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星思念地球,停止转动,它就会浮上海面,就一下下。此时一切都会静止,包括时间。”
“什么是时间?”
“爷爷说时间是一个小孩,在海边玩沙包……”
海浪翻卷着浪花拍打着沙滩,轻柔的琴音缓缓的响起,镜头从海边摇曳而起,到了海边一栋房子的二层窗口。以上的场景出自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执导的电影“永恒的一天”。
影片讲述了一个关于寻找生命归宿的故事。
亚历山大是一个患有晚期癌症的老年诗人,在他进医院前等待死亡一天,本想把最心爱的狗托给女儿却遭到拒绝,女婿也执意把祖宅给卖掉。这一切都让亚历山大很伤心,他只能默默地离开,孤独的面对生命的最后一天。诗人都是无根的叶,即使有了家庭,有了挚爱自己的亲人,都注定了一生的漂泊。亚历山大则是为了能用希腊语续写上世纪诗人寇夫拉的诗《被囚的自由》而四处游荡,想着也能像诗人一样买下一个个单词。在他决定离开海边的住宅度过孤独的最后一天时,他发现了早已去世的妻子安娜写给他的一封信。
信如整部电影一样美得像一首诗:
“我想在两本书之间绑架你,
你有你的生活,
那把女儿和我摒出局。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去,
风把你的眼睛带往遥远的地方……
但请将这一天送给我,
犹如我的最后一天,
请将这一天送给我。”
直到此刻,亚历山大才发现妻子曾经是多么地爱他,也曾经因为这份无悔的爱而忍受着怎样的孤独,她只是向他索要一天,只有一天。
过去的时光一一浮现。但是有些东西却再也无法重现。
现实与回忆在亚历山大的世界中交替出现。现实中,是永无休止的战争与日复一日的生存游戏。在大街上,他救下了一个孩子,两人在旅途中真诚的温暖着彼此的心,在几乎绝望的世界中找寻着残留的温情。
曾有人说过,萍水相逢的滋味最难受,今天和你成为朋友,分离往往是永远。但对于亚历山大与那个孩子,一天的相识便已足够,这一天将会是他们生命中永恒难忘的一天。华兹华斯说;“当心灵被匆忙的世界占据,感到厌倦,失去乐趣,孤独的感觉,多么浓郁。”亚历山大的心被诗歌霸占了太久,孩子的心被生计占了个满,两人都不胜疲惫。而在这一天中,他们找到了自己,从浑浑噩噩的世界中挣脱出来。
亚历山大在他的最后一天中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世事不能预料?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腐臭的寂静之中?俳徊在痛苦与欲望之间?为什么我的一生都在自我放逐?”
诗人到底能做什么呢?诗人寇夫拉回答说:“歌颂革命,哀悼死者,向失去的自由祝祷”。诗人就是为这些抛弃了家庭、忍受社会的排斥,一次又一次续写着自己的诗篇。
可是仅仅这个回答是无法停止亚历山大对生命的追问。为什么我们能为那些空虚无依的“大爱”终身奋斗却守不住只属于自己的那份爱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背叛家庭,背叛自己?为什么总在失去时候才懂得珍惜?为什么总在伤害着最爱自己的人?为什么总在悲叹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为什么在镜子前却看不清真实的自己?为什么总在感怀流逝的青春?
诗人为了散播爱而漂泊,却丢失了自己的爱。安娜爱的呓语仿佛近在咫尺,却如远处的浪涛声遥不可及。亚历山大曾在结婚时,像所有人一样承诺过要永远爱自己的妻子。爱情这东西好说,可这永远是什么?
亚历山大在电影的最后说道:
“……安娜,我不去医院了,我不去了,我想为明天打算。陌生人会以同一首乐曲回应我,而且永远都有人卖字给我,明天,……明天是什么,安娜?
我曾问你,明天会持续多久?
你说:‘既是一天,又是永恒’。”
写到这里,我想,所谓的永恒也许就是我们永远无法触及的那一天的美丽。那应该是充满了希翼的一天,没有痛苦与悲伤。
转载请注明作者:九尾黑猫
http://www.mtime.com/my/LadyInSatin/blog/398193/ 《永恒和一日》是适合一个人静静观赏的电影。这是一部纯文艺片,获得了戛纳电影金棕榈奖,影片留着1988年时光的淡色彩,人物的语言很少,更多的是希腊长长的海岸、希腊安宁的生活,或者静静的欢乐或忧伤的轻音乐。这不是一部谁都看得下去的电影,更加不是谁都能看懂的电影。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别人要看懂,我不会再看第二遍,但是看过了会很庆幸,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间没有白白浪费掉。
影片刚启幕是一座海边的房子,已经两个孩童的对白:
亚历山大,我们要去岛上,你来吗?
哪里?
岛上。我们要游过水去看看那古老的城市。跟着我们要登上礁石.向那些经过的船只问候,你知道那古城的故事吗?祖 父说这座幸运之城已经被淹没.在一次地震当中,她沉睡在海底已有数个世纪,只在满月的时候浮出过水面一次,而且时间很短,当晨曦的星光不舍地离开大地,停留驻足观赏,一切都停住了,时间也静止了.
时间是什么?
祖父说时间是个孩子,一个在海边嬉戏的儿童。你来吗?
亚历山大偷偷跑出家,和伙伴们跳入了海水,而那所白房子的窗户里,母亲呼唤着:“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吃饭了。”影片的开端就是充满哲学和文学意味的,时间是作家亚历山大一直迷恋、思索的东西,他一直沉浸在他的思考、他的世界中。在影片的开始,亚历山大已经进入暮年,妻子安娜已逝,母亲送到了疗养院,远离女儿女婿,只有一只狗还有他的保姆,而他身患绝症,即将告别人世搬进凄冷的医院等待死亡,孤独让他的生活充满的只是回忆和他一生追问却不得的困惑,影片就是以亚历山大进医院的最后一天的回忆、经历与幻想构成的。
暮年的亚历山大找女儿是为了托付他的狗,然而他的关系和女儿家的关系却是冷漠的。亚历山大将妻子生前写的信拿给女儿,那封信写在女儿出那天,却一直没有启封。女儿读着母亲写的信,将亚历山大带回到了过去,而安娜的信也转换为她的独白。我们了解到,他的妻子安娜是如此地珍爱他、了解他,了解他一个作家的思维,了解他一个作家所需要的自由,然而亚历山大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娜一遍遍重复着“我不过是一个热恋中的女人”,用美丽凄凉的希腊语重复着她的悲伤:一个女人爱着他的丈夫,却担心着她的存在会威胁到作家丈夫的理想世界,却承受着丈夫在身边心却不在的距离以及他随时地消失与离开的痛苦,留住的只是他留下的衬衣……她如此卑微地爱着她的丈夫,甚至仅仅需要女儿出生的这一天,因为亚历山大就在身边,亲友都在,充满了新生的欢乐,仅仅需要这一天。信读到这里,亚历山大才失声感叹“原来,我一直都不懂”,不懂他的妻子给他的是如此深切的爱,而他给妻子的是如此深刻的悲哀。
亚历山大痛苦异常,因为他迟到的了解。他遇到了阿尔及利亚逃到希腊的非法移民,他是一个小孩子。亚历山大救了他,使他免于被卖的命运。亚历山大曾经多次想要把孩子送回边境,而边境上挂满被处死的尸体的恐怖景象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男孩突然唱起的诗“流浪的小鸟在异乡悲鸣/幸运的异乡,我思念著你/蔻芙拉,我的小花朵。”,让他十分感兴趣。因为亚历山大后半生一直在致力于完成19世纪希腊诗人索洛莫斯(影片并未指出)没有完成的作品《被困的自由者》。索罗莫斯生在希腊,长在意大利。当祖国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奴役时,他决心回国为自由而战。他终于回到母亲的村庄,看到熟悉的面影,亲切的房屋和港口,他要歌颂革命,却发现无法懂得他们的语言。于是他遍访渔村和田野,记录劳动者的语言,并且付钱给他们。于是人们围着他,向他出售词语。诗人以这种方式完成了他的名作《自由颂》,却没有找到词汇完成《被困的自由者》,这成为亚历山大的梦想,他到处寻找词汇,他找到的第一个是小男孩念到的“我的小花朵”。
小男孩听过诗人的故事之后,看到亚历山大被病痛折磨的面容,他说“你在微笑,可是你却悲伤”。男孩为了让亚历山大快乐,他说:“我卖词汇给你吧。”他卖给亚历山大的第一个词汇是他曾经生活的村子里的农妇们说的“外国人”。后来,带领小男孩逃离抓捕他们的警察的塞林被车撞死了,小男孩火葬他之后,也决定离开希腊。
而此时的亚历山大刚刚看完在疗养院的老母亲。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母亲了,而他的母亲已经认不出此时他的面容。她的记忆存在在亚历山大小的时候,她的亚历山大是她的永远的长不大的孩子,喜欢经常失踪,而她一直在等待他,站在窗口呼唤他的名字“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她的呼唤让他回到了回忆。还是女儿出生的那一天,他自己抛下亲友爬上了山坡,他突然的离开让本想拥有完美一天的安娜十分失望。后来暴雨突至,亚历山大把亲友送到山洞却发现安娜不在,她是跑到某个地方伤心了吧,然而她还是回来了,和寻找她的丈夫紧紧相拥在雨中。她是那么爱他,甚至埋没自己的哀伤。他的母亲也是如此爱他,而他给母亲带来过多少烦恼呢?他对父亲的不了解让母亲深受其苦,还有他的突然失踪……明白了这一切的亚历山大面对着年老的母亲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为什么妈妈,为什么没有任何事是人们所期望的?为什么在愿望和痛苦之间选择?为什么我要过流亡的生活?为什么我认不得归程?在这个讲着自己语言的地方感觉不到信心?我自己的语言,当我再次找到那些丢失的词语,或那些被遗忘的词汇,为什么仅仅在房屋中听到梦魇。为什么?告诉我,妈妈,为什么我一直不知如何去爱? ”他离开了疗养院,却听到男孩的告别,然而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亚历山大脆弱不堪,他挽留了要离开的男孩。两个小时,他们坐在公车上,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打开窗户,看着窗外迷蒙的灯光、起义的人群、骑自行车的人……外面的生活还是如此平静,然而他们一个是即将离开的流亡者,一个是即将死去的老人,外面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许多的人上车,也有许多人下车。有起义的人、争吵的恋人、演奏的乐队、还有诗人索洛莫斯。索洛莫斯对亚历山大吟诵了他生前未完成的诗篇:"滑落的晨露是黎明最后的星光\昭示了朝阳的来临\没有云的痛迹,没有雾的遮拦 \那无尽的天空中\微风停歇\如此轻柔地停在脸上\像是对心灵絮语\生命是甜美的\而且\生命如此甜美" 诗人读完诗就下车离去,亚历山大追问着他“告诉我,永远有多久?”而诗人却离开了。最终他们也下了车,男孩要离去,他哭泣着跟亚历山大说“太晚了”,亚历山大给了他一枚硬币,这是他卖给作家的第二个词汇。
亚历山大只剩下了自己,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原来的白房子。虽然已经空空荡荡,但是在他眼中却处处充满了爱,女儿出生那天的欢乐的音乐又一次穿越时光响起,回响着安娜的独白“我在大海前给你写信,我写给你,给你交谈,但是当有一天你偶尔想起它,想起我,我已闭上了眼睛,我抚摸着我的手,我在这里等你,颤抖地。给我今天。”紧闭的门缓缓开启,通往明媚的往昔岁月,母亲在晃着摇篮中的女儿,明媚的阳光下,海滩上,亲人们在唱歌弹琴,年轻的妻子笑盈盈地迎接他,他们翩翩起舞。他说:“安娜,我不去医院,我不想去医院,安娜。我不想。我要为明天计划。陌生人总是用同样的音乐会应我,一定有某个人,把那些词汇卖给我。有一天,我问你,永远会有多久?你回答我,永远或许只是一天。”“永远或许只有一天”,说完安娜就消失了。只剩下亚历山大面对大海的孤独的背影,他已经没有明天了。他喃喃自语着:“我的道路在另一条河流上\伴随这些话\我随你而去\你在那里\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以等待的\真的,是真的" 他重复着他买到的词汇:“我的小花朵”“外国人”“太晚了”,直到重复到悲哀。而背后传来母亲的呼唤:“亚历山大,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始终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迷失在诗的世界里,却忽略了他身边的爱。妻子的爱、母亲的爱,爱情、亲情,那个被许多人尊敬并记忆的作家最后却是孤单一个人,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与无法挽回的遗憾。这个拥有着最自由的心灵,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有这是一个人的不幸,却是一个诗的大幸。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过的悖论!一个作家精神界的孤单竟至于此。
有幸的是,虽然他不再有明天可以计划挽回一切,但是他最终明白了有没有明天也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永恒或许只有一天,是女儿出生的那一天,是安娜曾经写下那封信的那一天。影片传达的意蕴是十分复杂的,有爱的珍惜,有时间的哲学,有温情,有遗恨,然而我却愿意将之看作是导演对于作家以及所有对精神进行执著探索的灵魂工程师们的理解与赞美,那些执著创作了许多精品的作家们,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孤寂。导演用这一部影片传达了强烈的希腊人文气息。那长长的海岸,那些孤独地思考着的诗人们作家们,永远是希腊最美的无法被忘记的风景。
关于Theo,有两个刺点般的私人记忆。2018年的SIFF上,Theo的妻子来到《雾中风景》的映后分享会上,全场响起掌声。这是我迷惑但陷入银屏幻梦的始端。另一个是昨晚跑步,随机到陈百强,「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我在豆瓣输入,原来《永恒与一日》的港版译名也是《一生何求》。
雾漫漫的冷酷边界
《永恒与一日》是安哲『边界三部曲』中最后一部。这位希腊导演惯习用三部曲来命名创作,『历史(history)』『寂静(silence)』『边界(borders)』和『现代希腊(modern Greece)』。不过三部曲到现代希腊戛然而止——2012年,他在拍摄最后一部『The Other Sea』时出车祸而死。这是后话。
天与雾与海,一条堤岸,厚重黑衣的诗人踱来。堤岸的作用不是划分两种物态,它是承载主角的介质。当Alexandros喃喃“With the ethereal silhouettes of the boats/and their sudden breakthroughs in the sky”,在天际浮游的舟影便不再是海浪的独有物,负有诗人的堤岸成为天空与海面间萦晕开的墨线。线中的Alexandros处于一种模糊不清、若即若离的状态中。的确,他称“明日就去旅行”,但实际却是明日就要进入医院奔赴一场已经判定为死亡的等待。生死界限泾渭分明,他只能以微弱幅度挣扎。
挣扎的目的在于,如何将死亡前的“一日”拉扯出超越自身的长度,或者说在反复咀嚼思考的过程中,寻常的一日如何能在一个濒死之人处妥善安放。在遇到流离异国的黄衣小男孩前,缓慢流逝的白昼是“That pain.../then the darkness.../the silence around me.../the silence”。Alexandros想把前妻的信转交给女儿,却被女儿与女婿处拒绝抚养爱犬,还听到储放着盛年回忆的海滨小屋已被售卖。实体物质都被抽离出干涸生命,海怪般的寂寥吞噬了黑色身影。
半路撞上的擦车窗小男孩,也曾存在着这种雾一般的缥缈冷淡状态。亲人间的关系尚不能粘固,毋论萍水相逢的两颗苇草。不过孤寂的灵魂还是存在着引力。两个两人关系转折的瞬间:老人想送男孩上通往国境的大巴,但男孩从大巴上跳了下来。男孩在临上轮渡时跟老人告别,可老朽的长者低叹着哀求他不要离开。
一知半解时离开阿尔巴尼亚的男孩,在希腊从棍棒颠仆到禁令,逃难翻篇后仍然失所,异乡人成为受难者。本意的救赎与希望,无法侥幸逃脱铁网的,被捕捉成干柴的黑果蝇。翻越过铁网的,只是从一层大雾落入另一层大雾:只有对于那批仍在故土受难的人来说,逃亡者拥有苟且的幸运。但命运的谶语依旧如雾般笼罩。
售卖语词的流亡者
知晓自己命运的畅销诗人牵挂着19世纪的“七岛”[1]诗人Dionysios Solomos。后者在影片中以一个顺滑的镜头推出。这种顺滑、不动声色切换场景的手法在影片中出现多次:表现为每一次现实与过去或想象的交错。隐匿的母亲、已婚的女儿、垂垂老矣的父亲,在Alexandros走出阳台时镜头转身,切换为1966年[2]白日沙滩时的光鲜派对:女儿刚刚降生,妻子激情靓丽,男人维持着同一个形象,是未曾变换的主视角,“我的一天”,也象征着某种顽拗不动的疏离、固执与天真。
在为女儿庆生的一日里,男人被海边横出的山坡吸引,为土中凸出的一块岩石泣泪。妻子现实里女儿疑问父亲为何固执于续一首Solomos未尽的诗作。在生命中“随意”抽离出的一日,诗人身上“诗”的性质始终秉持着连续性,这与断裂的叙事、连续性的过渡镜头互成连理,更何况“诗”也自有碎裂的肌理。
与竭力在时光之河中拼凑记忆碎片,来想寻求“明天是什么”的Alexandros一样,片中指涉的Solomos也执行着同样一种拨弄碎石以黏起雕塑的工作。Solomos最著名的身份是在1823年写成的《the Hymn to Liberty》成为当今同名希腊国歌的两行。这个时间点在希腊独立战争胜利之后,在Solomos个人的写作史上形成一个暂时性圆满的顶点:以前人未有的才华熟练掌握了Dimotiki(Demotic Greek)[3],创作出让他能被铭记为国家级诗人的作品。
在五年之前,Solomos从意大利回到家乡Zakynthos。影片中关于那个黑礼帽、黑斗篷、黑靴子的古早诗人片段由此开始。像Alexandros对小男孩描述的那样,诗人在故土的岛屿上意欲使用当地人的语言进行写作。相比多出现于官方与文学场合的Katharevousa来说,Demotic保留了更多口语形式。对一个在意大利接受教育并被意语文学圈的诗人来说,使用陌生如外语,也没有前人诗著的dimotiki十分艰难。回到影片中,则是诗人“Buy words”的后景。
他“买”的词有这些:abyss、dew、stream、nightingales、sky、wave、lake、unknown、scent——基础词汇表的增厚,对自然物的认知、对肢体的感知也在深入。有意思的是,镜头掠过一位乘舟而来的少女,再转到更近处的Solomos。后续情节中,少女从陷入词汇泥沼的诗人身边蹦出来,用Dimotiki对他说“moonstruck”,“尤指因深陷情网而痴迷的”。当时,文才渊博的诗人自然不会明白这一个异语的词汇。
Alexandros也苦恼于无法捡拾起已经散落的语词,但无疑他陷入的是比Solomos更无力的困苦。他生活于Solomos身后100多年,尝试续的诗是Solomos终生未竟的史诗《The Free Besieged》,生命还剩一日。
听了这个故事的小男孩也给他“售卖”了异国的语词。一个从同村庄的女人处听到,意味着“无处不流亡”的词语:
:XXX
Alex:“Stranger”…“Exile”…
:“Stranger everywhere”
在此前向边界的奔赴中,男孩蹲踞痛哭。他的乡村布满炮火、枪声,绑在树上指引翻越边线铁网的塑料袋。需要不断掷石,亦步亦趋,才能躲开隐匿的炮弹。从英语翻译来看,stranger everywhere不一定是Alex说的名词“异乡人”(还是在流亡异乡的人)。到处都有的异乡人,或者是所见之处皆为漫漶的同类,个体也被吞没在满山遍野的流亡人里,彼此匆匆,享有同种命运,无法辨别面貌。
另两个男孩赠给Alex的词语是:“寇芙拉”和“Argadini”。前者是小调中吟唱的小花(little flower),后者是夜车时的离愁,“很深的深夜(very late in the night)”。前者是伺服在浓雾中的暗雷,是宁可被击杀,也要挂在离故乡最近一步的铁网上的微弱慰藉;后者是浓重潮湿夜晚里相撞的两团孤影。
知晓终点的夜行
两个孤独的流亡者先后告别自己唯一的牵挂。Alex告别住院的母亲:
Why, mother,
nothing happens as we wish?
Why do we have to rot...helpless...between pain and desire?
Why did I live my life in exile?
……
Why? Tell me, mother,
why didn't we know how to love?
面对着已经丧失了言语能力的母亲,Alex同样以“离开一段时间”作为托辞。这一场告别更近似忏悔与自白。他始终在寻找多个锚定了的词语,尝试定义生命、诗歌与爱。阿尔巴尼亚的男孩则是猝不及防地送别兄弟。在潮湿水汽弥漫的夜晚,男孩面对一盆将要熄灭的火,告别自己的兄弟Selim,许下关于一个不再流离失所,能够去向广袤世界的期愿:
Hey Selim talk to us
about the vast world.
这个场景中,他背后有与他一样的Squeegee boys,但火光只照亮他的脸。“异乡人/流亡者”的身份逼迫他们在既有的联系不断闪躲、逃离,如故土、身份与回忆的种种纠葛之间。纷繁关系中,母亲与兄弟,分别成为连接当下的自我与过去的自我最具身的对象:沙滩上的母亲呼唤Alex“吃晚饭了”,指引奔走的Alex去往固定的目的地。投石的兄弟带着男孩逃离危险的家乡,是危机四伏路上的依傍。母亲与兄弟,在一个摇摆的、不稳定的“异乡人/流亡者”状态中能作为稳定器存在,是冷漠、无望的诉求与苦寻中唯一作为温情的部分。
当这一切突然空缺,堪堪平衡的“异乡人/流亡者”势必会发生变化。男孩即将归家。老人即将赴死。幸运的是,两人在此之前相遇。受难者互相拯救,然后接受一场命定的离别,有着宗教式的怜悯。
最后的两个小时,两人共同跳上夜间大巴。安哲在此处使用超现实的风格:执红旗的黑衣男子;不和的学生情侣;车窗外有三个穿亮黄雨衣的骑自行车的人;音乐学院的学生乐队;复现的Solomos。驶向黑夜的巴士如同封闭剧院,抓出几个典型元素上演粗糙的混合戏剧。从这场戏剧开始,男孩正逐渐从Alex的生命里消退。戏剧是演给Alex的。看到有短评说,这隐喻了安哲自己的故事:革///命、诗歌、爱情与音乐。
大巴开走,老人与男孩在夜的深处离别,大船开走。车流汹涌之间,老人与他开的汽车成为暂时塞在车河中的一块黑色鹅卵石,也是生生长河决口前最后的微弱抵抗。光、车、人、雨夜、初霁的黎明,以及生命流逝过喟然的老人。
长镜头从背后旋转到面前,从一个场景滑向另一个场景,包孕了任何刻意,人与事件自然发生与运转,也就拒绝了镜头切换与后期剪辑的补救。缝缀起的是碎片状的思考,恰如生命中若现的灵光。交错发生,连续记录,老人与孩童、青春正茂与年华老去,短暂一日与永恒长河因此成为一条莫比乌斯带,首尾相合,圣歌颂鸣。
[1] 即爱奥尼亚岛(Ionian Islands),又称Heptanese,意为“七岛(the Seven Islands)”。Solomos的家乡Zante(Zakynthos)为其中之一。
[2] Alex的妻子Anna给他写的信的开头时间。另外根据人物形象猜想,主线的时间线即为电影拍摄的90年代。
[3] 18世纪即开始,直到1976年才决定的一个希腊语言问题是,相对口语的Dimotiki与代表高教养的Katharevousa谁才能作为官方语言。最后,demotic Greek被作为官方语言。
似乎沿袭野草莓的创作思路。同样是暮年时分的生命回忆,同样是关于爱与孤独的公路之旅,同样是新老两代之间相互影响的救赎历程,野草莓通过对个体的集中摹绘在回忆的温柔与超现实梦境的尖锐中找到平衡点由此带来异常温暖的轻柔和解;而安哲用凝练的镜头语言与视觉设计构造出诗意影像并以此盛放沉深的现实内容。长镜头每一寸移动每一度摇移都始终能找到构图空间的稳定感与多角度的纵深感、柔和质感的光线空间被大片苍茫的白色与一抹死亡之灰点染由此构成画面统一的隐喻系统、镜面反射与三角关系构图等细节设置又对这些隐喻做出了内在的提炼与指涉。内蕴丰富饱满的视听调度带来的诗性很大程度地消解了那些映衬战争 政治 历史 人生片段的沉痛观感,代之以普世宽广的理性思考,因此难以捕捉到更深层次的诗意,即使脱缰时空的回忆片段具有最强大的感性冲击
永恒的声色之诗。1.首尾慢推长镜,于单个横摇镜头中穿越时空,安哲的唯美形式化。2.边境电网上蠕动的尸体,披黄雨衣的单车队。3.明天会持续多久?既是一天,又是永恒。4.孤独词穷买下词语-蔻芙拉,放逐者,深夜。5.时间是一个小孩,在海边玩沙包。6.火化塞林,病房泣问,大巴乐队,于转瞬即逝中永恒。(9.5/10)
我幻想那小孩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是詩人的想像。詩人面對的是將故去?懷鄉?失憶?還是自殺?如何面對失去了的感覺,不論語言還是生命。生活是痛苦而難以承受,如何去面對明天?但如同那巴士上的經歷,只要有那一點點的愛和溫柔,生活就很甜美,每個人最總都會到那彼岸,只要曾經嚐過那一點點的甜蜜就已經足夠
“时间是什么?时间是一个在海岸边玩沙包的小男孩。”这个比喻真好。时间本没有恶意,再长再短,港口和更宽广的世界都无法回答儿时问过妈妈的问题。孤独是你不够投入的借口,永远或只是一天。
运动长镜头是诗
影片中借19世纪诗人所罗穆斯之口告诉我们:真正的诗人该走向战斗与歌咏革命列车上隐喻了安哲生命的四阶段:左翼,爱情,音乐,诗歌。
温故。与灯舍朋友们在苦行咖啡店(位于商业楼6层,室内用北欧木桌椅配灰黑色石砖墙,一整面书架,角落里还有一架YAMAHA老钢琴,种植琴叶榕和铁线蕨)。与会者有位近60岁的阿姨,谈到自己90多岁的母亲每次送医后都收到病危通知,她来是想知道对待死亡的态度以及“何为永恒”,如同电影里老诗人的疑问。安哲说:“这部电影的灵感来自我自己的衰老”,影片结尾老诗人对海念祷的三个词:Korfulamu:希腊语里孩子在母亲怀抱中的幸福。Xenitis:意为历史生存境遇里的局外人。Argathin:指涉一种时间状态,意“黄昏、迟暮”。抒情语言里还加入了巴尔干地缘政治博弈后被遗弃的阿尔巴尼亚小男孩,他们在公交车上目睹了希腊近代史的缩影。而后是:山峰覆雪,铃声响亮,但愿能听你畅谈那些港口和那辽阔的世界。
长镜头 海洋 诗歌 生命 永恒
就是闷,就是看不懂。。。。
四年的时光在这部电影和我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它给人的熏陶起初是隐于水面之下的,记忆被再次唤醒之时,你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崭新的…… How long will tomorrow last? Eternity and a day.
永恒的影像之诗
公车的旅途就像是一生。年轻而冲动,爱的痛,音乐的洗礼,吟诵生命的诗。诗人拥有最宽广的灵魂,如大海。但失去了爱人的大海只是变得无尽的苍凉和阴冷。回忆里人们着纯白的衣裳,音乐和沙滩都温暖。但明天就是到不了,因为它比永恒多一天。倘若生命的最后能拥吻挚爱,或许死亡也不可怕
对人生的追忆与珍爱,对生命的不舍和暂留,对爱情的惶惑与发现,对诗歌的执着与追求,以及对明天的渴求和奢望。镜头下是雾的诗意,凄美的大海与路面,延续至看不见的远方。老人与小孩,你能不能留下陪我?你还有两个小时就要离开,可是你还有明天,而我只剩下今晚。明天会持续多久,比永远多一天。
送苹果会腐烂,送玫瑰会枯萎,送白葡萄会压坏,我送上我的泪水……
如今你走了,留我一人面对无尽海洋
行走的诗人,流浪的小孩,深邃而安静的自我放逐。不断拉回的记忆就像双脚同时踩入过去与现在的河流,既是一日也是永恒。谁不害怕未知的旅程呢?Live Together, Die Alone。金棕榈实至名归。(最近泪腺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
“推开一道门,门外是三十年前美丽的妻子;沿着一条河,岸边站着回到希腊的索洛莫斯”。
看来还需要再闭关修炼一段时间,才能看懂安哲大人的电影,现在,我只能用他的电影来催眠。
4.5 一直對林奕含的評論印象深刻:「安哲羅普洛斯《永遠的一天》看五分鐘,還沒有情節推展,便大哭了,端著電腦在外婆家走來走去,媽媽愕然問怎麼哭成這樣,我說這拍得太好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感動,這部電影也驗證了「電影使時間流逝變得甜美。」—安哲羅普洛斯
为何,母亲/为何世事总不如意?为何/为何我们必将腐朽,于痛苦与欲望间徘徊/为何我一生都在漂泊?为何当我难有机会有幸使用母语/当我仍能从寂静中,寻回失落与遗忘的语言,我的脚步才会再次回荡家中/为何,母亲/为何我们不懂得如何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