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故城 一 阿巴斯逝世了,各种讣告式的评论被四处流转,很多人瞻仰他,倚着名家言论,“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戈达尔),或是“他是这个世界拥有独特认知的少数派,他的电影代表电影艺术的最高水准”(马丁·斯科塞斯),为他和他的人盖棺定论。 然而关于阿巴斯的电影,评论家却很难达成共识,他赋予电影文本的多样性,至今仍然在被人讨论。有人将他与塔可夫斯基、基耶斯洛夫斯基等长镜头诗人相提并论,认为他善于对抽象的概念和观念,进行视觉化延伸,让那些不可见的东西被看到,用长镜头捕捉生活的隐秘之处,和那些生命的诗意(《橄榄树下的情人》和《随风而逝》的结尾);但也有人认为他的作品是“伪纪录片”,虽然脱胎于现实、并受到社会事件的启发(《特写》和《童心一二三》),但在“纪录片”里塞入许多虚构的东西,如《特写》里阿巴斯人为抹去结尾摩托车上两人的对话音轨,《十段生命的律动》里阿巴斯将“设计”与“即兴”并置在同一文本中,均制造出扑朔迷离的真实感,换句话说,阿巴斯电影让人感动的地方是坦诚与真实,但耐人寻味的是,这种感动可能来自于“伪造”和“作假”。 法国影评人傅东就曾说,“阿巴斯绝大多数影片都像一个纯粹的电影装置,让现实面对一种社会的或伦理的质疑。”这大概也是戈达尔说出那句“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的原因;阿巴斯有意拆穿那些表演和故事的虚构性,将看似真实的电影场面悬置于正在进行的生活中,电影便更像是一种人为的装置,观众很难全情投入其中,反而更加关注镜头之外的生活,更能感受到生活的真实,于是电影作为艺术的场面调度失效了,电影也便不再具有制造让人信服的“幻景”的能力,反而制造“幻景”(诗意)的变为电影之外的生活。 二 阿巴斯确立虚实互现的电影语言,要从《特写》说起。阿巴斯拍完《何处是我朋友家》后,他和伊朗电影被世界关注的同时,伊朗国内也掀起了一股迷恋电影的热潮。一个名叫何塞·沙布齐安的人钟爱电影,特别迷恋伊朗著名导演莫森·马克马巴夫的作品,于是冒充马克马巴夫欺骗中产阶级的阿汉卡一家,被察觉后以假冒罪和盗取他人财物罪被捕。阿巴斯看到这则报道后,好奇犯罪者的真实动机,于是与阿汉卡一家取得联系,同时也通知马克马巴夫本人,并获得法官许可拍摄庭审,这便形成了后来的《特写》。 《特写》中庭审过程显然是真实记录的部分,阿巴斯在法庭上设置两台摄像机,一台拍摄法庭的现场情况,一台拍摄沙布齐安的特写;前者是一种近距离持续关注,试图让观众进入沙布齐安的道德空间,后者则与沙布齐安保持一定距离、冷眼旁观审判过程。然而,观众不要忘了沙布齐安知道自己是被“特写”(观看)的对象,他冒充马克马巴夫本身就是一种表演欲下的角色混乱,而这次庭审上则为其延续“身份表演”提供了舞台。这个离婚、失业、穷困潦倒的青年原本值得同情,他的“恶行”可归结为对个体身份、阶级的焦虑,然而他却对法官的提问避重就轻,回避了关于“假冒马克马巴夫动机”的多次询问,甚至引述托尔斯泰的“人性的病态是掩盖艺术的面纱”反驳法官,精彩之余,现场所有人大概都会迟疑,沙布齐安的种种申辩,到底是在“演戏”还是一种真情流露? 《特写》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值得玩味。如果不是真的存在“正品”马克马巴夫,那么仅仅通过庭审视频,“赝品”沙布齐安是无法被证伪的,因为在沙布齐安的逻辑中,身份这个现代性赋予的抽象客体是极易混淆的,如果你认为你是马克马巴夫,如果你认为你是马克马巴夫更容易被自己认可,那么你就是他。就像沙布齐安面对镜头时真诚地说的一样,“每天醒来,我想要再扮成导演,不仅出于人们因此尊敬我,而是出于我对电影的热爱,我很认真地演好‘导演’的角色,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人。”更有趣的是,《特写》里只有庭审的过程是唯一的记录部分,其余的都是“再造”,所有人在镜头前扮演现实中的自己,以演员的身份扮演自己并“重现”整个事件,所有人在《特写》里都是生活中自己的复制品,或者说都是“赝品”。这是一个罗生门式的提问,但它也超越了《罗生门》所讨论的范畴。 三 关于“赝品”可证伪性的玩笑,阿巴斯在《原样复制》中又再次讨论了一番。这次阿巴斯的观点更加鲜明,“艺术创作真实性的讨论毫无必要,因为赝品本身即是原作,原作也是由其他作品复制而来的。” 《原样复制》里,英国学者詹姆斯·米勒来意大利宣传新书《合法副本》,认为赝品拥有与原作一样的艺术价值。詹姆斯的听众中有一位法国古董商女人,女人想找詹姆斯签名但又因家庭琐事不得不提前离场,于是决定邀请詹姆斯来她的古董店再次见面。之后,两人对赝品之于原作的价值持不同观点,讨论中言语针锋相对,却也惺惺相惜,在一家小咖啡馆里被店主误认为是夫妻后,两人“将错就错”,扮演起结婚十五年的夫妻,情意浓浓,好似激情仍在老夫老妻。 《原样复制》里有一个虚实互生的故事,建立在两个不同的预设下面就成为两个故事,乃至结尾,观众仍难分真假,两人到底是假戏真做、萍水相逢成知己,还是原本就是一对夫妻、通过角色扮演重新寻找年轻时的激情,两种逻辑均可自圆其说,阿巴斯也并没有给出答案,依然我行我素的在影片结尾使用“镜中镜”迷惑观众。有趣的是,如果观众把詹姆斯看作是女人丈夫的复制品,那么“赝品”的确达到了替代女人丈夫的作用——给她以宽慰,似乎价值与“真品”并无二致。那么谁还会去关心“赝品”的真伪?这正是影片开头所讨论的悖论,即赝品是否拥有与原作一样的价值。这也是阿巴斯最富有智慧的尝试,巧妙地将生活与艺术结合,构成了在艺术议题论述与真人角色扮演的双关和互文。 回过头再看《特写》,你会惊奇的发现,如果把沙布齐安看作是影片的真正导演(而不是阿巴斯),似乎也毫不牵强。沙布齐安策划了冒充马克马巴夫的全部剧情,并让自己被识破并关进监狱等待审判,以达到吸引马克马巴夫注意的目的,并预判到马克马巴夫会就此题材拍摄一部纪录片;事实上马克马巴夫在报纸上的确看到了此消息,并第一时间找到了阿巴斯寻求合作,两人一拍即合,随即拍摄了这部《特写》。站在这个逻辑下,《特写》当然也可以被理解为沙布齐安假借阿巴斯之手拍摄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考虑到后来沙布齐安利用庭审上另一台摄像机留下的摄影素材,制作了为自己辩护的影片《特写远景》(Close Up Long-shot),阿巴斯与沙布齐安到底谁是谁的复制品,还真是不好说。 “赝品”这个被现代性无法证伪的概念,也许被阿巴斯证伪了。 四 《特写》之后,阿巴斯开始在他的作品里不断提示摄像机的存在,完成了从“我的摄像机不撒谎”到“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正在观看电影”的转变。如果说《特写》之前,阿巴斯还是一个人道主义电影作者,那么《特写》之后,他向虚实互现的电影创作之路越走越远。 阿巴斯在《生生长流》里虚构了《何处是我朋友家》的导演,代替自己去大地震之后的伊朗北部小镇寻找《何处是我朋友家》中的两个真实演员。影片中,“导演”起初还牵挂着两个孩子的安危,随着进入震区越来越深入,关注点已转为对震后人们生存状态的记录,以及震后人们试着回到生活正轨的种种努力。阿巴斯这次较少的采用“特写”镜头,而是采用有景深的长镜头,与《特写》里法庭上使用的另一组镜头一致,试图与真实生活保持恰当距离,冷眼旁观世事变幻;这次观众也不再会被特写镜头绑架情感,但却借“导演”之眼看到生活在继续与步履不停。 影片中“导演”总会从镜头里穿过,向村民询问两个孩子的下落,似乎重现了《何处是我朋友家》中问路的情节,阿巴斯仍然在提醒观众,这样的询问和场景是否似曾相识,“这可能不是真实的,这是在拍电影”。在纪实和剧情之间,阿巴斯力图维持一种模糊的中间地带,延续他对真实的怀疑和对虚幻的尊重。 记得《生生长流》中有这样一幕,穿着西服的年轻人对导演说,自己在地震中失去了六十多位亲人,悲痛之余,村民建议他推迟婚礼,但他并没有答应,而是恨不得立刻把爱人娶回家,开始新的生活。大概阿巴斯对此情此景印象深刻,以至于他在三年后动了拍摄《橄榄树下的情人》的心思,不仅再现当年《生生长流》里那对新婚夫妇的故事,而且拍出这个故事之外的故事和余味。 于是,阿巴斯在《橄榄树下的情人》中再次指派了一个“导演”,来小镇拍摄那对新婚夫妇的故事,被选作男主角的演员因过度紧张而口吃,导致摄制组停拍,“导演”决定请摄制组里的打杂青年侯赛因救场。巧合的是,现实中侯赛因一直想娶扮演新婚妻子的女孩塔赫莉为妻,但因门不当户不对遭到塔赫莉家人的拒绝,因此起初塔赫莉并不愿与侯赛因搭戏,在剧组人员的说服下才勉强答应。于是,《橄榄树下的情人》便是导演在追踪侯赛因与塔赫莉“戏”里“戏”外的故事,只是这次不是《生生长流》里的旁观,而是换成了“特写”。 不出意外,“戏”外的故事的真假,才是《橄榄树下的情人》的最大看点。阿巴斯用自然光、群众演员、真实场景搭建起来了“戏”台,侯赛因与塔赫莉在演“戏”,也在扮演生活中的自己。于是,当“导演”依据《生生长流》里的事实设计台词,“地震中我失去了六十五位亲人”,由于侯赛因本人在地震中失去了二十五位亲人,他便不由自主的擅自更改台词,造成“电影”多次NG。侯赛因必须让自己逐渐成为“戏”中的角色,将自己的现实中的身份搁置一旁,并说服自己相信“六十五人”才是“真相”,才能让“戏”真实的进行下去;与此同时,“戏”中有塔赫莉称呼丈夫“侯赛因先生”的台词,而在伊朗“先生”是女性称呼丈夫的称谓,她不愿放下现实中的身份(拒绝成为侯赛因的妻子),将现实代入了“电影”,于是在“戏”中总是略去“先生”的称谓,“导演”又不得不NG多次。应该说,《橄榄树下的情人》在结构上像极了特吕弗的《日以继夜》,均是讲述电影中的电影,但特吕弗显然更在意拍电影之外的那些八卦,微妙之处多是些自娱自乐,而阿巴斯则延续《特写》的思考深度,致力于捕捉电影镜框之外的,人物的真实或伪装。 五 阿巴斯还在电影里为他的“骗术”设计了一些“诱饵”,以增加观众辨识虚实的难度。如《面包与小巷》里的罐头盒、《生生长流》里的煤气罐、《特写》里滚动的气雾剂罐、或是《随风而逝》里屎壳螂滚动粪球,这些物件不规则的运动,其运动方向和最终归宿都成为观众的牵挂。细心的观众会发现,这些物件在生活里司空见惯,但成人很难会静下来观察它们,阿巴斯用物件的局部特写,强迫观众注视它们,帮助观众拉近影像空间与真实空间的距离,甚至观众会在某一时点混淆两个空间的差异,从而达到认同影片真实性的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它们也是真实生活的替代品或人物心理的填充物,让阿巴斯电影里的生活找到了实在的落脚点,是阿巴斯电影里实物的“诱饵”。 与此同时,阿巴斯也在影片中安排了一些无法被“特写”捕捉的“诱饵”,与上述实物“诱饵”相对立。这些虚幻的诱饵更像是一种暗示、诱惑或欲望,正如阿巴斯所言,“它所直接接入的正是观众想要知道、辨析和理解的欲望。”《橄榄树下的情人》中,塔赫莉总是用纱布蒙住脸,整个观影过程,观众都会想知道神秘的面纱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面孔;《十段生命的律动》中,一位妓女上车,摄像机却一直拍摄女司机,妓女的脸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镜框之内,直至其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樱桃的滋味》中,那些让人回心转意、重拾生活信心的樱桃始终未曾出现,樱桃的滋味到底如何,主人公也无从得知,但它是一种诱惑,像是面临死亡之前必须品尝的诱惑,悬置于影片始终。总体来看,不论是面纱,或是背影,或是樱桃的滋味,在阿巴斯的电影里都像是一个迷,吸引观众跃跃欲试、一探究竟,构成了观众的一种观看/冥想的欲望能指,是阿巴斯电影里虚幻的“诱饵”,与实物“诱饵”共同制造出阿巴斯电影亦幻亦真的视觉空间——《橄榄树下的情人》里面纱与衣衫在橄榄树下聚散,《生生长流》里汽车在“之”字道路上进退,《随风而逝》里摩托车在风吹麦浪中起伏。 2016年《虹膜》8月刊
电影是观看的艺术,如果题材本身的叙述不仅依赖故事,而是在于电影的形式与故事达成了统一,那我们会说这是一部真正好看的电影,想来,电影取名《特写》,不能粗浅的认为这是因为影片给男主萨布奇恩的镜头多为特写。这部电影的美,美在多个角度均体现了电影特写这一语法的力量。
特写在电影景别里属于极端的类型,由于它将观看者的视线集中在一件单一事物,而弱化了其他的事物,特写镜头有很强的主观性,如果特写运用的不够好,观众就会显得被动,受制于某一观点。但同时,它强硬的属性在某些角度会让事物与主题形成强有力的关联,即便单一的体现某一事件亦有可能顾左右而言他,所以问题来了,作者需要观众真正注意的是什么很重要,是一片叶子亦或一个面孔?还是一个道理?好的特写就是一针见血,不当时引起观看者的血晕,恰当时会刺激到观看者的共鸣深处。
这部电影的结构好比漩涡螺旋,剧情的发展是从外至内,层层递进,递进的过程几乎没有被耽搁过,可是,阿巴斯的电影总显得很随意,像风一般的轻盈。它可以让观众融入到某一谈话场景中,而不知不觉的了解了事件的全部。就像开头的记者与司机对谈的场景,车里四个人有一无一的对话,但其实都不是事件的中心人物,而是漩涡外圈中的一个点,距离事件中心的线索有很多,为什么仅仅体现一个点,我们看见搭载记者来报道诈骗案的司机等候时的状态,他看见了下滑的金属罐子,看见了天空中的喷气式飞机,看见了垃圾堆里的花朵并收集起来,直到我们看见两名警察持枪下车才意识到了案件的严重性。在这一幕中,观众反思的是影片笔墨对于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还要停留多久,在无关的线索中猜测着事件的整体是一种知微见著的技巧。
但随着采访者的介入,诈骗案经由记者的记录已经在报刊上登出,电影的视角从刚才的司机身上来到一个陌生的采访者身上,他似乎对报纸上的报道意犹未尽,并开始追根溯源,同时在原告者家中的询问也似乎有意将材料升华。影片的视角清晰了,不过人物之间的对话依然是闲散的,且经常从事件中偏题,例如家中二儿子会去谈论就业的问题。虽然问答者的主观视角中没有设置太多的悬念,但他探寻真相的决心是渐渐被观众察觉的。
到第三幕时,导演的出现整合了所有的角色,创作者自由的意识贯穿在这个叙事漩涡中。本片的导演阿巴斯本人探监,探望这个被告人,观众顿时被混淆了,原来前一幕的采访者是导演,原本虚构的剧情片被混合进纪实的味道。剧情仍然不断的被推进,可是影片的介质却发生了变化,而这种形式的改变却是有叙述性的,他表明了影片的真正动机,从原本的无动机变成了导演本人的动机。
法庭的部分,视角则再度升级,从一个真实导演的眼睛走向了摄影机的镜头中,粗糙的模拟摄像机画面呈现整个开审过程。阿巴斯告诉被告人萨布奇恩,此时有两个摄影机对准你,一个是特写机位,一个是全景机位,而观众只能看到的是特写机位下众多单人面孔的表现。此时的特写不单是景别本身,导演似乎在告知观众,请大家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区区只有1900特曼的小案子里,听听这个冒充著名导演马克马巴夫的人准备说些什么。观众的视线被收窄,这是叙事上的特写。
此后,在原告一家人讲述此案的原由时,视角不单止停留在记录者身上,也随讲述者回到过去,时空不断的来回切换。漩涡的中心逐渐清晰,谜题是萨布奇恩为什么要冒充导演马克马巴夫?
到此时,影片的整体结构已经成型,观众只需要倾听萨布奇恩讲述即可。法官和阿巴斯代替了观众问出了诸多问题,这些就像平日里,大家看到一个新闻人物时脑海里会蹦出的疑问,犯罪分子的内心活动?这个人家里的亲戚怎么看?外界的呼声是什么?排除恶以外他是否有什么自身难处?等等。
阿巴斯的故事材料极其简单,只是一个新闻事件加若干个问题,关键的在于导演怎么去组合它们。电影有时候讲的很透,有时候又讲的不那么透,比如关于被告萨布奇恩是否因为心理疾病所导致对于马克马巴夫的冒充,抑或是另一种尚需解读的行为艺术。其实人物本人说了很多,但始终在迂回,他并不负责给予答案,对此,影片有很大程度的人物留白。影片具备了新闻媒体的种种业界良知,真相不是单一的,真相在每个人的心中,但前提是电影人要讲足够真实、可信的材料呈现出来,尤其是当记录者愿意把自己从外圈到中心的每一个探寻过程公布于众时。只要人们愿意投入凝视,就会呈现出内心的答案。
在整个漩涡逐渐明晰的同时,观众也带来了意外惊喜,阿巴斯安排了真假美猴王相遇,被冒充者马克马巴夫导演本人亲自入镜,迎接萨布奇恩出狱。两人骑着摩托,马克马巴夫给萨布奇恩钱买一束向原告赔礼道歉的花,这些情节都在响应前文萨布奇恩欺骗阿恒哈一家人时编造的电影文本。
仅仅在电影中使用特写镜头是不足以将本片其命名为《特写》,《特写》对准了伊朗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对于贫苦的人,不能因为他们犯了错就对他们的诉求视而不见,无论他们的骗术是否高明,无论他们是否真的有意用艺术去表达自己的内心经验,无论他们是否会洗心革面,作为一个电影人应该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关注是种力量,特写作为电影这门艺术的关键技术,是可以实践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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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译自Criterion Collection专栏文章,有调整改动。
1989年秋天,伊朗杂志《Sorush》报道了一起不同寻常的案件:一个穷人因向德黑兰北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冒充自己是著名电影导演莫森·玛克玛尔巴夫(Mohsen Makhmalbaf)而被捕。尽管被告侯赛因·萨布齐恩(Hossein Sabzian)收了阿汉卡赫(Ahankhah)家一些钱,但他的主要作案动机并不是出于经济原因。相反,他和阿汉卡赫一家都很热爱电影。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萨布齐恩在冲动下,对自己的身份撒了个谎,之后他就似乎迷上了这种让人产生错觉的欺骗。冒充知名大导期间,他答应让那家人在自己下一部电影中出演角色,并为他们指导、排练。直至阿汉卡赫一家发现这位“玛克玛尔巴夫”对于自己在伊朗媒体报道的意大利电影节上获奖之事一无所知时,他们才开始怀疑萨布齐恩并报了警。《Sorush》杂志记者哈桑·法拉兹曼德(Hassan Farazmand)目睹了逮捕萨布齐恩的过程,并在警察局对他进行了冗长的采访——这次采访在这起奇怪案件的公开报道中,也占据了重要地置。
据《特写》(Close-Up)一片的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称,在得知这起案件后,尽管事件当时仍在进行,冒名顶替者的命运也尚未被决定,他立刻着手拍摄起了相关电影。随后,阿巴斯暂时搁置了另一部电影的准备工作,并邀请了几位案件的主要亲历者参与拍摄,包括阿汉卡赫一家和莫森·玛克玛尔巴夫导演本人。同时,阿巴斯联系了萨布齐恩和法院法官,获准拍摄法庭审判过程。在实际的拍摄过程中,基亚罗斯塔米和他的摄影机并不是中立的观察者,而是积极的参与者。除了拍摄萨布齐恩的指控被撤销后从监狱获释,以及他与自己冒充的导演玛克玛尔巴夫本尊情绪激动的会面外,基亚罗斯塔米还说服萨布齐恩、 阿汉卡赫家、法拉兹曼德和其他人还原事件,并在影片中饰演自己,由此拍摄了事件已经被记录下来的前半部分。
因此,《特写》既不是一部纪录片也不是一部剧情片,而是受两者启发后,将二者打破常规的融合,是在正义、社会不平等和个人身份相关的困境下,做出的思考,也巧妙地探寻了“电影”本身的制作过程和目的。这部电影1990年在伊朗首映时反响不一,整体偏负面,但在国外却得到了极好的反响。尽管《特写》仅在西方的二三流电影节上展映,但它仍给影评人和影迷留下了深刻印象,为基亚罗斯塔米接下来的发展铺平了道路:他之后的作品《生生长流》(And Life Goes On,1992)曾入围戛纳、纽约和其他顶级电影节阵容。可以说,《特写》极具戏剧性、决定性地预示了后革命时期伊朗电影在国际上取得的艺术成就。20世纪90年代末,《电影评论》(Film Comment)杂志的美国影评人,将基亚罗斯塔米评选为十年内最重要的导演。伊朗《国际电影》(Film International)杂志则对几十位国际和伊朗电影专家做了调查:他们将《特写》评选为有史以来最好的伊朗电影。
《特写》重新定义了伊朗电影,其重要地位似乎也注定会持续下去。1983年,伊朗电影在政府资助下复兴,之后开始出现各种极富同情心的、以儿童为中心的作品,包括阿米尔·纳得瑞(Amir Naderi)的《奔跑的亚军》(The Runner)、巴赫拉姆·拜扎伊(Bahram Beyzai)的《小芭舒》(Bashu, the Little Stranger),以及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自己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Where Is The Friend’s House?)。《特写》扭转了该趋势,并将经常与伊朗新电影相提并论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中的社会关怀,与法国新浪潮的自我表达和形式特质相结合,并把其作为一个整体投射到后革命伊斯兰文化的活跃环境中。这部电影关键的创新之处,就在于它是纪录片和剧情片一反传统的混合体,是对电影及其影响的一种自反,也是对“作者”(auteur)进行的赞扬和质疑——这可能在世界电影和伊朗文化中都已有一些先例,但是《特写》以一种全新的原创方式融合了它们。
上世纪90年代初,这部电影在以下几个方面都令西方观众感到震惊。首先,影片创作于专制神权政体之下,但形式上的精妙性和哲学上的复杂性出乎意料,也确实看起来比当时欧洲和美国发行的电影更有创造力。这部电影还展现了一个比西方电视新闻中常见的更为有趣的伊斯兰共和国形象——在《特写》描绘出的伊朗,生活优渥的家庭主妇和穷人都对电影有着虔诚的热爱,裹着头巾的伊斯兰法官则可以利用这种热爱促成对立双方富有同情心的法律和解。《特写》以智慧、精妙和极具挑战性的形式,向世界介绍了电影作者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从一开始,这部电影就巧妙地颠覆了标准的电影语言,这令人意外。开场镜头中,记者哈桑·法拉兹曼德和两名军人上了同一辆出租车。在随后前往阿汉卡赫家的途中,记者向司机描述了“冒名顶替莫森·玛克玛尔巴夫”这个奇怪的案件,表达了他报道此事时的兴奋之情。和许多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的电影桥段一样,出租车司机不断停下来问路,这让人产生一种迷失方向感,仿佛身临其境。在到达目的地后,影片及其表现方式都出现了一些的奇怪走向。当法拉兹曼德和军人进入房内逮捕冒名顶替者时,摄影机并没有跟着他们,而是转而和司机待在一起:司机调转车头,然后下车,抬头看着空中喷气式飞机的双排尾迹,又从垃圾堆里捡起了一小束花。期间他把一个喷雾罐弄到了地上,罐子慢慢滚过街头。基亚罗斯塔米用摄影机观察了整个罐子滚落的缓慢过程。
罐子滚落这一幕悬置了我们希望看到的重要事件,转而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看似出无足轻重的拍摄对象与无关紧要的动作上。这一幕常被称为基亚罗斯塔米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场景之一。它让人记起导演意图制作的“半成品”电影——这些电影必须通过观众的想象才能最终完成。在这里,标准的新闻叙事被诗意般的技巧所取代。银幕上看不见的逮捕和随意的花束构成了一种韵律,最终在影片的最后部分画上尾声。与此同时,滚动的喷雾罐子则成了一个晦涩、怪诞的多义象征。在每一个转折点上,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都会向我们抛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关于我们目睹的事件,也关于包含了这些事件的电影本身。
后者这样的元电影式问题特别重要,因为《特写》具有极强的欺骗性。与多数第一次观看的观众的想象相反,它的场景没有一个是严格意义上纪录片式的。不仅是重演部分,所有其他的场景也是如此,至少其中一些是基亚罗斯塔米预先写好或人为设计的。实际上,这部电影并不是一部纪录与虚构互相融合的电影,而是一部由现实生活材料构成的错综复杂的虚构作品。
《特写》问世后的几年里,基亚罗斯塔米和莫森·玛克玛尔巴夫的名气都有所增长。基亚罗斯塔米的《樱桃的滋味》(Taste of Cherry)成为第一部在戛纳获得金棕榈奖的伊朗电影,玛克玛尔巴夫则拍出了备受赞誉的《纯真时刻》(A Moment of Innocence)和《魔毯》(Gabbeh)(两部电影都拍摄于1996年)。在国际上,从1995年到2000年,伊朗电影的发展达到顶峰,在电影节上取得了一系列耀眼的胜利。
本片讲述了一位失业的油漆工假扮著名导演马导,取得阔绰的阿一家信任,向他们借钱拍片被抓之后,导演阿巴斯就此案展开了纪录片式的跟踪调查。阿巴斯借助这样一个与电影和导演有关的故事,实质实在探讨电影的本质以及真实性与虚构之间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查阅豆瓣标签,发现标记的是犯罪剧情,总感觉这个定义不够,应该再加一个纪录。
想要评价阿巴斯似乎是困难的,虽然他的作品不多,但对电影本质的探究却是非常深刻,且值得大书特书的。不仅如此,更是源于戈达尔的那句,“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起初,我不理解这句话,但当我认真二刷《特写》之后,我才明白了戈达尔的深意,始于格里菲斯很好理解,电影讲故事的传统由此开始,格里菲斯给了电影一个讲故事的起点和开始,而阿巴斯则模糊了虚构与纪实之间的距离,让虚构和纪实风格和谐共生,在《特写》中,真真假假,一时让人流连忘返。
阿巴斯很勇,他邀请本片当事人亲自出镜,故事中最动人的部分就是庭审,因为真实,就是在庭审现场架起三台机位,结果两台不能用,最终他用一台摄影机完成庭审,后来法官走了,他又关起门来采访了萨不奇安九个小时。这些都是阿巴斯在《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中讲述的,在真实中展开虚构,在虚构中模仿真实,打破虚实界限,解构了纪录与虚构、现实与扮演、演员与导演、骗与被骗的藩篱。
本片中最感人的还是庭审部分,油漆工面对镜头的自我辩解和陈述,“每天醒来,我想要再扮演成导演,不仅出于人们因此尊敬我,而是出于我对电影的热爱,我很认真的演好导演的角色,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人。”阿巴斯的镜头语言可谓简简单单,质朴且真诚,没有炫技式的镜头运动,也没有华丽繁复的辞藻,伊朗普通的城市街景,乡村风光,在他的裁取之下显得充满流动的诗意,观者的我,也跟着故事中的人物一起游走的一个又一个充满魔力的空间。
素人演员的选择也是阿巴斯电影风格的标志性符号,不得不说这种形式,赋予了阿巴斯电影独特的气质,这样更接近电影的本质,因为电影是对物质世界的复原,也是生活的倒影。
特写让西方认识了阿巴斯;这绝对不是一部纪录片;赝品这个在现代性里无法被证伪的概念,被阿巴斯证伪了。
看了十五分钟即奉上五星。之前为公号翻译的戈达尔采访中提到过“现实纪录和戏剧达到最高级的层次时便合二为一,电影通过现实纪录,会形成戏剧的结构;通过戏剧的想象和虚构,会达到生活的现实”。《特写》即是戈达尔口中的“最高层次”的电影。形式、结构之外,它也拥有令人动容的瞬间。
#2017SIFF# 几乎可以五星啊,各种对电影本体的挑战确实很到位,就是阿巴斯欠点节制,比如自己跳的太多了,而且法庭戏的处理其实也有点让人不爽(没有反思摄影机的权力,相反在利用它,而这点基斯洛夫斯基要好不少)。结尾段落马克马巴夫现身和音轨处理真是神来之笔(音乐也好棒)。修复版
对我而言并非最好的阿巴斯。摄影机在场并不能保证电影在场,我们顶多可以确信的是事实被纪录了,它甚至不能算上“现实”,因为我们并没有被提供一个视角以便观看。这就是新闻和电影的区别:新闻追随事实,因此它得手的始终只能是个残影,而电影创造事实,因为残影只是它出发的起点。电影没有权利居高临下地相信自己足以弥补现实和它的距离,因为这样的行为很难摆脱单次且偶发的慈善的嫌疑,电影只能反向地、在阴差阳错的交汇中触及现实的罅隙,譬如,摩托上后座上的花。
“电影止于阿巴斯”应该指的是他是真的在探讨“电影是什么”,而不是“怎么拍电影”。
!!!!!看着他抱着花坐在摩托后座上,一股热流从胸口涌上头,然后眼眶就湿了。被震到了九霄云外,完美的电影,阿巴斯最高作。
我是个对艺术很感兴趣的人,我从小就看过很多电影。……扮演导演很难,尽管我有自信,还有他们给我的尊重,他们给了我热情的招待……在此之前,没有人会顺从我做这些事,因为我是个穷人。可我假装是名人,他们会按我说的做。但我离开他们家,我又回到从前的我,当时是晚上,当我拿了钱,我才意识到我还是原来的萨布吉安…绝望的一点零用钱,这样他可以回到凄凉的家…我意识到我仍然是同样的可怜的家伙,独自回到了他的社会阶层。所以,我会去睡觉,当我醒来,然后想去那里为他们做些事,即使对我来说真的很难,我还是想回去。由于我对电影的热情,而最重要的,因为他们尊重我、支持我,我的确陷进去了。它鼓励我更好地工作,到那里,甚至觉得我是一名真的导演,我是真的马克马巴夫,我觉得我真的是导演,真的是他……假装一名导演本身就是一个表演。……
阿巴斯电影的一贯主题是“赝品”,以及它如何产生并呈现在这个世界,这种嬗变需要一个潜在情境,导致对自己认知的模糊和开放性。特写则是对“赝品”的凝视,让其“感觉”和“实际”紧压在一起,最终向人们显示揭示这种嬗变的本质。
生活流影象大师阿巴斯用这部惊艳的作品告诉了人们什么是纯粹。上个世纪的影象是属于黑泽明塔可夫斯基伯格曼费里尼和阿巴斯的。没有令人眩目的镜头,凌厉的剪辑,只有感情,对事物,人物充溢着的感情,还有那如同神来之笔的画外音。阿巴斯顺便借主人公之口传达了他自己的电影哲学。
4.5;特写审视心灵,我只想说,这样一个以电影之名结识、又以电影之名行骗、最后以电影之名释然的国度,和结尾一样温情而有力量。
真实的人来演真实的事情,并用本真纪录、事件再现、甚至是设备故障来“欺骗”观众,最终令观众反思银幕上的“真实”,究竟真实或虚构到什么程度,其意义在哪里。短短九十分钟,就切肤感受到德黑兰在90年代的面貌和气氛、人的心态。无愧于电影-纪录片这个混合体裁中最好的作品。
到现在,还是能听见那个空罐子滚下斜坡的声音。。。
想了想还是标上了“纪录片”的标签,因为法庭实录还是比重最大的(伊朗人这个啰啰嗦嗦啊,不论是这里,还是《一次别离》!)。但最赞的还是请来案件当事人重新扮演自己的段落,打破了虚构与真实的界线,感觉太奇妙了!这或许只是一件“梦想差点误入歧途”的小事,但电影让它变得不平凡。
「我曾經這樣被介紹給某人:『這位是《特寫》的導演。』對此,那樣並不是來自電影圈的人說:『我不覺得那部電影有導演。』多棒的概念,出於無心的讚揚。」──《櫻桃的滋味:阿巴斯談電影》( Lessons with Kiarostami)
朱莉被茱莉娅泼了冷水,萨布齐恩却被玛克玛尔巴夫接出牢狱--因为这里是伊朗,一个阴云笼罩却充满爱的国度。情景再现纪录片,想拍的人被阿巴斯说服做了主演,主角是梦想的小偷。据说这是阿巴斯自己最喜欢的作品,依旧颠簸在路上,结尾一个特写定格,一抹羞涩的微笑,一盆温暖的小花。
阿巴斯自然是名好编剧,但他在电影上的成就却并不在故事(内容)上,纯靠故事取胜的影片在导演作品中所占的比重并不大,如何讲故事(形式)才是他的重心所在。或者说,他考量的一直都是“电影到底是什么”的问题。
8/10。家在阿巴斯电影中是一处能把人与外界隔开的避难所,所以怀着理想希望社会认同的萨布齐安即使察觉苗头不对仍执意前往他家,片中有两次摄影机被挡在大门外的场景:开篇警察和记者打车去抓捕罪犯,当记者进门,摄影机却始终待在车内,没有拍摄萨布齐安被逮捕的狼狈,转而关注司机看飞机、等待,结尾登门道歉时,摄影机停留在手捧紫色菊花的特写象征生命的谅解,阿巴斯式的道德情操与客体保持距离、尊重人的隐私。法庭戏采用声音分离,回避拍摄正在说话的人,因为阿巴斯认为自白的心声比人的表情更加丰富。萨布齐恩想要拍摄漂亮的房子而提议把树砍掉,但还是决定换个角度避开;司机把土堆里的花捡起插在车上,却一脚踢飞气雾剂罐子;树和摄影机、花和罐子的关系,不仅仅是吸引观众注意力的诱惑物,还包含着对现代性的质疑,体现了尊重自然的回归倾向。
按我现在的电影观念去理解,完全可以看作一个加入搬演的纪录片。但阿巴斯一开始就没打算建立与观众的契约,也没有挑战纪录片伦理的意图。他选择用一种模糊而先锋的方式,去演绎一个极其戏剧化的故事情节。由于抹除了剧情与纪实的边界,使得电影内外的情感得到双向扩大。我不能不想到安东尼奥尼的《放大》,比起安氏探讨艺术(摄影)的真实,阿巴斯直接探讨真实(现实)的真实。虽然这层附加的意义使得《特写》非常特别,但法庭辩护段落依然显得有些冗长乏味,尽管它拥有对切镜头,也让每个人物有充分表达的机会。而让我同样作为影迷感动至深的瞬间是,萨布齐恩赞美马克马巴夫电影真正懂得穷人之苦的时刻,导演骑摩托载着手拿鲜花的骗子的时刻——在那些时刻,人性之美通过艺术技法准确无比地传递给了观众。
1.打破虚实界限,解构纪录与虚构、现实与搬演、演员与导演、骗与被骗的分野。2.这是阿巴斯献给影迷的一份质朴而深刻的礼物,也是导演的自况与自辩。3.首尾游戏:连续声响与近景镜头剪切vs断续音轨与远景遮挡长镜。4.动人细节:枯叶堆中的鲜花,滚远的空气罐,逮捕搬演时的三声鸦啼。(9.5/10)
是个剧情片。厌倦了扮演自己的穷人,跌进了电影的迷梦。但你在看的过程中,会不断发现,它怎么这么真,居然可以这么真啊,导演跑出来了,玛克玛尔巴夫居然也跑出来,啊,原来所有人都是真的。他们真的还原出了整个案件经过,并且连“玛克玛尔巴夫”所描述的电影美梦也成真了(对他自己或那一家人)。电影如梦如真,亦不知是真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