去世，董志华和徐小健再无赏识者。在我的印象中，董志华已经很长时间没主演过电影了。徐小健呢，偶尔会出现在一些制作粗糙的电视剧中。
还记得看《大上海1937》的年代吗？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至少反复看了三次。它是我童年时代最热爱的电影。当时，我只是深深地被董志华和徐小健的那种帅所吸引，远远没有想到人生命运的残酷。

虽然“杜月笙”出场前后不超十分钟，但依然可以看出杜氏去世三十多年后在香港社会中的位置。以其弟子的捐命不顾看杜氏品行，何应钦为其挽联云“忧国耿孤忠，垂声游侠传”，应非虚誉。
最后二十分钟中的“开香会”细节，与洪门律例，颇有看头。

2012.1.3

张彻一生导演的影片将近100部（大概差两、三部），其中绝大部分是在邵氏拍的。要说邵氏的忠臣导演（仅以忠诚程度论），第一当数何梦华，其次就是张彻了。张彻虽然曾经远赴台湾创建长弓公司，但长弓公司实质上是邵氏的子公司来的，它所出品的电影均由邵氏发行。
80年代初，邵氏公司在电影业上大势已去，邵逸夫也有意全力转移到电视业发展。此时，李翰祥北上故宫拍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震惊影坛。张彻和李翰祥从六十年代开始便是对手，李翰祥70年代初重返邵氏后，和张彻明里是同僚，暗中却在较劲，争当邵氏第一功臣。论为人，张彻比李翰祥要坦荡，也最得邵逸夫信任，但李翰祥就是有才，邵逸夫对这位“腻臣”也不得不敬让三分。李翰祥北上后，半退休的张彻自然也坐不住了，于是也到大陆来拍片子。
张彻离开邵氏后，先是召集诸多门人弟子拍摄了众星云集的 《上海滩十三太保》（1984）。25年后，陈德森导演的《十月围城》公映，眼尖的影迷应该看出，该片的故事结构跟《上海滩十三太保》极为相似。
我个人习惯将《上海滩十三太保》及之后的作品称为“张彻晚年作品”。《上海滩十三太保》之后，张彻开始到大陆拍片，主要作品有《大上海1937》（1986）、《西安杀戮》（1987）、《过江龙》（1988）、《西行平妖》（1991）、《江湖奇兵》（1993）、《神通》（1993）等。
张彻是我看过最多电影作品的导演，超过60部。但他晚年的作品，目前我只看过《上海滩十三太保》和《大上海1937》。
大概从1966年的《虎侠歼仇》开始，张彻就只拍一种电影：动作片（有些影片虽然不能简单归类为动作片，但动作戏在影片中仍然占了很大的分量，像《大盗歌王》等）。而在动作片的世界里，张彻建立了自己的阳刚美学风格，并且几乎在所有的作品中贯彻自己的美学观念。
在张彻的大部分作品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赤缚上阵的情景，张彻以此尽显男性阳刚之美。张彻在他的电影生涯中一手带出四代（邵氏三代，离开邵氏后力捧的穆立新、董志华等人是第四代）“张家班”，“张家班”的成员大多是肌肉男，张彻自然也就乐于让他们脱掉上衣作强力展示。
离开邵氏后，《上海滩十三太保》仍然是典型的张彻作品，虽然导演手法略显落伍了，但张彻依然一分钟阳刚足60秒！
在《大上海1937》中，张彻依然故我，继续高举阳刚美学的大旗，让几位新进门生赤缚上阵，上演“锄奸”（指刺杀汉奸）大戏。
《大上海1937》讲的是林怀部刺杀张啸林的故事。不过，张彻的“戏说”跟史实相去甚远。在影片中，林怀部是一个身处民族危难而幡然醒悟的流氓，从而走上了刺杀汉奸张啸林的道路。而史实是，林怀部当时通过张啸林的司机的帮忙，当上了张啸林的保镖，后来他被军统策反了，兼且他跟张啸林有点私人恩怨（据说是他的家人生病，他找张啸林借钱，张啸林不借），于是，他利用跟司机吵架引出张啸林，趁张啸林不备，一枪打中张啸林面门（枪法很准），张啸林当场毙命。林怀部被捕的时候，非常从容，大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单就这一点而言，林怀部已经不愧是一条大义凛然的好汉。抗战胜利后，在狱中服刑的林怀部被释放，而不是像影片中那样，林怀部在帮会堂倌力战日本人而死。
张彻在影片中用了很多历史人物的真名，但故事却基本上是虚构的，林怀部被刻画为一名职业的“锄奸”杀手，多次执行“锄奸”任务，堪称著名抗日英雄。影片中的林怀部虽然比现实中的林怀部要高大、伟岸得多，但他也确实是一个英雄人物，这种夸张并不为过，远不如许多影视作品对霍元甲、陈真等人的夸张表现。张彻拍的不是历史片，他这样讲故事，无非是为己所用，好让他设计一场又一场的打戏，借此标榜他极力主张的阳刚美学。
张彻的电影作品水平参差不齐，上百部作品中，称得上佳作的大概只有10部左右，其他作品，大多是中等水准，偶有烂片。但张彻的作品就算拍得不够好，他的风格还在，气魄还在，那些动作场面仍然能够让人血脉愤张。
《大上海1937》在张彻的作品中，算是一部中等水准的作品。我看过张彻80年代初在邵氏拍的影片，有点垂暮之气了，我感觉张彻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据说张彻拍《上海滩十三太保》的时候经常拍着拍着就在片场上睡着了，很多戏都是他的弟子帮忙完成的。
1986年的张彻63岁了，已经到了发挥余热的年纪，但从《大上海1937》的气场来看，我看到了不服老的张彻，他仍然试图力挽狂澜。作为张彻的晚年作品，《大上海1937》能够拍成这个样子，我是感到满意的了。
动作片不同文艺片，一个老导演的文艺片可能充满人生的智慧，而一个老导演的动作片能够拍出男儿的血性，这是迟暮的光芒。日本有个导演叫做深作欣二，被誉为“国宝级”导演，这个老头拍的最后一部电影竟然是《大逃杀Ⅱ》，谁想得到这部讲述青春杀戮的影片是一个糟老头拍的？
张彻捧红过很多明星，最成功的是第二代张家班，主要有姜大卫、狄龙、陈观泰等人，第一代的王羽、罗烈等稍逊，第三代中有傅声这样的天才，可惜英年早逝，其他的郭追（郭振锋）、罗莽、江生、孙建、鹿峰等人，成就都不是很大。张彻到大陆后，有意打造新的“张家班”，他找来了有戏剧功底的穆立新、董志华等人，他晚年的作品几乎都是这帮人主演的。可惜张彻老矣，虽然有金漆招牌，但力不从心了，第四代“张家班”在张彻退出影坛之后，也基本销声匿迹了。
说点题外话。作为第四代“张家班”代表人物的董志华虽然始终没有成为大明星，但他的妻子王京花却是当今娱乐圈的权势人物，而他的儿子董子健，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制片人，都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张彻的晚年作品整体上是比不上他全盛时期的作品的，但他的风格和情怀始终没变——他以将近100部作品彰显“阳刚美学”，而“阳刚美学”也成就了他的电影人生。

印象非常深刻，小学五年级上，1986年秋天的某日傍晚，父亲指着新民晚报上的一篇短文，说是有部描述抗战时期大上海的电影即将公映，有关剧情包括刺杀大汉奸-上海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作为电影爱好者的鄙人自然十分期待。没过多久，同济大学的大礼堂率先上映（当时，在上海部分高校及驻沪部队的基地，很多电影会比那些公共影院提前个1-2个月上映，有点内部电影的感觉，非常自豪，呵呵）。在同济上映的那天印象很深是周四的晚上6:30。偏偏那天班主任老师把我们留得很晚才放学，她怎么知道，全班估计有4/5的同学晚上都要去看这部期待已久的动作大片呢？（各自买票，并非统一组织，可见此片在当时的号召力）。
 也许是上海土生土长的缘故，对大上海1937感情极深，电影中的多处场景都曾去过，当然现在很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