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安装高清版[一起看]电影APP
“1914年6月28日,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枪杀,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导火索”,这句意义千钧重的话,在距一战结束101年有余的现在,已经逐渐成为历史书上的一行冰冷铅字,一个必要的常识。一个多世纪过去,当亲历过这场灾难的幸存者们都相继离去,这个人类历史上无法原谅的愚蠢错误、这场夺走了超3500万条生命的惨剧,也渐渐翻过篇来,成为数字和宏观层面的教训,而不再是某个个体和他的家庭所经受过最可怕的梦魇。
在一战中逐渐夺得世界电影工业霸权地位的好莱坞,很意外地缺少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述。我们耳熟能详的战争电影大多是以二战或越战为背景(《拯救大兵瑞恩》,《敦刻尔克》,《血战钢锯岭》,《现代启示录》......),而在彼得·杰克逊的《他们已不再变老》出现之前,稍有影响力的美国一战电影还只有刘易斯·迈尔通1930年的《西线无战事》和库布里克1957年的《光荣之路》。
《他们已不再变老》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个空缺,祖父曾参加一战的彼得·杰克逊,用超250小时的素材还原出一战最真实的体验和一张张曾经鲜活而年轻的脸庞。身处和平的人们,去读血淋淋的死亡数据、去观摩已冰冷的枪炮或许都是无用的,只有看见一个个存在过的人,听过他们的名字和故事,对他们产生情感又看着他们被无情碾碎,才能真正理解战争的荒唐无意义,懂得这份和平染血的沉重。
这大概是战争片存在的意义,通过重塑地狱般的战场体验和刻画出一个个牵动共情的具体人物,给离战争既很远又很近的现代观众们一场最生动也最深刻的反战教育。
萨姆·门德斯的祖父同样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而这部献给祖父的《1917》,在竞争激烈的奥斯卡大年后来居上,一举赢下金球奖最佳导演、最佳剧情类电影,有“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制片人工会奖最佳影片,和导演工会大奖,成为目前最有奥斯卡最佳影片相的作品。(更新在奥斯卡之后:最终打脸了哈哈哈哈)
时间,这一电影最为基础、最具决定性的元素,是今年许多奥斯卡系作品大做文章的对象。《爱尔兰人》用降龄技术和在时间中游走的三线叙事展现出对衰老、死亡和孤独的讨论,《小妇人》的非线性叙事结构为过去的温暖加上悲凉的滤镜,《好莱坞往事》,则用不同节奏的章节和跳跃到六个月后的标题卡,显示出电影的自反性和对一个逝去的梦幻时代最温柔的祭奠。
《1917》“雕刻时光”的方式,是采用银幕内外时间同步的一镜到底,全片由一个连续不断的长镜头构成。当然,比起《俄罗斯方舟》这样真正一刀未切的长镜头电影,《1917》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镜到底,它仍然是由多个较长时间的镜头拼接而成,只是将镜头间剪辑的痕迹巧妙地隐藏起来,营造出一气呵成的流畅视觉体验。
这种借助特效和剪辑实现的伪一镜到底其实并不新奇,希区柯克早在《夺魂索》中就已玩过,而近年的《人类之子》以及夺下当年最佳影片的《鸟人》,也用CGI技术加持下的新玩法在电影史上留下重要痕迹。
《1917》作为第一部尝试一镜到底的战争片,有着相当大的勇气和野心。但当这种略带实验性质的伪一镜到底成为《1917》的最大特点和卖点,也不免让人好奇,这种技术上的尝鲜到底是形式大过内容的噱头,还是一个拓宽电影叙事和体验的重大成就?
或许只有亲自跟随两位士兵重走一遍横穿地狱的“光荣之路”,你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得:沉浸感,战场奇观,和影像抒情的原始胜利
《1917》的故事非常简单:1917年的法国战场上,两位英军下士Blake和Schofield接到任务,必须在有限时间内送信去阻止一场进攻。等在两人面前的,是横尸遍野的无人之境,被德军控制的小镇和冗长狭窄的战壕,而如果他们不能准时送到口信,将有包括Blake哥哥在内的1600名士兵走进德军布下的死亡陷阱。
用一镜到底来呈现这样一条目标清晰、单线向前的剧情线是非常合理的,整部影片像是某个设计得当的游戏关卡,有着指示明确的地图,紧张的时间限制和天然存在的重重危机。
必须指出来的是,虽然在其他部分中镜头间的剪辑痕迹都被精心地隐藏,影片中段却有一段黑屏,来刻意提醒观众连续性的中断和时间的重构。这段蓄意为之的黑屏,将《1917》分成了上下两个章节,在两个部分中,长镜头的作用和观众所扮演的角色都有所不同。《1917》前半部分像沉浸感满分的第一人称视角战争游戏,观众成为了参与者和玩家,而后半部分幻化成了更为虚幻抒情,也更贴近影像原始魅力的战场奇观,将观众变成了上帝视角下的见证人。
影片开始,当摄影机紧紧跟随Blake和Schofield踏上征程,这个任务的执行者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观众在他们的身后,身侧和身前行走,和他们一起穿过铁丝,趟过死水,成为了在场的第三双眼睛。
这种电子游戏式视角下的沉浸感是非常难得的,一刻不停行进着的镜头把单纯的观看变成了参与,观众将处于前所未有的高压下,一刻也不能喘息。当镜头摇离两位主角,摄影机变成了观众警觉的眼睛,仿佛在替他们侦查四周,尽可能捕捉一切细节;而当两位同伴稍事休息,观众也会像放哨一般看守他们目光所不能及的后景,生怕出现敌人或任何更可怕的危险。
也正因为长镜头的连续性,前半程路上每个可怖或美丽的细节都不再像是被刻意安排的剧情,而是主角与观众自发的发现,一种触发隐藏情节的奖赏。如此一来,整个身心都投入任务中的观众们所感受的每种瞬时情感都得到放大,受伤的手插入腐尸时的恶心,看到德军床头家人照片时被唤起的同理心,都不再是靠叙事技巧催生,而像是观众自己身临其境后的真实感受。
这种奇特的情感体验在全片第一个出人意料的转折时被拉到了最大。当Schofield带着摄影机一起背过身去,在他身后,在景框之外,一个戏剧高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这种反高潮的处理方式在战争类型片里是不常见的,但这个段落却并没有因为背过身去而失去力度,反而是利用长镜头只能选择性跟随的特性,无限放大了观众和Schofield在这个瞬间下的无力和错愕。
而在Schofield失去意识的黑屏之后,《1917》从电子游戏视角中脱离出来,进入了全新的、超现实甚至带着科幻感的感官世界。时间与空间失去了秩序,Schofield和观众都不知道这段黑屏对应着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当下是何时,身处在何地,只能看见窗外火光映照下如异世界般的残垣。摄影机此时从窗口滑出,这是全片第一次跟丢了主角,而当观众再次在大全景中找到他时,Schofield正孤立无援,被恐惧和迷失笼罩着走进夜色。
擅长用光的罗杰·迪金斯,在这末日般的色彩中再一次制造出了令人窒息的影像之美。被炮火染红的夜空,燃烧的建筑与残损的影子,人物的剪影和他突然被照亮的脸,长镜头带来的真实感与眼前所见的不真实感相互作用,将光影所能带来的震撼甚至顿悟发挥到了极限。
从此时起,长镜头不再占据最主要的位置,它默默地让位给了影像最原始的美感和情绪,将观众的眼睛从一直向前的任务推进中解放出来,去看破晓时分蓝得异样的天空,水中的浮尸和落樱,树林中一阵微风,士兵们近乎静止地听着一首歌。但也因为长镜头带来的一刻不停的追随,观众得以完全跟上Schofield不断变化的心境,他的疲劳和求生意志,他的柔情和奔跑中的惊慌,使得视觉和情感融成一段完整不可分割的体验。
而当Schofield终于步入狭长而拥挤的战壕,长镜头重新回到了观众注意力的中心,跟随Schofield焦急地奔走,然后开始最震撼人心的横向穿越。这段狂奔是《1917》全片最能体现长镜头价值、最有意义的一个长镜头,将一个连续向前奔跑的个体放在无数以不同方向前进的个体之间,而他不惜命的横冲直撞,将唤起最饱满也最深刻的共情。
一切尘埃落定后,疲惫的Schofield像开篇一样坐回树下,全片连续不断的长镜头连成了一个圆,完成了一部年轻士兵横穿地狱的史诗。而那张家人的黑白照片,也圆满了这一程跌宕起伏但充盈饱满的情感,最终收束到最朴实也最动人的一句,come back to us。
失:被牺牲的剧作,show与tell的矛盾
当然,一镜到底在《1917》中的缺点也非常明显。首先是视觉上,前半段的征程中,为了使长镜头不那么单调以及隐藏一些剪辑点,摄影机不得不时常进行大角度的旋转或摇晃。这些镜头在沉浸感高的电子游戏式视角下,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一些晕眩不适感。
虽然本文标题碰瓷了《光荣之路》,但单就主题深度和对战争的解读与思考上,《1917》比起《光荣之路》可以说是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光荣之路》严肃地讨论了制度如何吞噬个体,揭示出战争的无意义和不正义性,而《1917》虽然零零星星散布着一些更深刻主题的线索,却最终不得不为了实现一镜到底而妥协。
饰演将军的科林·费尔斯在采访中透露,他的角色有这样一段被删去的情节:将军在向两个年轻小兵派发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就开始铺上白桌布享用下午茶。虽然费尔斯自己认为即使没有这场戏,将军对两个年轻士兵生命的漠视已经很明显,但对于观众来说背后的这层意思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显而易见。不论删去这段情节是为了让《1917》保持其“轻描淡写的处理方式”,还是为了成全更为顺畅、更聚焦在两位主角上的一镜到底,军方高层对个体的态度这一意味深长的信息最终是没有传达到的。
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例子还有很多。虽然有过度解读之嫌,但当时英军中或许有较为严重的信任危机,才不得不派有切身利益的士兵去执行这种危险任务。这种暗示在有抵触情绪的Schofield和战壕里士气不高的将士们身上都有体现,但最终还是没有进一步挖掘。同样有些被浪费了的,还有本尼饰演的上校的设定,他是最终关卡的boss,而在路途上Schofield就被告知这个上校自身好战,不一定会听命令。当观众以为终于要来一点关于战争本身和它对人的影响的讨论时,上校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漂亮话。
这种点到为止充斥着整部《1917》,一些观众会欣赏这种克制和含蓄,但另一些观众或许会迎来一种期待上的落差。萨姆·门德斯拍摄《1917》的一部分野心是想让更多人了解一战,而他也很欣喜地觉得电子游戏感的形式能吸引到更多年轻观众来走进历史。但在技术为先的情况下,他这一个目标的完成度恰恰是打了折扣的。除了只有军事迷能注意到的枪支、军服细节,《1917》仿佛和一战没有太大关系,整个剧情线放在人类历史任何一场战争中似乎都能成立。
不少评论批评《1917》充满着战争片的套路:同伴死亡,英法情谊,家庭相片......而剧作上的缺乏惊喜,是要由一镜到底来负一部分责任的。因为一镜到底,前期埋下的所有伏笔都必须重新出现,装了牛奶就必须遇到小婴儿,扒了战友的遗物就一定会有一场面对他哥哥的不太精彩的煽情戏,主角的整个剧情都环环相扣不留缝隙。如此一来,在视觉惊喜的映衬下,《1917》的剧本显得有些单薄了。
也有人不喜欢《1917》的主角塑造,认为他们背景信息有限,特点不突出,但在我看来这反而不算是一个缺点。这两个面貌模糊、个性不强烈的普通英国小伙子由两位不算是熟脸的年轻演员出演,他们是战争中真正无名而渺小的个体。这样简洁的人物,或许才能让观众无障碍地代入他们的视角,将他们的故事变成自己的故事。
然而,观众们有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去慢慢熟悉主角,去与他们产生密切的情感联系,其他配角可没有这么幸运。在镜头必须集中在两个主角的情况下,其余角色都只能有唯一一次出场机会,变成了一次性的工具人、毫无血肉的NPC,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帮优秀(且性感)的英国演员。
《1917》用流畅的长镜头塑造了全新的体验,做到了"show, don't tell"这种叙事的更高境界,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成就。但或许,电影作为讲故事的艺术,还是必须有一定tell的部分才能让人真正满足。《1917》的一镜到底当然不只是喧宾夺主的噱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形式上的努力,一定程度上折损了整个文本能到达的高度。
从观众和影评人角度来评价,《1917》的一镜到底大概是有失有得,但对于《1917》幕后的电影人们来说,能完成这极为艰巨的挑战本身已经是一项单纯的伟大成就。即使最为挑剔的观众,也不得承认《1917》一镜到底中那显而易见的技术难度和工艺上的高水平。
为了尽可能保证镜头的连续性,剧组打造了5200英尺长的实景壕沟和丰富的战场场景,并巧妙地用水洼、河流将它们无缝衔接起来;演员的走位和摄影机的路径排练了四个月的时间,然而临拍摄时还是出现了很多惊喜与意外;
光影最惊艳的夜戏也最难完成,场景中光源有限且难控制,包括燃烧的教堂、稍纵即逝的信号弹。为了试验出最佳的打光方式,设计出最好看的阴影效果,罗杰·迪金斯和团队事先打造了一整套小镇废墟和房屋的模型,再一点点去调整每个细节,甚至每扇窗户的大小,最终完成了这样一场视觉盛宴。
《1917》背后的故事和电影本身同等迷人,是电影工业中团队合作特性和匠人精神的完美体现。影片中的两位小兵要一直向前去完成一项不能失败的任务,而现实世界里的这群专业人士,也同样在齐心协力完成一个困难重重但必须成功的挑战。
这解释了《1917》为何在颁奖季大受欢迎,一方面,它普世的反战主题和技术上显而易见的伟大能深深打动广大观众,另一方面,那些为各大奖项投票的业内人士们,或许也会在《1917》的感染下,想起最初让他们投身于这项艺术的那份热爱。
不过,不管《1917》最终的获奖情况如何,萨姆·门德斯用这样一个声势浩大的项目承载私人情感,将一部宏大的个人史诗送给已过世的祖父,本来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勇气。1917年,阿尔弗雷德·门德斯这个身材矮小的通讯兵艰难地通过无人之地,而一百多年后,无数安享和平的人将记住他的名字。
2月10日(北京时间),第92届奥斯卡奖正式落下帷幕,电影《1917》斩获最佳摄影、最佳视觉效果、最佳音响效果三项大奖。
《1917》由萨姆·门德斯执导,迪恩·查尔斯·查普曼、乔治·麦凯主演,电影的故事主线很简单,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两名士兵被分派必须在有限时间内前往前线送达撤退任务,否则前线第二军团的1600名士兵将陷入德军的陷阱全部阵亡。电影围绕这两名士兵前往送信之路展开,电影一镜到底的展现方式,使观众在观影时沉浸式地跟随主演一路前行,专注于他们的执行任务的每分每秒。
当任务完成了,观众的情绪也开始放松下来,这种沉浸式的吸引也是这部电影的成功之处。诗人、作家廖伟棠的这篇文章,细致解析了《1917》的战争美学,同时其中构建的寓言,在今天也依然也有思考价值。
撰文 |廖伟棠
《1917》成为了今年奥斯卡的一匹黑马,不仅仅因为它以非常诗意的形式、深邃地表现了一种凄美的战争美学,同时它还建构了一个关于劫难与救赎的寓言,即使放在和平但依旧充满天灾人祸的今天,也发人深省。
回看西方近代史,每逢瘟疫蔓延的黑暗时期——无论是病毒瘟疫还是政治瘟疫,常常会出现愚人船(The Ship of Fools)的寓言,有歌谣有诗篇,也有画作。最有名的是Bosch的《愚人船》,画的是一艘摇摇欲沉的小破船,上面坐着各种愚人、小丑,他们为着种种执念作出可笑的举动,在某种想必也是愚昧的力量引领下驶向死亡。
但愚人船的极致表现,是爱德华.李尔(Edward Lear)的诙谐诗《呆头人》(The Jumblies)所写:
They went to sea in aSieve, they did, In a Sieve they went to sea: Inspite of all their friends could say, On awinter’s morn, on a stormy day, In a Sieve they went to sea!
“他们乘着筛篮出海……”全然不顾海水上涨轻易淹没自己,这明显是愚蠢至极的行为,但又流露着一种盲信的宗教意味,带着神秘色彩。春节自闭,在一片瘟疫宣告胜利的消息包围中,我意外听到这几句诗,如在梦魇中惊醒。
说是意外,因为谁也想不到,当《1917》里的传令兵Schofield下士对着他在法国沦陷区里遇见的婴儿,喃喃背诵出来的,是这样一首奇异无比的诗。
但也只有这么一首启示录一般的诗才能配得上电影里这一段神奇场景,以及这个最不可能的婴儿——就像照顾他的女郎所说,他并非她的孩子,不知道来历——这样的组合,历史上只有玛利亚与耶稣,那么慷慨照应她们的Schofield,无意担当了圣约瑟的角色。
很有可能这都是Schofield头部受伤之后的梦幻,当他走下塔楼,置身于一个燃烧的教堂与干涸的喷泉前面,这就展开了艾略特《荒原》里的现代启示录——一系列的光影交错既是现实可能有的照明弹所营造,更是Schofield的内心隐喻。他所穿过的地狱废墟亟须被照亮,然而这圣光是超乎善恶的,摇曳不定的。梦醒后,Schofield依然得靠自己穿越战火,给前线带去停止进攻的消息,然后找到本来就属于他的那棵可以依靠的小树。
可以说,废墟中藏匿的婴儿就保证了结尾的小树的出现,就像塔可夫斯基《牺牲》里那个因为不能说话的孩子保证了电影结尾的小树一样。
《1917》的导演萨姆·门德斯在出离全片的现实主义战场描写而营造的梦幻感,的确带有浓烈的向塔可夫斯基致敬的意味:除了《牺牲》里的救赎隐喻,曳光弹掠过奔跑的Schofield那段,也让人想起塔可夫斯基早年作品《伊凡的童年》里男孩情报员伊凡穿越战火泅渡夜河那一段。他们都是和平所索求的牺牲,传令者,这两天有一个别名:吹哨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看Schofield读“他们乘着筛篮出海……”分外触目惊心,“他们”是被战火摧毁的一代精英还是好战的民族主义者?他们都是无辜但又有共业的一代人,最终都会陷入《1917》里无处不在的死神盛宴一般的地狱变图卷。经过了一战,为何没几年又有了二战?经过了SARS,为何还有WARS?人类真的有反省能力吗?为什么他们始终都选择坐上筛篮出海而不看看脚下涌出的海水?
Schofield本来也是筛篮中的一人,但他对信念的选择拯救了他也局部拯救了世界。在受伤一刻分割的前后两个世界之前,有一个细节确保了这场拯救:当Schofield与Blake走过那个被遗弃的农庄,只有Schofield欣喜地留意到牛奶桶里的牛奶依然新鲜,于是他灌满了自己的水壶。所以当他后来遇见无母婴儿的时候,他才得以把这罐牛奶送赠给后者。他珍惜生命,珍惜和平中应该有的牛奶。
也是在这个恍惚出离战火之外的农庄,有这样一段对话:“那么说樱桃树没救了?不,果实腐烂时还会再长出更多的树”。同理,战争所遗弃的牛奶也拯救新生,使得Schofield、圣母子以及被Schofield传信拯救下来的士兵们都成为筛篮上的幸存者。
这些充满救赎意识的对话、隐喻、潜文本,拯救了《1917》非常单薄的剧情,也使得它所谓的一镜到底式技术奇迹不至于流于炫技。本来这是一个属于技术时代的沉浸式体验电影,结果被塔可夫斯基的灵魂附体,加持成为寓言级别的佳作。如果把一战换成别的战争,甚至我们身处的抗疫之战,我们能否领悟出更多的寓意?
《呆头人》之外,电影还有一首《游荡的异乡人》(WayfaringStranger)。相对应的画面是Schofield从激流中挣扎上岸,闻声寻见一位士兵站在树林间为一群疲惫的士兵引领歌唱的场景。这一幕堪比杜甫“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的恍惚悲凉。
这首WayfaringStranger是一首传统民间歌谣,大意如下:
我只是一位可怜的流浪者
独自穿越这个世界
在我所去的那片光明的土地上
没有疾病,辛劳或危险
我将回家去看看母亲
还有所有我所爱的人
我要回家了,不再流浪
我将涉过约旦河
回到我的家乡
我知道乌云会笼罩我
我知道我的路艰难险峻
但是金色的田野在我眼前出现
让我疲倦的双眼不再哭泣
我将回家去看看父亲
我要回家了,不再流浪
我将涉过约旦河
回到我的家乡
细味这歌词,像Schofield主观视角的镜头一一流连在沉醉歌声的士兵脸上,我不禁泪下。回家是多么奢侈的事,这个春节,中国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体会到了,湖北人体会更深。
Schofield与好友Blake送信的目的,不是号召进攻,而是警告前线应该按兵不动——这也是《1917》迥异于大多数战争片主题的。虽然Blake死于中途,他的兄长还是被Schofield及时送信所救下。Schofield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回国重见怀中照片上的亲人,但这一刻,Blake的兄长就是他在前线的亲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句古语说的就是这种灾难中新生的亲缘。我们也如此寄望与疫区前线的医护、丧失亲人的人,可否?战争总会过去,如何在废墟中重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廖伟棠;编辑:走走;未经新京报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一月份时观看了IMAX版的《1917》,感叹全片沉浸式一镜到底的技术奇迹之余,也遗憾作为少数能涉猎一战这个鲜有问津的题材的战争电影,本片给我的印象更多的则是想摆弄技术这个噱头。尽管这部电影有意的想去营造一种芸芸众生面对战争残酷时最真实的反应,但相比于许多同类题材的电影,尤其是诸如《光荣之路》,《圣诞快乐》这些殿堂级的神作,本片在人物的刻画和思想内核的深度上还是显得浅薄了。而且,因为故事的原型是松散地基于导演的爷爷在他童年时叙述给他的参战经历,为了将一个简单的送信故事延伸为跌宕起伏的生死考验,电影中间部分的许多调剂节奏的桥段(诸如飞机撞谷仓)浓烈的戏剧感都会不经意间剥夺了之前营造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氛围,也失去了部分这部影片想极力塑造的厚重感,可以说是非常可惜。但是,说了剧情的缺点,电影本身对一战中战壕和无人区惨烈的视觉效果营造却绝对是同类型片中出类拔萃的。而导演也充分利用这两小时的历程,将一战战场的种种关键词用一幕幕极富视觉冲击力的场景呈献给了观众,我将尽力将片中的场景一一拆分,给大家介绍这些关键词背后一战惨烈的历史。
该片发生的时间是1917年4月6日,电影中的这一天德军进行了一次战术撤退企图诱敌深入绞杀紧随其后的英军,而主角作为信使的任务就是在电话线被切断的情况下将上级撤销进攻的命令传达给在战线另外一头准备进攻的德文郡二营,否则1600人将丧生于德军的火炮之下。
历史上,1917年的欧洲西线战事依旧胶着,而东线沙俄帝国在轰轰烈烈的布尔什维克革命下逐渐分崩离析,因此,随着东线压力的减轻,同时也认识到德国无力再经受一次如同1916年索姆河战役那般惨烈的损耗,德皇威廉二世决定将法国前线的部队后撤到由德国人自己修建的,更为坚固的兴登堡防线上来优化资源分配和部队整备,于此同时重启无限制潜艇战的战略,企图用封锁海上补给的方法耗死英国从而取得胜利。这个代号为“阿尔贝里希”(Aiberich)的战略撤退行动从2月开始到4月为止,德国军队趁着夜色在2个月的时间里将10-14个师的兵力从索姆河战役之后在阿拉斯(Arras)和圣昆汀(St Quentin)之间凸出的占领区撤离至兴登堡防线,将德国的战线后退了40公里。
撤离期间,为了确保向前推进的英法联军不会占到便宜,德军采取了焦土政策,花了一周的时间砍伐了占领地区的所有果树,污染水井,将村庄夷为平地,用树木封锁公路,并把所有的铁路和桥梁炸毁。在该占领区生活的约125,000名的青壮平民被运送到法国和比利时其它地区工作,而儿童,妇女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则被德军留下,只给了很少的口粮苟活于战场当中。最前线被遗弃的战壕里,德军则安置了大量的绊雷和诱杀装置,后撤的路上,德军也安插了零星的狙击手和防守部队,为突进的英法士兵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电影中的种种场景对这一段历史非常还原,德军坑道里的绊雷,撤退时炸毁的火炮,被砍伐的果园,树木挡住的道路,炸毁的桥梁,在建筑中的德军狙击手,以及躲藏在村庄(这个村子的名字是埃库斯特圣曼,Écoust-Saint-Mein,是一个当年位于占领区正中央的村庄)地下室里的法国妇女和婴儿,这些都是对这段历史最为真实的写照。
由于此次德军撤退的规模之大和行踪隐秘,英法联军的指挥官面对这般“空城计”十分困惑,这也严重打乱了两军原定于春季的进攻计划,前进路上德军设下的陷阱和阻碍也严重阻碍了英法两军前进的信心,而电影也是受这个历史事件的启发,在德军撤退的大背景下,营造了一段步步惊心,暗藏危机的危险旅程。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史实就是电影发生的日期是美国一战的参战日,在这里就不展开讲美国参战的原因了,但确定的一点就是美国人表面上是为了捍卫自由民主,实际上只是怕英法输了还不起战争期间找美国买的债券。
片中,主角史科菲尔德和布莱克下士是英军来往于部队之间递送信件的信使(Runner),一战期间可以说是现代科技运用的大爆发时代,坦克,飞机,新式火器,医疗等技术都在战争中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然而,这一期间的通信技术依旧没有多少长足的进步,最成熟的电话线技术在复杂的战场环境下经常在敌人的炮火和破坏下失效。而刚刚发展起来的无线电不光保密性很差,运用也很有限。因此大部分时候依然是“通讯靠吼,传令靠走”的方法来传递信息。这也更加凸显了信使的优势:比静态连接的电话线更加可靠。人作为信息的载体,不光可以记住更复杂的信息,避免携带的文件被破坏,也能在关键时刻销毁信息防止被敌人截取,最重要的是,信使的灵活性能确保信息传递到战场上最危险,最难以触及的角落。也正因为如此,要经常性地穿梭于前线和无人区的信使可以说是一战中除了冲锋突击队以外最为危险的职业。
信使通常是根据他们的身体素质,耐力和阅读地图的能力而选择的。大部分的信使都是由身材小巧的人来担当的。军队对信使的思维,心理素质要求也非常高,必须能在任何天气环境下都能找到目的地,并且要有足够利索的腿脚在枪林弹雨中生存。而因为这个职业本身所承载的巨大危险性,信使通常是由军衔较低的优秀士兵担当,片中的主角史科菲尔德就是一个在索姆河战役中活下来的下士,能在那场战役中幸存的士兵屈指可数,也侧面证明了他足够担当起这么一项重要的传信任务。有意思的是,纳粹德国的领袖阿道夫希特勒在一战期间也曾担任过德军信使,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负伤(野史传他被打爆了一颗蛋,但正史中1916年他左腿曾被弹片击伤,1918年还曾被英军的芥子气灼伤了眼睛和喉咙,差点丧失视力)
正如片中所描述的一样,信使通常是两人以上的小组前去传递信息。曾在法国的加拿大部队服役的美国中士亚历山大·麦克林托克(Alexander McClintock)在1918年的一份报纸上描述过前线信使的编制:“通常来说,同时派遣两到三个信使或是按不同的路线分别派遣三个信使是前线传递信息的基本原则,这样至少能保证一个人肯定能将信息传达到目的地。”同时,他也讲述了不按规章办事的可怕后果:“曾经有一次,在一支部队即将对德国阵地发动攻击前,一名军官最后一刻改变了进攻计划,并只派遣了一名信使去传达信息,结果那名信使在穿越无人区时被德军打死了,他的消息便没有被传达。结果,一个营在没有火力掩护的情况下攻击了德国人,在几分钟内造成了高达600多人的伤亡。由于这个可怕的错误,几名军官被送上了军事法庭。”《1917》的故事很大程度上也是受这个故事启发的,这也是为什么片中史科菲尔德会拼上性命去传递信息,因为如果他手上那一张薄薄的纸没有及时送达前线,那么就是数以千计的生命将白白牺牲。
也如同片中描述的一样,除了对面的炮火和子弹,信使另外一个最大的敌人便是迷失方向。一战的战场如同锯齿般交错复杂,前线形势更是变幻莫测。缺乏如今的GPS,卫星地图,无线电指引,一战的信使只能靠一张或许早已过时的地图,当地驻守时间较长的守军的指引和自己的直觉去寻找方向。而且大部分时候为了躲避子弹,大部分信使都选择在晚上出发,这也是为什么主角在接下任务一开始会对白天出发的决定表示担忧,毕竟如果有狙击手的话,横穿战场肯定是九死一生。
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迷失方向更是家常便饭,大部分信使也因为迷路常常走入敌人的占领区而被俘甚至死于枪口下。电影对于一战信使迷路的危险描述非常精彩,那一段史科菲尔德夜晚误入德国占领区,在法国村庄中躲避德军追杀的桥段可以说是近十年来银幕最惊心动魄的体验之一。我相信在现实中,比这更加危险的情况绝对数不胜数。
也有不少信使凭借着自己的机敏脱离了危险。在战争初期,这位名叫乔治·弗莱彻(George Fletcher)的英国信使晚上在前线骑着摩托车时和德国的巡逻队撞了个正着,不过幸运的是因为他是位伊顿公学的德语老师,利用自己标准的口音让巡逻队误认为自己是一名军官从而躲过了一劫。
当然,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信使才会需要那么拼命。并不是所有的信使都那么苦逼,绝大部分时候信使会使用马,自行车或是摩托车等交通工具在战场间传信。传信的方法除了信件,也有很多其它的办法,比如信号灯,信号弹(片中也有体现),一战战场上部队甚至会让自己的士兵冲锋时披上标有记号的被单或是在自己背上贴彩玻璃以方便辨别敌我。此外,除了人以外,人类的好朋友:狗和信鸽也承担了战场信息传递者的职责。
每当我们提到一战,首先浮现于脑中的印象便是延绵不绝的战壕,以及在战壕中蜷缩着的士兵。这一部电影虽然对战壕这个一战最著名的视觉元素着墨不多,但通过几个片段和主角二人对话中的只言片语,银幕前的观众依然能感受到百年前战壕中如同地狱般的生活。
先简单说一下一战堑壕战的成因:一战之所以陷入了堑壕战的胶着状态,简而言之就是落后的军事思维和军事技术进步之间形成的不对等状态所造成的。一战爆发之初,几个交战帝国的战术思维依旧还是19世纪普法战争期间那种依靠步兵,骑兵快速包围歼灭的陈旧思想,殊不知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大爆发,战争早已不是以前那种贵族间列队互相枪毙的游戏(这里有些夸大了,毕竟19世纪中叶散兵阵列已经代替了那种排队枪毙的列队阵列,但是大致思想还是让步兵带着枪往前冲)。随着射速高达600发/分钟的马克辛水冷机枪,弹夹装填的栓动式步枪,威力更大,射速更快,精度更高的退管式野战炮登上战争舞台,这些杀人工具的高效率让战场上的防守方拥有了更多的相对优势,而缺乏有效机动的进攻方,要想夺取敌方的阵地,除了让自己的士兵靠两条腿往前跑别无他法。加上战争大部分发生在法国地势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的农村地区,可以想象下,一群士兵和骑兵在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在一望无际的草地和田野上,迎着敌人机枪的扫射和炮击一批批冲锋,然后一批批地倒在尸山血海中。这种绝望感,是往后任何战争都无法比拟的。
正因为如此,一战还没开始几个月,双方的伤亡达到了惊人的几十万,按照这个伤亡速度亡国灭种也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意识到正面进攻只会白白葬送人力,双方都开始深挖战壕,巩固防御,前线短短的临时战壕逐渐变为了复杂,面积宽广的防御工事来抵挡敌人的炮火。因此,在经历了大规模伤亡后,战争初期确立的前线整整四年都没有经过多少变化。大多数时候战争以低密度的军事摩擦为主,尽管双方在四年中都有几次互相突破防线的尝试,比如1914年的马恩河战役,1916年的凡尔登,索姆河战役、1917年的尼维尔,帕尚代尔战役,但这些战役往往对战线的发展微乎其微,以白白牺牲了数以万计人的性命为代价而只前进了几公里。四年中的大多数时候,战争以双方战壕的静态僵持进行。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堑壕战孕育而生,先介绍一下战壕的基本组成:一战的战壕通常由一系列的两条,三条,四条或更多条相互平行延伸且至少长1.6公里的战壕线组成。前线战壕通常只有少量守卫部队,只在清晨和傍晚进入战壕进行防守任务。第二条是支援战壕,当前方战壕遭受炮击,部队会撤回到这里。第三条是预备战壕,里面有另一支部队,如果前线战壕被攻下后这只部队可以尝试反击。
为了确保战壕中步兵在炮火下的生存能力,英国的战壕是弯曲延伸的,而德国的战壕则是以锯齿形状挖掘,这样,落入战壕中的炮弹碎片会被弯曲的战壕挡住,冲击力就不会殃及附近的士兵从而减少伤亡。弯曲的战壕也确保了如果侧面有敌人进入的话,部队不会一下子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两军战壕的视觉特点在电影中也有所体现,英军的战壕是蜿蜒的沙袋小路,德军的战壕则是方正的混凝土掩体。电影同时还还原了一个历史细节,那就是德军的掩体普遍挖的比英军深,相比于英军战壕平均2米左右的深度,德军一些战壕甚至有三楼之深。这样确保了在敌人火炮攻击时战壕能为大量的防御部队提供防御。
每一条主战壕之间都由一系列垂直的通讯战壕相互连接并连接到后方的指挥部。前线的粮食,弹药,新兵,邮件和命令都是通过这些通讯战壕传递的。一系列复杂的战壕网络中包括了前线指挥所,补给站,邮局,急救站,厨房和厕所。位于前线的战壕通常拥有更为坚固的防御工事,观察哨和机枪火力点,以防止敌人奇袭。
因为双方长时间的僵持和不断的炮击,交战双方战壕之间的空档地区逐渐形成了 “无人区”(No Man’s Land)——一块不受任何势力控制的死亡地带,在西线战场,有些无人区有一公里宽,在有些战事激烈的地区,无人区甚至只有十几米宽,近到双方可以互相往对方的战壕中投掷手雷,甚至连平时互相谩骂都可以听到。
无人区最为一战最具代表性的视觉元素,是任何一部一战电影都不会缺席的部分。这块分隔两个势力的土地在长达四年的战争中一直被弹坑,毒气,铁丝网,尸体和死亡覆盖着,“泥泞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动物,死去的人类,带刺的铁丝网和弹坑,几乎看不见任何草木”。交战双方布置的密集的狙击手和机枪火力网彻底封死了所有试图直接穿越无人区的可能,而每一次突破这片死亡之地的尝试往往只会在无人区徒增几百具无法收回的尸体,亦或埋在土里,亦或挂在铁丝网上,任由风吹雨打,慢慢地腐烂。最后尸骨和火药,弹片一同溶入脚下的泥浆中。成为这幅死亡之景的点缀。
长期的炮击,加上湿润的气候,夏天和秋天时西线无人区的弹坑往往会被混杂着尸体的泥浆覆盖,在夏秋之交,前线的部队开始进攻时,士兵们对铁丝网和子弹的恐惧,远远没有对泥浆来得强烈。要是谁一不小心踏入了泥浆当中,那就基本没有活着从泥浆里爬出来的可能,粘稠的泥浆将会慢慢将士兵往下拖,直到没过他的头。1917年的帕尚代尔(Passchendaele)战役期间,这个比利时小镇下了一个夏天的暴雨,本就松软的土地再被400多万枚炮弹轰击,帕尚代尔变成了一个肮脏恶臭的巨大泥潭。移动一门火炮约需要6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勉强前进250米。马车驮着伤者蹒跚地穿越泥潭,不少人因为道路的颠簸从马车上摔落,在粘稠的泥浆中活活憋死。值得注意的是,浓厚的泥浆让战役期间很多步枪和炮弹哑火,而更多的人则是被泥浆吞没,不见了踪影。
这场泥泞中的战斗也成为一战中最为残酷的一场战役,指挥官们甚至会为他们的士兵恐怖的经历而当众哭泣。一名英国工兵写道战场的状况:“没有地面可以走,炮弹一次又一次地把土地犁开,什么坚实的东西也没有留下。只剩下一片松散的、支离破碎的、遥远的土地,在浑浊的、变幻莫测的泥浆和水里,形成了一个个纵横交错的弹坑,而只有最大的,最近才落下的炮弹才会形成能被勉强辨别的圆形。。。48小时里,他们被泥泞覆盖,皮肤湿寒,四肢僵硬,面临的危险和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友所带来的恐惧麻木了他们的神经,他们依靠着摇摇欲坠的纪律,而不是生命的火花活着。一些懦弱的人和(思想)层次更高的人甚至故意自我了断。”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片中那段对于无人区中尸体混杂着泥浆的描写,也精确地还原了这片死亡地带那种泥泞的窒息感,让人不寒而栗。
无人区的荒芜,在某种意义上也造就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路标。位于前线的士兵也会透过潜望镜观察战场的地貌形式,为之后进攻的部队或是如同主角这样的信使提供地标以指明方向。电影中对次也有所体现:前线战壕的指挥官用一匹死马,铁丝网上的尸体和几个弹坑作为地标为主角指路。
只有在夜幕降临时,无人区里才会有些许生气。借着夜色,双方的士兵会悄悄从战壕中爬出,匍匐着向无人区深处前进。他们要么负责侦查敌军的动向,要么修理铁丝网的同时破坏对方的铁丝网给友军创造突袭的路线。夜晚也是唯一能解救被困在无人区中伤兵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在出行前,战壕里的指挥官会忠告主角们如果受伤,他们只能在晚上把他们拖回来。但很多时候夜色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时不时发射到空中的照明弹会一瞬间将在无人区中活动的所有人再次暴露在枪口的威胁下。史科菲尔德夜色中的逃亡就是这段历史的重现。
无人区残酷和恐怖的遗产至今仍然荼毒着欧洲的土地,很多人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事实就是法国是全世界少有的几个仍然存在无人区的国家。位于法国中部凡尔登附近,大约460平方英里的“红区”是一战西线战斗期间最为激烈和血腥的地区,因为土壤中存在大量的未爆弹药和从毒气弹中泄露的化学成分,哪怕过去百年这块土地依旧致命且危险。图中所表示的红色区域,直到今天都因为危险未向公众开放,而且每年红区都能清理出上百吨的未爆炮弹。官方估计这片土地需要300-700年才能恢复,可见一战对人类社会,对自然环境恐怖的破坏力。
如之前所说,因为随意爬出战壕在无人区冲锋无异于自杀,因此堑壕战的特点就是利用战壕的延伸缩短双方无人区的距离,让部队能快速机动到对方的战壕中实施突袭。因此,在没有大规模战役的期间,战场前线大部分时候都在向着敌军的方向挖掘新的临时战壕,在缩短距离后进行突袭,这一批士兵也被称为突击兵“Strom Trooper”(或是Trench Raider)。他们的影像资料可以去参考一战纪录片《他们不会变老》。
而在地势允许的情况下,双方甚至会挖掘地道至敌方战壕下,然后埋设炸药将对方的战壕炸飞,这个战术在诸如索姆河这些大型战役中都有所运用。而双方互相挖通战壕甚至地道的事在前线也是相当常见的。片中因为时间点处在德军撤退的期间,因此对堑壕战没有多少细致的描写更多的细节就不在这更多着墨了,以后有时间可以更详细地介绍一下。
简单说完了堑壕战,下面就来说说堑壕战中士兵的生活,不同于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士兵需要在前线的战壕待上很久,一般来说,一个士兵待在前线战壕里的时间很短,每次轮换大概会在前线战壕待上一天到两星期左右,然后回到后方修整,度假,士兵整个服役期间只花了大概一半的时间在战场,而不到20%的时间在前线备战。这或许有些出乎意料,但现实是这短短的两个星期对于士兵来说也足够留下一辈子阴影的噩梦旅程。首当其冲的威胁就是平均每五天发生一次的炮击,双方在无法前进的情况下只能通过火炮远距离互相摧毁杀伤对方的阵地和有生力量。尽管炮击很少能炸到人,但是轰鸣的巨响和前线的心理压力足以将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逼疯,火炮带来的冲击力和震动甚至能摧毁士兵的神经系统,从心理和生理上彻底将一个人击溃。战争期间,很多前线的部队都报告前线越来越多的士兵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出现了心理问题,不受控制的抖动,耳鸣,健忘,头疼等健康状况,后来被确诊为“弹震症”(Shell Shock Syndrome)一种和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紧密相连的心理创伤。电影末尾当主角在德文郡军团中寻找指挥官时,一位上尉在冲锋前颤抖地哭泣,就很明显的是弹震症的受害者。
除了要担心落在头上的炮弹,在前线战壕中的士兵更为担心的则是恶劣的气候和环境带来的卫生问题。由于前线的惨烈,大部分战场上的遗体无人清理,只能慢慢腐烂,腐烂的尸体滋生了大量的细菌,恶劣的卫生条件提供给老鼠虱子传播瘟疫和疾病的温床。常见的疾病包括痢疾、斑疹伤寒和霍乱。许多士兵都遭受寄生虫害和鼠疫的感染。极差的卫生条件也使战壕中充斥着真菌,真菌所导致的皮肤糜烂更是家常便饭。影片中,当主角们进入了德军休息的碉堡内时,观众有机会一睹战壕鼠的真容,感受它们可怕的体型。当他们穿过了德军遗弃的战壕以后,布莱克提到了他一个战友因为涂了好闻的发胶晚上耳朵被老鼠吃了的故事,在一战期间这样的故事也是家常便饭。
如之前所说,因为战场上的尸体很少有人清理,雨水和新战壕又将埋在土中的死尸重新刨到地表,丰富的食物来源引发了老鼠的爆炸性增长。许多一战的书籍和回忆录都对老鼠的数量和个头有着丰富的描述,甚至比电影更加毛骨悚然:
“老鼠从海峡那边过来,以大量尸体为食,它们繁殖的非常繁多。一位新军官刚到前线,当晚他睡觉转身时,听到床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他用火把照亮了床头,在他的毯子上发现了两只老鼠,正在争抢一只断掉的手臂。”
“战壕中没有废物处理机制,各种各样的空罐头就这样被扔到战壕上方的两侧,因此,绵延数百英里的战壕上有数百万个罐头给法国和比利时的所有老鼠们享用。在夜晚短暂的安静时刻,人们可以听到一连串的锡罐头嘎嘎作响的声音,那是老鼠正在这些罐头中寻找食物。”
“老鼠很大,大的像只猫,它们太大了,如果一个伤兵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能力,这些老鼠会把他活活吃掉的。”
“这些老鼠变得非常大胆,它们会试图从睡觉的人的口袋里偷取食物。在尸体上总会发现两只或三只老鼠,它们通常会先吃掉眼睛,然后钻入尸体吃掉剩余的部位。“”
一名士兵描述在巡逻时发现的一组尸体:“我看到一些老鼠在死者的大衣下面窜动,巨大的老鼠,嘴边挂着人的脂肪。当我们走向其中一具尸体时,我的心都紧张地跳了起来:只见他的头盔翻了个滚,露出了一个没有多少皮肉,眼睛被吞噬,皱巴巴的头骨,而从头骨的嘴中跳出了一只老鼠。
历史上,战争双方为了清除这些老鼠,使出了浑身解数,用猎犬,甚至是喷火器来扑杀老鼠。下面的图片就是德军训练的猎犬在战壕中的成果。
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要是在前线受伤,没有及时救治的话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当时有效对抗细菌感染的抗生素还没被发现,在前线哪怕受到的是皮肉伤也可能因为感染和坏疽而变得致命。在德军当中,腿伤与胳膊伤的死亡率分别为12%和23%。美军44%的伤员因为坏疽死亡。在腹部受伤的士兵中,只有1%活了下来。在缺乏药物的前线,大多数手脚受伤的伤员只能进行截肢,不然,散布到全身的感染会在短时间内夺取伤者的性命。
这种状况在夏季和冬季更为严重,夏季法国北部湿润多雨的气候常常给战区带来大雨,在夏日炎阳下腐烂的尸骨,和混杂着其它细菌的泥土,被雨水裹挟着灌入到战壕中,让本就不乐观的卫生环境更为恶劣。除了要在寒冷的夜晚睡在自己战友的尸浆遗骸当中,长期被浸泡在雨水中的脚更是会被真菌严重感染从而引发“战壕足”,一种可以导致脚部坏死的组织损伤。而在这期间受伤的士兵,因为细菌的增多,就更是九死一生了。到了冬天,寒冷的天气,缺少取暖的衣物,有些士兵甚至撑不过换岗就会在前线被活活冻死。因此,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在战场上牺牲被很多人看做是一种恩惠,好死不如歹活,活在这样炼狱般的环境里,被尸体,蚊虫,老鼠和腐烂的恶臭包围,相比之下,吃一颗枪子可以说是非常仁慈了。
下面是研究者统计的一战中排名前20的伤病状况,可以看到在一般战场上的枪伤并不是伤病的主要来源
战壕发热(8.7%)
结缔组织发炎(7.9%)
战壕脚(6.8%)
感冒(6.6%)
疥疮(6.1%)
弹片(4.9%)
枪伤(4.7%)
芥子气和氯气中毒(3.98%)
腹泻(3.0%)
风湿(2.6%)
弹震症(2.3%)
淋病(2.2%)
肺部感染(2.1%)
梅毒(2.0%)
股骨骨折(1.9%)
尿路感染(1.8%)
虱子(1.8%)
其它性病(1.6%)
坏疽(1.3%)
黄蜂蜇伤(1%)
因为电影发生的时间是在气候相对宜人的四月,因此影片中没有太多地表现战场上恶劣的卫生条件,但还是利用通过穿越无人区时被铁丝网划伤手掌,受伤的手又跌入腐烂的尸体中这一桥段侧面反映了卫生状况这个现实。
这部电影与其说是一部发人深省的反战杰作,不如说是为了争夺最佳摄影的炫技片。其中种种戏剧性的桥段和对“英法友谊”烂俗的演绎都让这部电影在剧情上失分不少。但不可否认,这部电影对于一战战场的刻画是非常还原,也希望在疫情结束以后,这一部电影能够如期上映,为国内的观众普及一下百年前那段快被遗忘的历史。关于这部电影的背景科普我暂时就写这么多,要是有兴趣的话以后还可以讲讲出现在片中的英国外籍兵团以及其它的一战历史背景。一战的悲剧,正如片尾康伯巴奇扮演的麦肯锡上校所说:“现在撤退,下周又会传达不同的命令,要求在黎明进攻。结束这场战争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在来来回回毫无意义的拉锯当中,成千上万的年轻生命被贵族的野心所吞噬,一次次绝望的冲锋,就是一次次人间悲剧的重演。愿世界和平,也希望大家能平安度过疫情。
影片中出现了三首诗。
开篇将军回应Scho为什么只派两个人,说“Down to Gehenna or up to the Throne, 无论下到地狱还是登上王座,He travels the fastest who travels alone. 独自行进的人行进最快”。这是190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英国著名文学家Rudyard Kipling的作品,名为《Winners胜者》。将军的权威通过诗歌传达出来,既预示了使命的达成,也不幸言中Scho独行的命运。
Scho为婴儿吟的诗,是英国诗人和画家Edward Lear的荒诞诗的一首,乘着筛篮出海必死无疑,预示前路的风险和战争的荒诞无意义。
第三首诗就是那首清扬宁静、荡气回肠的《流浪的陌生人》,由一位士兵在森林里面对几百战友唱出,传达思乡,与亲人团聚,和对天堂的向往。三首诗选段或全文附后:
1. Erinmore将军引用的是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190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歌《胜者》(Winners)。其第一节如下:
What the moral? Who rides may read. 何为道德?骑行的人能理解。
When the night is thick and the tracks are blind当夜色浓密、道路不辨之时
A friend at a pinch is a friend, indeed, 紧要关头的朋友才是真朋友,
But a fool to wait for the laggard behind. 而等待拖拉落后者是愚人。
Down to Gehenna or up to the Throne, 无论下到地狱还是登上王座,
He travels the fastest who travels alone. 独自行进的人行进最快。
2. Scho所吟的是英国诗人和风景画家爱德华·李尔(Edward Lear,1812-1888)的作品,来自于其作品集A Book of Nonsense《谐趣诗集》:
They went to sea in a Sieve, they did, 他们出海乘着筛篮
In a Sieve they went to sea: 乘着筛篮他们出海
In spite of all their friends could say, 不管他们所有的朋友怎么说
On a winter’s morn, on a stormy day, 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在一个暴风雨天
In a Sieve they went to sea! 乘着筛篮他们出海
Far and few, far and few, 越来越远,越来越少
Are the lands where the Jumblies live; 那是乔布利人居住的地方
Their heads are green, and their hands are blue, 他们的头是绿的,他们的手是蓝的
And they went to sea in a Sieve. 他们出海乘着筛篮
3. 士兵演唱的美国民谣:The Wayfaring Stranger
因是古老的民谣,歌词版本很多,这是电影里的版本。
I am a poor wayfaring stranger 我是个可怜的异乡流浪者
I'm traveling through this world of woe 我穿行在这悲哀的世界
Yet there's no sickness, toil nor danger 而没有疾病,劳累和危险
In that bright land to which I go 在那光明的乐土,我去的地方
I'm going there to see my Father 我要去那里见我的父亲
I'm going there no more to roam 我要去那里而不再流浪
I'm only going over Jordan 我只要越过约旦河
I'm only going over home 我只要回到我故乡
I know dark clouds will gather around me 我知道乌云将会笼罩自己
I know my way is rough and steep 我知道自己的路陡峭崎岖
Yet golden fields lie just before me 但金黄的田野就在我面前
Where God's redeemed shall ever sleep 在那里上帝救赎的子民将会长眠
I'm going home to see my Mother 我要回家去见我的母亲
And all my loved ones who've gone on 和所有已经先我而去的我爱的人
I'm only going over Jordan 我只要越过约旦河
I'm only going over home 我只要回到我故乡
歌中约旦河系援引圣经的《旧约·约书亚记》。流浪异乡的以色列人正是渡过约旦河,来到神应许的光明的乐土——流着奶和蜜的迦南美地。
倘若下个月,《1917》真的拿下最终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它会是影史最易懂的一部奥斯卡BP(Best Picture)。
这不是一部靠故事取胜的电影,因为恐怕一个10岁孩童也能轻易明白它在发生着什么。
《1917》天然带有双重矛盾。
它当然是技术向电影,在“一镜到底”的概念确立之时,它就是一场技术冒险。
全剧组都将为这场冒险支付超出普通电影5部的工作量,以完成“全片只有一个镜头”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与此同时,创作者想达致的最终目标却是“去技术化”。
他们的一切努力都要让观众忘记摄影机的“存在”,让观众沉浸入主角的第一人称视角,亲临“真实”的一战战场。
与其说这是一部战争大片,不如说是一部文艺范惊悚片。
敌军营地“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窒息感无时无刻不侵蚀着主角与观众紧绷的神经。
我们带着抗拒、忐忑、惶恐的心情被迫上路,跟着主角一同喘息、游弋、奔逃。
在当中,我们将历经恐怖的前线战壕、命悬一线的敌方陷阱、橘色的暗夜火光、燃烧着的末日教堂、樱花飘飞的河流,置身于影史最残酷而最“美”的战场。
同时,我们的情绪将随一曲动人的人性之歌游走,这个“冲入敌方拯救1600人”的故事闪耀着两个普通一战士兵温情的人性光辉。
如若《1917》继金球奖最佳电影后再如愿问鼎奥斯卡,这无疑是属于“影像”、“技术”与“人性”的胜利。 换句话说,这是属于“影像本体”的胜利。
“一镜到底”这个摄影技法很容易理解。
电影从亮屏的那一刻起,到结尾黑场与字幕止,只“不被任何剪辑的一个长镜头”搞定。
因高超的技术难度,影史上,“一镜到底”的电影凤毛麟角。
最出名的要属《夺魂索》《帝国大厦》《俄罗斯方舟》《鸟人》等。
在这其中,严格来说,又分为“真一镜到底”与“伪一镜到底”。
前者代表是《俄罗斯方舟》,它是真正的由一个摄影师拿着数码摄影机连续运动拍摄99分钟而成的电影。
后者代表是《鸟人》,其实它是由几组“很长的镜头”拼接在一起,给人造成一种“一个镜头拍到底”错觉的电影。
与已拿到奥斯卡最佳影片的《鸟人》一样,《1917》也是“伪一镜到底”。
在此前“奥斯卡前哨站”好莱坞年度影评人协会奖项中,《1917》甚至拿下了一个“最佳剪辑奖”!
当然,不管“真”还是“伪”,对于大部分观众,那种真实性的分界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个人看来,拍“一镜到底”的手法不重要,呈现的结果ok就是好的。
《1917》的呈现几近是完美的,而令我震惊的:
它还呈现出一种后现代性的影像。
它消解了传统战争片的宏大战争叙事,也不将目光对准激烈的战争场面,而是执着于从士兵个体视角看“实时发生的眼前”。
它反抗精英主义的大格局战争观,它蔑视精英视角;
它只关心战士最当务之急的“眼前”,它选择与大众站在一边。
甚至,它近乎接近于“电子游戏”的介质,而脱离了现代主义“电影”的范畴。
在电影官方花絮中,导演萨姆·门德斯提到,他希望吸引更多年轻人去看。
通常来说,战争片并不是年轻人钟爱的类型,而导演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正源于《1917》“电子游戏”式的后现代性。
我们没必要再在看战争片时背负沉重的历史枷锁,本着严肃的姿态去审视战争,我们只用安静坐在影院桌椅上,去“经历”就好了。
119分钟时长里,我们进入的是1917年4月6日一战战场上普通的一天。
两个年轻单兵Schofield和Blake仓促间受命,为拯救Blake哥哥所在部队近1600多人的性命,他们要独自冒险穿越敌区,传达停止进攻的军令。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游戏,从两人登上敌军战壕起,我们就像在玩一个“第一人称”跑酷游戏,与他们闯过一道道关卡。
两人路上经过的每一片土地景观都是“一次性”的,连请来的几个大牌演员也只能沦落为类似游戏中的“NPC角色”,难逃“打酱油”命运。
这种设定让每一处的景观都独具魅力,铁丝网格、堑壕坑道、死人死马、断垣残壁、德军宿舍、乡间村舍、暗夜火光、樱花河流、寂静草地......
从战壕到前线,从敌营到废墟,从高塔到瀑布,这些共同构成了极具“残损美学”的诗意战场影像,这些都出自可能是好莱坞最伟大的摄影师之手。
罗杰·狄金斯,这位曾陪跑14次“奥斯卡最佳摄影”的传奇摄影师去年终于凭《银翼杀手2049》首次拿奖,今年则极有可能会二度称王。
层次感的构图、用天气与环境调色、光影的明暗变化和冷暖对比,这些都是罗杰.狄金斯的招牌。
影片最叹为观止的段落,主角 Schofield在黑夜中顶着火光与信号弹的光影奔逃。
光在建筑物上绘制出一道道曳影,并随Schofield的移动错落有致地铺散开,整段影像如宗教味的“人间地狱”,却又呈现出美如油画的极致光影美学。
而大部分场景中,前景人物的走位,后景的物件摆放,随摄影机移动,逐步延展开观众视野的立体空间,每一帧摄影画面都在传递丰富的信息量。
不同的场景,摄影机的机位、景别要随之切换,平拍、俯拍、仰拍、旋转,广角、全景、中景、特写,两主角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摄影盛宴”之一。
尤其是敌军飞机意外坠毁在两人面前的那场戏,简直像是狄金斯在给我们每个人上 “摄影大师课”。
如果说《1917》拿奥斯卡最佳电影还有诸多变数,“奥斯卡最佳摄影奖”几乎已经被罗杰·狄金斯揽入怀中。
用“一镜到底”拍战争片,在萨姆·门德斯之前没有导演尝试过。
曾凭《美国丽人》拿下奥斯卡最佳电影的他也是第一次挑战战争题材。
他需要让全剧组人跟他一起冒险,压力巨大。
在花絮中,他也坦言,“这个拍摄难度是普通电影的5倍。”
在前年12月31号上映的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中,中国观众已经见识过在大荧幕上看1个小时“一镜到底”电影的魅力,而且那个是“真一镜到底”。
如果你有兴趣看看《地球》相关的花絮或幕后文章,你就会知道当时毕赣的主创团队究竟花了多大的成本和代价去拍摄。
当时宣传期看到毕赣导演的状态,我感觉他整个人都被那部电影掏空了。
《1917》虽然不是“真一镜到底”,它的拍摄难度丝毫不亚于《地球》。
“一镜到底”意味着连续的时间和空间,除了隐藏剪辑点和特效,剧组需要克服各式各样的技术难题。
首先,他们需要搭建一条超远距离的“战争游戏通道”,无论是死亡战壕,还是燃烧小镇,还是樱花河流,他们都要在这些地方放置大量的布景和道具。
用挖掘机开挖战壕,用直升机铺洒弹药壳,用石膏制作大量死尸和死马,这些全都是“大工程”。
然后是场面调度与摄影的工作,绝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
人物移动,摄影组便要随之同步移动,而为了避免镜头晃动造成观众晕眩,一直手持斯坦尼康(稳定器)这样的重物几乎是家常便饭。
拍摄人物奔跑的镜头,摄影组要把摄影设备全部搬到车上,“搭车拍摄”。
而为了让影像质感与战场的氤氲气氛相匹配,他们选择所有场景在“阴天”拍摄。
因必须采用顺时序拍摄,如遇骄阳的大驾光临,剧组就只能被迫全面停工,改为彩排。
天气、导演、演员、摄影组、灯光组、特效、爆破,整套拍摄有赖于多个部门的全力配合,才能完成这样一个奇迹般的任务。
另一方面,这场“技术冒险”还很有可能是“吃力不讨好”的。
并非所有的观众都能理解“一镜到底”的必要性,它在摄影方面也许做到了极致,但在其他方面则抛弃了很多。
多数影评谈到影片人物沦为工具的缺憾,一味地移动让全片中没有一个人物被立体塑造。
电影势必在奥斯卡表演奖上无一斩获,如果它是最佳电影,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
电影的故事也太过简单,看不到导演战争观的表达与输出,只看到导演满满的“计算”和“算计”。
有些辛辣的影评提到,整个观感像是在玩游乐场的过山车或逛一个主题公园,每到一处场景相当于主角们在“打卡”。
看完电影,就像逛完一个游乐园,娱乐完,什么都没留下。
甚至他们造了个词,《1917》是一部“爆米花战争电影”。
这样的评价或许的确反映出一部分观众的观影体验,这很正常,我不置可否。
不同观众对一部电影的带入与参与一定有程度上的巨大差异。
而于我个人而言,观影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何这个很简单的故事在好几处地方深深打中了我,给了我至少4次情感暴击?
思考过后,我仍很难用一个理性的分析方法来解释这个原因,因为感受这个东西真的很主观。
后来,有一个词逐渐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心理实验”。
如果仍从战争片的维度来看《1917》,它在叙事视角上其实与去年我们聊过的一战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极为相似。
《他们已不再变老》组接博物馆真实的历史资料,第一次告诉世人“真实的一战士兵究竟都是怎样生活的”。
你会发现,对一个年轻士兵来说,战争就像一个“上帝随意抛骰子”的游戏,生存或死亡,全靠运气。
战争既不浪漫,也不有趣,战争最大的特点叫未知,叫恐惧,或者叫虚无。
《1917》也一样,它与《他们已不再变老》一样都执着于个体叙事,也从“屌丝士兵的视角”看战争。
当摄影机唯一的兴趣在于士兵的“眼前的正发生”,我们发现,《1917》全片都是一场“心理实验”。
这场实验的参与者是两位主角,是导演,是观众,是影评人。
你当然可以选择抽离情绪,用理性的方式来看此片,去拆解电影的剪辑点,破解导演的创作思路。
但于更多人来言,你只要投入情绪进去,《1917》就是一部惊悚片。
它塑造了一个象征恐惧的猛兽,名字叫“战争”,它是全片唯一的主角。
我们被“战争”这位庞然大物的恐惧情绪所包裹,一同期待又害怕着电影下一幕的发生。
下一幕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存活,我们像准备打开“薛定谔的猫”的那个盒子,生与死,处于一个量子态里面。
而在“战争”恐惧之下,电影却给了所有观众一个“温暖”的情绪出口,这场“心理实验”的后半段“人性”成了最终的赢家。
萨姆门德斯处理情感题材的独到能力在此被全力发挥出来,观者是在观影中潜移默化将灵魂投射在主角身上,把情感的操控权交到了他们手里。
如果不幸遭遇到一个敌方士兵,你将作何选择呢?
杀死他?救他?奴役他?与他做朋友?
影片中就有一段类似的桥段,而两位主角在一瞬间迎来了一道人性选择题。
在“战争”这样一个最极端的场景下,两位主角的选择,摆弄着观者心底的情绪,它同时关乎人性的温暖与冰冷。
这个选择造成了电影的第一个故事高潮点,十分动容,在此不做剧透。
影片中,类似这样“冷”与“暖”并置的情绪段落非常多。
“战争”的“冷”与两位主角“人性”之光的“暖”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建构了一个隐藏很深的反战表达:人的价值远远大于战争本身。
或许,这就是萨姆·门德斯最想阐述的战争观理念。
影片中间有一段主角躲入敌营楼房,偶遇一对“母女”的场景,这段戏太美,太暖了。
影片这一镜从一个美丽的草地上开场,出乎意料地,电影也收尾于一处同样美丽的草地,有始有终。
明明是场残酷的“战争”,心底涌现的却是最具人情味的暖意。
某种程度上,《1917》可能拍出了影史最美的战场与故事。
2个人拯救1600人,这样的故事在当下又何尝不充满人性之光的力量?
影史上,关于二战的经典电影数不胜数,一战相关的电影却少之又少。
或许这与人类在总结一战史时常用的表述有关,“一战打得毫无意义”。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不管《他们已不再变老》还是《1917》,他们确乎都拍出了一战的内核,乃至于战争的本质。
他们都在时刻提醒着人类:
战争毫无意义,人才伟大。
《1917》是萨姆·门德斯用电影这门艺术,与第一次世界大战进行的一次对话。与一战进行对话的,不只有萨姆·门德斯。那意味着电影不能成为屠宰场,也不能是什么都可以往里扔的垃圾桶。他的选择,是始于足下,直面,碰撞,并穿越它。
2018年,一战终战百年之际,彼得·杰克逊用上色加3D技术的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致敬自己祖父——当年面目模糊的一枚新兵蛋子。形式风格,相得益彰。对话一战的电影,还有经典的《从军记》、《我控诉》、《大幻影》、《西线无战事》、《光荣之路》,也有新世纪以后的《圣诞快乐》、《战马》、《弗兰兹》。每次对话产生的回响、争执或沉默,都不断提醒着人类,那场为幻想效劳的世界大战,其开局、过程和结果,何等之荒谬,我们也能更理解自身所处的世界。
罗列如此多的书名号,也是为了《1917》不至于被总结为一个长镜头,一把VR游戏,一场战争,一种结果。那一年的某一天,随机被选中的两个人,带着大不过马蹄印的前线传令,很快被卷入泥泞污浊和凶险杀机之中。我坚信,作为观众,也应该像年轻的信使主人公,穿过一部又一部的一战影片,唯有这样,你才能明白,“精彩”是面对这类电影最糟糕的一个形容词。
有绞肉机之称的西线战事面前,白天出发的送信任务不啻于在牢房地板下,用一个勺子去挖出来一条逃生隧道。那么,一名士兵,他是否还能作为一个人,而不是扣下扳机的杀人机器,去经历生与死,这是《1917》想加以表现的,在偶然性之中流露出来的必然性。他并不勇猛,也没有高涨的狂热,他如何对待同伴,面对敌人,遭遇陌生人,从一则口信到另一则口信,这是《1917》的故事。
诺兰用《敦刻尔克》的海陆空齐发,编辑着反戏剧高潮的二战时态。《1917》所做的,就是你在电影院感受的119分钟,尽可能接近战场上的真实时间和沉浸体验。一镜到底四个字,被认为是海报上最好的商业卖点。士兵出击,镜头跟着移动。士兵扑倒,镜头随即低下。士兵昏厥,镜头一通黑幕。真实时间积累到一定程度,观众渐渐把摄影机当做第三个人,自己也仿佛身在现场,与鲜活的,脸上稚气未脱的士兵结伴同行。如此一来,士兵不再作为一个数字而倒下,而是手臂弯上愈发沉甸的生命之重,难以承受的生命之痛。
一镜到底的形式感,排斥着过往战争片的大格局印象。这里没有“准备好多杀一些德国人”的紧张兴奋,而是老天保佑最好不要遇上任何德国人。镜头离不开人,意味着它的视角和视野,与主人公的所见所闻,差不上太多。一条绵延几百公里的战争火线上,仅表现一个人所见,不免局促,容易变成重言复语。为了避免出现一个尸体到更多尸体的疲惫感,《1917》像搭建RPG(角色扮演)游戏那样,提供不同的地图模型。从一条战壕到另一条战壕,中间有无人区、弹坑、碉堡、河沟、栈桥、农场、废墟、树林,士兵高度警惕,观众也能在战争迷雾之下,一同开启地图,保持新奇感和注意力。
《1917》的主人公,是带着抗拒、倒霉和惶恐的心情,爬出壕沟。心理上的闪躲,也反映在与德国士兵的面对面或尸体的遭遇上,他们同样惧怕拿着镰刀等待收割的死神。作为敌人的德国士兵,形影模糊。如同主人公的退却,德国人也会在刹那间,暴露出人性深处的挣扎,求生本能和死亡恐惧互相倾轧。过于人性的刻画,并不是让英军看起来更文明,而是为了说明在他们对面,同样是不知所措的另一群士兵。子弹不长眼睛,死神无处不在。
如果只有尸横遍野,电影顶多是个噩梦,是想象中的地狱场景。当你发现自己有同伴,偏遇上活生生的敌人,原来此处依然是人间,这才是魑魅魍魉之夜的惊怖所在。
这场与一战的对话,妙处都在慢下来的沉默平静无声处。《1917》不是为了讲述大难不死的逃生故事,在山坡草地和废墟漂流两段,主人公和观众都意识到尚在人间的片刻平静,同时产生着战争恐怖和活着真好的交织情绪。有种悲怆,是不发一语。
当一个士兵的生命,像花瓣那样飘落凋零,脸色煞白,声音渐渐微弱不可闻。你清楚他话音中的恐惧,又想起来他的兄长他的家庭,明白他的牵挂。你不免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真的被砸碎掉了。一个人要带着另一个人的牵挂,继续跑下去。
两军交战,正面冲锋之际,《1917》让主人公,跑了一条关山夺路式的,与战争输赢无关的线路(口信内容就是停止进攻)。他在穿过战场,也在穿越历史。记得有个导演说过,那些无法成为英雄的人物,照亮了我们的人生。在冰冷恐怖的战场上,他像一团滚动的火焰,作为和平年代今天人类的替身,去完成拯救的任务。
刊载于《中国新闻周刊》 请勿转载挪用
记得四月被砍倒的樱桃树,缀满枝头的白色花瓣有多纯洁,战争就有多肮脏。
这个水准的长镜头只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我觉得他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所谓镜头移动和调度的技法,因为从那种角度看这个长镜头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个长镜头就是单纯地在创造现实。我还有一种感觉 — 那个电影里唯一的镜头切断之后的剧情整个就变得有些超现实。那太阳一般的照明弹,地下室里圣母一样的姑娘,满是尸体的河,士兵上阵前听的思乡之曲,以及那战壕前面的狂奔。这一切都过于梦幻以至于我都怀疑主角是不是其实已经死在了切黑的那一枪下。
战争电影发展到如今,如何在视觉奇观层面更上一层楼,变成了一个大难题。而本片这一次给出的答案令人惊喜,不过这种方式没法复用,谁第二个用就变成东施效颦,第三个用就成烂大街的俗套了。
导演是真会导演,摄影是真会摄影,只不过一切都差一点点。
“希望是一种危险的东西。” 以小见大,技术真正服务故事的一次讲述,不敢想象在IMAX看会有多震撼。
看完一路开车听soundtrack并没有缓过来。回家坐在澡盆里了突然在想:我很幸运,出生在和平年代,应该珍视现在拥有的生活。
现在觉得所有有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的电影,都会起到让观众出戏的效果。所以门德斯把他放最后,士兵终于到达终点了,完成任务了,观众也两小时辛苦了。给你看一眼本尼吧!观众看到他转身就笑场的效果,真的是没谁了!第一个观众熟知的角色塑造太好的副作用吧!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长 壕沟长 镜头长 卷福的脸 更长
本质上仍是话题型电影,没办法,你永远无法绕开这个长镜头的噱头,并在观看过程中,一直在琢磨其间一些难度镜头是如何拍摄的。同时,迪金斯大神确实是厉害,夜景的燃烧弹狂奔以及最后的总攻狂奔,都是爽到让人不行的运动镜头。影片整体呈现了一种游戏感,恍惚间总觉得路上遇到的角色好似NPC,等着你来和他说话。为了这个一镜到底的噱头,剧情方面确实有点太赶与太过于随机了。好处在于,确实是一路带观众走进了残酷的战争。
我觉得好看是因为:这么惨烈,但没有一丝一毫爱国主义正能量。单纯的一个人面对朋友敌人陌生人。这个“个体性”是之前几部战争大片所没有的。
一战迷和找剪辑点的影迷,他们是在观看同一部电影吗?追求一镜到底的形式感,强烈排斥着过往战争片的大格局印象,与诺兰海陆空齐发、编辑二战时间不同的是,1917的主人公,似乎是带着抗拒、倒霉和惶恐的心情,爬出壕沟。这种闪躲甚至反映在他们每次与德国兵(尸体)的遭遇上,但「真实时间」的冲击,在小山坡和废墟漂流几段,成功打动了我。与弗兰克、光荣之路、他们不再变老等电影搭配观看,效果更佳
摄影很美,但能不能不要无意义的一镜到底,本该有的叙事节奏因为“没有”剪辑,导致时空转换的长度和跨度都畸变,走两步就换了世界,场景切换显得不真实,格局像第三人称独立战争游戏。不过战争的残酷倒也在小格局里别样体现:落英缤纷之处亦能尸横遍野。部分文戏也老套廉价,英法情谊那段尤其出戏。但烈火废墟太美了吧,燃烧的教堂像末日的2049,漂流戏也调度惊人,可能是这几年最美的战争电影。
战争版<罗拉快跑>。是真的好。感想跟<敦刻尔克>一样,还是那句呼唤:boys啊!条条鲜活的性命啊,只要活下来,都是美好青春、蓬勃人生啊,宁可看你们变大腹便便猥琐中年,也不愿见任何一个死于战场。尤其在这瘟疫时期,更添感触。昨天看到一句话:活生生把人摧残成英雄。是的,本不该有战场,本不该有前线,本不该有牺牲乃至战胜,他们,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生命的意义,本不该在那里达成或得到检验。至于众口称道的一镜到底,前人希区柯克<夺魂锁>、三谷幸喜<大空港>、伊纳里图<鸟人>都玩得极娴熟流利了,虽有剪辑点存在,但相较之下前三者都局限于室内戏or有限场景,<1917>却能在如此大的空间跨度里,完美调度如此大规模的服化道、美术及群演,完美转场,完美动线,没有丝毫摆拍感。文戏也是完美的。几场感情戏既克制又分外惹泪
《1917》其实故事很简单明了,导演萨姆.门德斯在场面调度上,开创了很多一镜到底的新玩法,叠加了主角的性格塑造和情绪,有几处人物情感处理还是很让人动容的,这种沉浸式的拍摄也让观众更置身于一战残酷真实的战争世界。一镜到底并没有被摄影师罗杰.狄金斯玩出非常惊艳的新花样,但光影的运用和构图依然是罗杰的王牌,但我也能理解为何说1917爆冷门拿到金球奖最佳,因为相比较于同时入围的影片,并没有多出类拔萃。或许一战的战争选题(战争题材今年风向标?),还有是非Netflix电影,让1917变得非常幸运。
确实很像通关游戏,观众有类似沉浸式体验。故事过于简单使得深度有所欠缺,但是技术方面实在太给力了,配乐、场面调度很震撼,有几场如梦境。我最近也是很脆弱了,看啥都哭。
终于在2019年留下不让自己讨厌的泪水——当Schofield坐在卡车车厢里,身边围绕着别人的兄弟时,他晃神之间眺望渐远的村庄,这几乎是2019最令人心碎的时刻了。
啊这才是我心目中《托尔金》应该拍出的样子!!!一战战场上的丑陋的美感。穿越无人之地那里是死亡沼泽的腐臭,飘扬的白色樱花瓣让我想起双塔里面国王的花冠,夜里火光映天的断壁残垣,感觉像是横跨安都因河的欧斯吉利亚斯废墟。片尾是门德斯向祖父的致敬,感谢他给我们讲的故事,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倘若你出乎意料,又回到生者之地,我们能坐在墙角下晒着太阳,回顾往事,对过去的悲伤放声大笑,到了那时,你再告诉我吧。”果然选角太让人出戏了,我知道BC在里面,然而还有Andrew Scott?托曼大帝和罗柏演兄弟?每次这些明星脸一出现就跟我的同伴扶额……
门德斯很可能拍出了千禧年后最“美”的战争电影。前半段的战争是惊悚片,后半段的战争是古典乐,中间还有一个转场过渡,主题不够深刻但技巧极尽完美。一镜到底不但没有限制视野,反而让人获得环绕的沉浸式体验,看到了发青的尸体也看到樱花飘飞阵地。暗夜燃烧的末日教堂太美了,有种美到忘记战场残酷的视觉冲击...(本质上和“敦刻尔克”都是在拿战争片做实验,拍出新意才是第一)
花香掩盖了尸体的恶臭,掩盖不了战火的呛味。铁丝扎破了手心,扎不破和平的向往。匕首插进胸膛,鲜血浇灌土壤,就结出了和平的果实。倚靠大树,翻开家人照片,就看到了回家的希望。他讨厌回家,因为回家就是离别的倒计时。但他更讨厌战争,讨厌在冲天炮火奔跑,讨厌在尸体之河漂流,讨厌被乱石活埋,讨厌被敌人追赶,讨厌送走一个又一个兄弟。于是,他用勋章交换美酒,大醉一场。因为醉梦里没有以人肉为午餐的老鼠,没有在尸体上栖息的乌鸦。没有从天而降的飞机,没有满是尸体的河流,没有恩将仇报的敌人。没有瑰丽璀璨又恐怖得让人窒息的火光,没有不知道是否会降临的明天。醉梦里,他看见布雷克和哥哥解甲归田,在果园采摘果实;看见自己回到了家乡,父母和妻子早已在门前等待;看见不知道姓名的小女孩向他跑来,感谢他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