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编辑 / 周建平 [email protected] 亲爱的文森特: 今天是你的生日,3月30日,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到今年也得有170岁了。 这可真令人惊讶,很难相信你已经是近两百年前的人,因为你的画,到现在都没有过时。在美术馆一排排陈列的画作,有些画很美,但其绘画语言,已经明确地提示观看者,这是一幅古老的画,属于一个已经逝去的旧日时光,但你的画不是这样,你的画依然活着,上面的颜料一根根站起来,还在朝我吼叫。 你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是怎么过的?如今已不可考。我们能知道的只是那一天你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而且正在遭受一次猛烈的发作。你把这种发病称为“黑暗”,你陷在一次又一次的黑暗里。 刺激你这次发病的起因是你又去了一趟阿尔,那个让你失去了高更的友谊并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地方。你获得许可离开精神病院,阿尔之旅被视为一次测试,虽然你惴惴不安,但有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鼓舞你决定试一下,“以便看看在没有再次发作的情况下,我是否可以承受正常旅行生活中的压力。” 那个好消息是,在布鲁塞尔的“二十人展”上,你卖出了一幅画,《红色葡萄园》,售价400法郎。这个价格不算高,但你一辈子也没有卖出过几幅画。有一次,有个人买走你的画,只留给你20法郎。 你没能通过测试,你再一次败下阵来。人们发现你在阿尔的街道上漫游,一脸茫然,而且已经迷路了,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因何在此。你随身携带着的两幅画和信件都不见了。最后,精神病院派工作人员用马车接回了你,你跌回黑暗。 顺便说句题外话。现在,就在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当下,你有一幅画,正在中国展览,它是随英国国家美术馆的一大批绘画珍品一起来到中国的,展览的名字叫“从波提切利到梵高”。——不是什么含糊不清的“二十人展”或“二百人展”,在从文艺复兴到印象派这几百年的所有那些伟大画家里,你的名字被挑选出来,放进了展览标题。而且你那幅小小的油画,几乎是全场最贵的一幅,光是它的保险估值,就达到了10亿人民币。很抱歉,这个世界现在没有法郎了,但如果折算成欧洲通用的货币,10亿人民币,大概是1.34亿欧元吧。
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当你写信给你的弟弟,亲爱的提奥,难堪地开口讨要150法郎作为生活费,每次都让你陷入自责,继而自我厌弃。 你还记得那幅小画吗?是很奇怪的一幅。画面上一方草地,几乎谈不上有什么构图,就是平铺直叙的草地,没有人这样画过草地,我想是因为没有人这样凝视过草地。全是草,你用力地画出一根一根草,颜料刀劈斧砍,每一根都是平等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草丛里有几只蝴蝶。远处隐约有一条小路,有一点点你喜欢画的丝柏树的树根,但那些不重要,你要画的就是草,一根草就是一条命。 这是你在生命最后一年里画的画,那一年你过得很糟,有很长时间都在“黑暗”里,医院禁止你使用颜料,甚至扣下了你的钢笔和铅笔。因为他们发现你在狂躁的时候会吞咽颜料,吮吸油画笔,甚至大口灌下松节油——以前你没钱买酒的时候,也抓起松节油就喝——而这些玩意都是有毒的。我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这幅草地。不过没关系。现在,很多人都帮你记住了它。 你曾经向提奥解释过,为什么你在画面上每次签名都是Vincent,而不是van Gogh,你说因为Gogh太难发音了。你没想到,现在大家都非常利索地发着这个音,谈论着你,甚至在中国也是如此。你的名字妇孺皆知,它被翻译成“梵高”,这两个汉字,分别代表着奥义和崇高,那正是你在你的艺术中所相信的东西。 你不是这世界上第一个文森特·梵高,在你之前,你母亲诞下过一个死婴,是个男孩,他被命名为文森特·梵高,墓碑上也刻的是这个名字。一年后,母亲又生下了你,你继承了死去的哥哥的名字,仿佛是你替他重活。诡异的是,你的生日,跟那个死去的男婴文森特·梵高的生日,是同一天,当然,那一天也是他的死日。这像是一个神秘又悲伤的密码,奠定了你一生的宿命。 你也不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文森特·梵高,你弟弟提奥,在跟乔结婚以后很快有了他们的头生子,他写信向你报喜,并决定用你的名字为宝宝命名。这消息令你心乱如麻,之后你多次表达过,生怕孩子因此传染到你那古怪的性情,以及厄运,你宁可他不要起这个名字,无论如何,你希望他千万不要像你。 让我继续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在说了上面那些好消息之后,也有一些悲伤的事。在你死后,你最爱的弟弟,提奥,很快崩溃了,对你的爱,对你们最后爆发的那次大争执的悔恨,以及对家庭的责任,压垮了他。他肺部感染,脚也跛了,病毒蔓延到了他的脑部,他日渐虚弱的大脑,到最后只记得一件事,他反复写下这件事:文森特·梵高不能被遗忘。人们必须明白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如果我不用尽全力促成这件事,我会自责,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他让自己长时间埋首在与你的通信里,天呐,你们之间写了那么多信,简直比最热恋的情侣还要密切。他激进地筹划着你的展览,若有人胆敢说不,他就跳起来猛烈抨击。这简直太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了。最后,他以你的方式,在他服务的古庇尔画廊大喊大闹,用力摔门,并在几天内完全陷入癫狂,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那里,由于他过于狂暴,医生不得不用氯仿麻醉他,并给他穿上束身衣。你那个原来富有涵养、善解人意的弟弟,因为爱你,哀悼你,把他自己变成了你。 你以前担心过,弟弟一旦结婚,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们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连接就会被打破,你也担心你会成为这个新家庭的重负。但爱并不是这样一种东西,爱有时候并不因被分掉而变少,它有时反而因传递而变多。在你弟弟死后,你的弟媳妇,乔,坚定地接过了继续托举你遗作的重任,虽然你们之间爆发过矛盾,虽然她不久就改嫁了,但在某种程度上,当提奥变成了你,她就变成了另一个提奥。她要证明,她的亡夫是对的,他没有看错文森特·梵高。也是她,在25年之后,坚持把提奥的尸骨移走,与你并肩合葬。 我说了这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现在,也请你说一说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时候我接触到的艺术书籍都说你死于自杀,在1890年的那个夏天,你开枪打死了自己。但后来,更多的史料被披露出来,不由令人疑窦丛生。 1890年7月27日那天,你在拉乌旅店吃完午饭,拎起装满颜料的画具袋,又继续去野外写生。太阳落山后,人们看见你捂着腹部、一瘸一拐地回来,回到自己房间躺下,你的肋骨下方有一个小弹孔。 “我是在田野中自杀的,我用左轮手枪向自己开的枪。”这是你当时对医生和警察做的陈述。当警察对你进行细节盘问的时候,你说,“不要指控任何人,是我自己想要自杀的。”两天后,你在弟弟提奥的怀里死去。 但你不能解释以下疑点: 1,医生在你的身体里找到了子弹,这是一把小口径手枪,如果从近距离对自己开枪,子弹会穿过身体,而不是像这样留在体内。从弹道的情况来看,枪是从距离身体较远的地方开火的,远到你自己完全够不到的地方。 2,子弹从肋骨附近一个罕见的倾斜角度射入体内,弹道并非直线,要对自己造成这样的伤口,姿势极为别扭。如果想要自杀,对着心脏或脑袋才是令人信服的求死方式。 3,你声称在你枪击之后,手枪就掉落不见了,但警察四处搜寻,一直没有发现这把手枪,甚至连你带出去的画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按你当时的伤势,你不可能还有余力清理现场。 4,你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反而你那些没有寄出的信件里留下了许多关于将来的计划。在出发去“自杀”的时候你还很费事地扛上了画具去作画写生,这完全不像一个不打算回来的人。 5,从未有人听说过或见过你拥有这把枪,事实上,当地唯一大家知道的手枪持有者是一对年轻的兄弟:弟弟雷内16岁,淘气挑衅,以捉弄你为乐;哥哥加斯顿18岁,敏感而文雅。你一直跟哥哥加斯顿关系很好,不惜因此而忍受他那个讨厌的弟弟。雷内曾在不同场合炫耀过这把枪,从你受伤的那天起,这对兄弟就被他们的父亲带离了当地,神秘地消失了。 …… 疑点还有很多,我不一一列举。你虽然屡次表达过死志,但更多时候你激烈反对自杀,认为自杀是对生命之美犯下的罪行。有学者在走访了许多奥威尔镇的居民并做了大量研究之后认为,你是被那年轻的小伙子意外射中,“由于害怕被指控谋杀,他们不愿意说出事实,文森特决定为保护他们而牺牲自己。” 如果这是真的,在最后时刻,你一定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为了保护更年轻的孩子免于被起诉,不惜牺牲自己,这很像早年那个立志当牧师的你,也很像那个为了挖土豆的苦人而哭泣的你。 就像你在给提奥的信里写的那样:“画家们死去,并且被埋葬,他们以自己的作品向下一代人或下几代人说话……在画家的生活中,死亡也许不是最苦的事。” 但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那些你曾经想要保护的孩子,也已经得到了死亡最严密的保护。你可以说出真相了吗?我在今天纪念你的出生,也在今天遥想你的死亡。你写过,你的内心燃着一团火,而过路的人只看见一捧烟。但你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不怕被火灼伤的人,想要深刻地了解你,就像你的提奥一样。 此致 敬礼! 你的中国朋友 我的名字比Gogh更难发音,但你可以叫我KK 2023年3月30日
2月2日晚观看。时长2个半小时,法语。 整个影片很迷,看的不是很懂。 梵高坚持自己画画风格,不被当时人们所认可,因而卖不了好价钱。所以他一直靠弟弟养着他,不仅如此,梵高还有精神疾病,抑郁症很严重,性格孤僻,不愿意与其他人交谈,但是他的女人缘确是不错,剧中与好几个女人都有暧昧关系。影片开放,几个女主角都是露点的,丝毫没有轻浮之意,这也极大的反映了当时的法国社会生活,开放、娱乐、淫乱、舞女、美酒、服务业一流。女主丰乳肥臀,虽然容貌一般,与当年的那些名画内容相符合,什么惠美三女神、浴女呀之类的。郊野外,多名男女,赤身裸体,嬉闹玩乐,女人肥美、健康风韵、硕大的乳房微微下垂、有些脂肪的小腹、胳膊大腿也都很粗壮、臀部更是肥大。 由此看来,当时的那些画家都是如此做派,唯独批斗梵高确是有些不公平了,反过来看看那些当年的女性主题画作,无不如此。画家笔下的什么神呀、上帝呀,原来就是他们平时所接触的人呀。 梵高玩的时候很开心,与多个女人发生关系。但有时候又很悲伤悲痛、甚至想了结自己。原因有二。 1.自己的绘画艺术,很有风格,与当时社会格格不入,不被人们所接受。 2.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一直靠弟弟养着,心里很内疚、自责。 也不想说啥,总之现在的梵高已经是成功了,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最近看了好多的朋友,都去看了至爱梵高(虽然到了电影院,发现好多位置依然是空的,也许类似上海和北京的许多电影院来了很多人,但是我知道的在安吉的电影院,来看的人真不多) 所以接下去又来了一个新的问题: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去看了梵高,那么多的人在朋友圈转发关于梵高的画,纪念梵高的那首Starry starry night,可是真正的梵高又被多少人了解? 我大多可能只知道梵高非常有名,而且一直非常有名(其实也不长就100多年,可是因为好像早就被听说了,就觉得是“一直”,我也真的是佩服大众思维的选择性“智慧”的。) 刚刚描述了这一些现象,我仿佛知道了天朝的人们有时候为什么那么热衷于一件事情,或者崇拜某一样事情,然而当你真正去问他,请问你喜欢###的什么时候,最有可能的答案是:我和大家一样喜欢“它” ,当我再一遍问他:“你到底喜欢它什么” ,再一次回答“我告诉你了呀,我和大家一样喜欢他,你真的是个傻逼,同一个问题问两遍,你痴呆了吧!” 我真的因为痴呆而问了两遍吗? 此刻回到梵高! 标题是至爱 梵高,中文翻译真的是不错的。 此刻回到梵高当时或者时候作画的一种状态:梵高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打上了一个标签:已经死去的完美的哥哥的弟弟,非常努力尝试在学习、牧师等传统领域取得成功,但是都失败了! 永远无法取得在父母心中的认可,从哥哥那一刻走的时候开始,注定了他无法获得父母的认可,所有这些成了他画画情感的基调元素。 现在学心理学的人最喜欢推崇梵高的画(除了部分艺术家),心理咨询师要做的事情就是走到一个好像被过去的阴影包围的人,一次次地唤醒他,然后要走出这个看不清的事情。 就像梵高一样,但是梵高的咨询师是谁呢,是他手中的画笔,完成的一部部作品,还有一封封写给自己弟弟的信! 在看至爱梵高时:他去世的那个酒店的店长女儿说:梵高的画画时间非常有规律。 所以这个咨询师是多么有规律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每天都来,每天都好几个小时。 结尾:只有最后一种感受,当他的世界完全被不理解包围的时候,当他听到了真实的现实的时候,当他选择用枪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想告诉人们的是:你们看,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对我,我都深深爱着这个世界,因为世界的苦对我来说,就像这绘画中的颜料和线条一样! 没有对错,只是颜色暗淡不同,线条长度细长不一,而将这所有的一切美好,记住是美好而不是完美地呈现的催化剂就是 “我”心中的爱! 天才从来不是培养出来的,天才就像这钻石,天造地化,屹立乾坤不到,出神入化地呈现这个世界对它爱恨情仇!这就是我心中的哈姆雷特、我心中的梵高! 致敬 Robin
为梵高立传无疑需要超群的勇气,真实的历史背景和其在大众之间的知名度似乎注定了这只能是一场戴着枷锁的舞蹈。创作者需要平衡作为有血有肉的个体“梵高”和这一形象与生俱来的符号意味,同时亦不能落入俗套的窠巢(简单的历史复刻,奇观展示……),可谓难上加难。故而1991年莫里斯•皮亚拉导演的《梵高》一片更显可贵。虽然作品在当年的戛纳电影节铩羽而归,其价值很快就获得了认可。法国著名电影杂志《电影手册》将这部作品评选为当年的年度最佳,著名导演、影评人奥利维亚•阿萨亚斯也称赞其为“有史以来最好的法国电影之一”。
“去奇观化”可能构成了大多数人对本片的第一印象,诚然,为大众津津乐道的“奇观”桥段被削减到极致:与高更的交往在对白中被一笔带过;刻意隐去开枪自杀的镜头,只保留远景镜头下捂着伤口步履蹒跚的情状;大部分画作沦为陪衬,作画场景也鲜少出现(但是可能有重要意味,详见后文)……还有“割耳”---这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定义了这位艺术家的行为---的缺失,就此必须谈及一个看似拙劣到不可能忽略的穿帮:除却加歇医生对玛格丽特仅有的一处明示梵高割耳的对白之外,影片中他的双耳始终完整无缺,直到死亡。或许可以暂且将这种穿帮理解为皮亚拉对普遍的奇观叙事的反抗(或许还有深意,详见后文)。然而当我们细究作品中的梵高形象,会发现其符号意味几乎悉数保留:天才艺术家、偏执、狂放、一厢情愿、不被时代认可、在内心的孤苦中死亡……并且除却玛格丽特•加歇(与梵高恋情一段属艺术加工),其余两个主要人物似乎也都保留了他们一贯的形象(支持梵高创作,承受其偏激的弟弟提奥;笃爱艺术,给予梵高精神鼓舞的庸医加歇医生)。因而,与其说“去奇观化”,不若说彻底背离传统剧作法,叙事上不见明显的起承转合,刻意绕开大众熟知的强戏剧冲突点,而试图在对日常生活的凝视中捕获画家的灵魂。
我承认初次欣赏这部作品时获得了“启示”般的快感,讶异于精湛到极致的调度、构图、光影在捕捉“痕迹”与呈现覆亡韵律方面的完美无瑕,故而第二遍看完之后妄图对此进行简要分析。但是必须要声明的一点是,作品本身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特质,意即即使后文一厢情愿的过度解读确是导演有意为之,他在拍摄的过程中做的也是尽可能隐藏这种斧凿的存在,遮掩“操纵”的行为以允许素材呈现自身。诸如后文中提到的“水”的意象,导演选择水的出现首先由于其是景框内真实存在的元素,借此产生抽象的指涉意味,与表现主义毫无关联。不仅如此,连苦痛的表现本身也被刻意减省,以臻不落入谎言的迷局。因而,与其说下述分析来自导演主观意志的操控,毋宁说是那些诗意暗示的自然生成,而作品本身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即来自于上述加法与减法的辨证关系。或许可以借此为我的过度解读辩驳---这只是现实主义镜头在我潜意识里的自然延伸,但同时,却也注定说明了本文的局限---妄图限制规训原作的暧昧指涉(会试着尽量减少文中我的主观意志对作品解读的“降维”)。当然,作为肤浅的感想记录,若是本文能提供一点思路,或是仅仅作为供批驳的靶子存在,似乎也就不失为“有意义”。
影片自梵高抵达奥维尔始,终于梵高自杀,仅仅呈现了这位艺术家生命中最后的岁月,叙述内容及姿态本身即包含一种范式:凝视个人生命的终结。私以为,皮亚拉借由场面调度达到了堪与40年前布列松的独白与特写(1951 《乡村牧师日记》)抗衡的“超验”宿命书写,不同于古希腊悲剧程式分明的命中注定,梵高与昂布里吉尔的牧师的生命都是在一系列偶然的生活碎片牵引下走向终结,一种“没有固定程式的随意性悲剧”。与此同时,两部作品的人物状态亦惊人地相似,巴赞对于后者的评述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嫁接到前者:“人物困于自身的存在中。……我们所看到的主要是痛苦的凝聚,是像孕妇分娩或游蛇蜕皮时的那种阵阵剧痛。”(巴赞《<乡村牧师日记>与罗伯特•布列松的风格化》一文)。然而,若说布列松剑走偏锋地大量使用独白和文字(强烈的文学性介入甚至构成了另一平行于影像的体系)革新电影的表现力,呈现孔隙收紧的窒息过程,皮亚拉的处理方式依旧是古典的,全然依托影像,旨在强调“痕迹”本身:周遭环境、人物与艺术的撕扯在一个个体身上留下的痕迹---使人物滑向生命终点的动力。
不妨先分析作品邀我们进入凝视姿态的主要途径,也即本片在场面调度方面最出神入化的成就---不时运用场景内元素改变场景纵深感,在现有的空间维度之外延伸出另一维度的存在,使在平静的表象之下积蓄能量成为可能(即戈达尔指出的“3D调度”)。这种作法贯穿全片,在此就开头酒馆中这一场简单的段落略作分析。起首,一个简单的远景镜头:梵高在酒馆中独自喝汤,颇显寒酸,与上一个段落加歇一家的晚餐形成对比。紧接着服务员进入景框,送上红酒(此时进入的脚步声响变化已经营造了前-中的纵深感)。随后便是“3D时刻”,服务员离去的同时后景马车驶入,此时我们才倏然惊觉窗框背后另有一个空间,景深瞬间增加,而后持续从“新增”的空间中传出的马车的声响也强化了这种空间延展。在约莫10秒的马车声过后,我们已经预备了凝视的姿态。果然,下一个场景中行李搬运工进入,同梵高展开了长谈。
也有些时候,纵深感的变化更主要依靠声音实现。诸如梵高见妓女一段,右边独木舟划过激起的水声将观者的注意力转向“水”的空间。
包括下图戈达尔在论述本片“3D”场面调度时提到过的扇巴掌一段,用巴掌的声响拓展了前景的空间。
繁复的纵深调度最直观的表现即“拉扯”的暗示,在梵高为玛格丽特•加歇作画一段初露端倪。浪漫在这样一场似是旨在表现人物间情爱由浅入深的段落隐匿,取而代之的是处在漩涡中心的梵高所受多方势力裹挟的状态。自始至终,主角从未处在景框前部的主导位置,始终位于被动状态。在数次空间转变视点挪移的过程中(不仅是纵深调度,还有诸如越过窗框的正反打等刻意的剪辑错位),观者感知到的是梵高被玛格丽特、加歇医生、女佣、艺术创作本身乃至背景中的鸟鸣反复拉扯的情状---本身也与这段的内容呼应:作画的过程被一再打断。借由这一场戏,皮亚拉已经大致给出了使梵高走向人生终结的原因:社会关系(包括与玛格丽特的爱情)以及艺术的反复撕扯拉锯导致的“窒息”。这一点在之后的段落中被反复印证,诸如这一个邻近第二次舞会---象征梵高死亡---的镜头:前景的艺术空间与后景的社会关系空间一同割裂着艺术家个体。
上述暗示几乎全然通过场面调度呈现,即不是直白地表现原因本身,而是邀观者凝视其在个体身上留下痕迹的过程。
由此,导演大量着墨于舞会便显得顺理成章,一方面舞会便于呈现人物间关系以及各自状态,背景音乐也有喻指“艺术”的意味(两次舞会都特别强调了“创作”的过程:前者有歌者演唱,后者有手风琴弹唱);另一方面舞蹈本身---人物在有限的空间内随音乐按一定的步伐舞动---即是“被裹挟”概念极恰当的展示了,并且场景的喧嚣纷扰也暗示了主人公内心的惶惑苦痛。为避免冗余,在此不逐镜头详细分析前后两场舞会的段落,姑且单独抽离出这两个镜头。
第一处,梵高被挤压至景框的边缘看似孑然一身,不仅是景别关系和人物运动,前景尘土象征的纷乱与后景湖水之澄澈同样形成“拉扯”态势。第二处,室内场景较第一处明显变暗,前-中-后景分别对应的艺术-爱情-社会关系同时作用在景框中心的梵高之上,主人公无处遁形。贯穿两处舞会始终的是对于“拉扯”痕迹的表现,若说第一场舞会尚且有所保留,后者则是直接呈现了勒紧至窒息的过程,这一点在舞会过后的段落里有所印证。第一次舞会过后,梵高在与提奥妻子的交谈过程中试图跳水自杀,观者第一次有意识地感知到画家所受苦痛纠缠之深。然而“水”,被涟漪和木舟桨声多次从视觉和听觉上强调的元素本身平和舒缓静雅淡然,作为梵高心理现实的喻指,用远景处理的第一次自杀的段落亦是平静清幽的,恍若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是至第二场妓院中的舞会---痛苦在疏狂中急剧高密度累积以致直接撕裂人物的过程---过后,导演在火车上直接给出一个梵高面庞的特写,此处情绪表达不是通过表演,而是观相术的“摄魂”,直接以凝视的姿态召唤灵魂---憔悴喑哑死寂的、俨然亡者的孤魂。在梵高的脸庞上,苦痛与平和融为一体,只消“凝视”,一个被反复拉扯的痕迹消磨殆尽的饱含疲态的形象便自然流露,这一刻,观者可以十分清晰地感知到画家几近无意识地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前行。
毋宁说此时的梵高已经死亡,故而后续也就不需要过多赘述真正的自杀情节,一个手捂伤口、步履蹒跚的远景足矣。
谈及舞会,第二次舞会中演唱者的歌词似乎值得一提,在此仅选取前四句,后续部分歌词可能更加直白(不会法语,根据英文字幕翻译):
It’s called Red Hill, And here’s why,
这里叫做“红山”,原因切勿遗忘,
All who fought here were doomed to die.
所有在这里抗争过生命的都注定迈向死亡。
Now it’s a vineyard like so many others,
现在,和其它山丘一样,这里成了酒庄,
But when you drink its wine, you drink the blood of your brothers.
喝这里的酒,你是在品尝弟兄们鲜血的佳酿!
---Red Hill(红山)
一首小曲在妓院的空间里撕开了一个更为深广的宇宙,对历史哀叹和对亡者缅怀的心绪(应该指巴黎公社被镇压一事)恰是作品的另一重表达:对时代的记录和书写,亦是对前述“社会关系”一点的延展。纵观全片,摄影机似乎特别偏爱在一些看似与主题无关的段落上驻足停滞。开头酒馆一段,店主带梵高前往房间时,摄影机没有按常规循二人移动的路径移动,而是稍事左移,在吧台边剩余人物以及镜中反射的客人处小作停留。
类似段落屡见不鲜,略举几例:
还有结尾,梵高离世之后摄影机转向脚部受伤的店主,于空寂中绘描灵魂的残留。几处白描充盈了作品的空间,连缀成时代的一隅,借此完成了一种视角之下时代的还原与复刻。在玛格丽特同梵高麦田里做爱过后女佣的一段回望最为直白地表现了对历史的悲叹,也或许可以阐释这些段落同人物塑造间游丝般的联系:一个意外出生的儿子参加巴黎公社,再见时已是同其他人并排的尸骨,那时他只有15岁(注意玛格丽特的对白“往事从未真正过去”,历史的幽灵将永远存续)。这一段叙述过后,镜头近乎突兀地切到了一个梵高持枪的仰角正面特写,声音也趋于单调:全片唯一一个观者得以以上帝视角(镜中视角)同梵高四目相对的镜头。
对于梵高阴冷寒澈到近乎让人恐惧的目光的凝视也是前段零散场景的总括,自梵高跳水试图自杀以来如草蛇灰线一般蔓延弥散在景框中的痛苦在这一次凝视中被提炼萃取,时代的摹写同个人的苦痛在这一处转场彻底连为一体。于是历史的幽灵、时代的幽灵在景框中显影,以另一种方式在画家的面庞上留下了“痕迹”。
除“社会关系”之外,“艺术”一点在作品中的占比亦不容小觑,“艺术”元素的使用可谓是皮亚拉对传统梵高叙事最彻底的颠覆,也是起首提到的“去奇观化”错觉的主要来源之一。一言以蔽之,本片中的“艺术”不再是供艺术家逃离的孔隙或是邀艺术家隐匿的灵丹,而是牵扯艺术家走向终局的动力。拿这一场为数不多的作画场景为例,突然切入的特写似是一种呈现“坠入”的方式,然而无论是台词中的脏话、狂躁到不耐烦的笔触、反复涂抹在画作上的抹布还是画家有意使之震颤的画板都体现了对所谓“迷醉于艺术”的驳斥,与其说这一段落表现的画家是在艺术的空间里规避世俗,享受些许庆幸,不若说是喻指逃离的无解,多个镜头突出表现了作画过程的躁郁,借此暗示艺术本身给予画家的拉扯与苦痛。
而其余大多数时候,艺术沦为背景,以旁观者姿态审视、或是凝视画家的困境,兀自增添了几分绝望的悲凉。诸如以下这段,以梵高画作《榅桲,柠檬,梨和葡萄》为背景的念白。尽管之后的镜头对两人的对话关系有明确交代,但是在拍摄梵高陈词一段,摄影机略微偏离了提奥的视线,几乎是正面对着人物和其后的画作。随着摄影机和人物的微摇,梵高甚至呈现出独白的姿态。画作幽灵般的凝视足以使观者惊惧,在另一个维度完成了空间延展---艺术空间出现并牵引现实空间。对白本身也清晰地呈现了艺术对于梵高的摧残,艺术本身即一种牵引覆亡的动力。
至此,不妨再回到文首提及的“割耳”穿帮,为何一部各个方面都精巧至极的作品会出现如此拙劣的“穿帮”?(当然极有可能确实是穿帮)依我看来,除却反抗庸常的奇观叙事之外,皮亚拉试图以梵高作为寄情的载体,在书写人物状态的同时暗自埋下自己被艺术和社会关系拉扯的彷徨与迷惘的心境,具有普世意义。忍痛舍弃“割耳”这一喻指疯癫的符号也成为了升格的暗示:这不仅是一个惶惑疯癫身陷囹圄的艺术“超人”而已,这一个苦痛个体的历程也是一种无固定程式的随意性“宿命”,反映的是艺术家永恒的恐惧,被艺术和社会关系拉扯入个体历史终结的恐惧。所以,剥去一切外衣之后,作品本身依旧是对梵高这位大师最为纯粹的传记,是逾一个世纪的、由灵魂的共鸣向外发散的涟漪。
必须再次强调作品的现实主义特质,意即创作本身是减法的过程,大抵是将“拉扯”减省为“痕迹”,将“翻涌”减省为“涟漪”,而上述的一切“引申”“喻指”之类均不来源于导演事先精确预设的操控,而是经由减法过后的作品气质自然生成,具有暧昧朦胧的特点。故而本文充其量也只能提供一种思路,且大概率是歪门邪道罢了。
最后超级~长的妓院戏真让人想起天堂之门,永远停不下来的舞蹈和狂欢,拍到导演满意为止… 皮亚拉镜头下的梵高就是个普通人嘛,包括主演的外貌也一点都不让人联想到印象里的那个疯子画家:片里的这个人,有放浪的爱情,有和家人的快乐和矛盾,有创作上的焦虑,也有和其他人都处不来的孤独
更生活化的写实处理,包括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布景。影片首先将梵高还原为人,刨去了所有的传奇与耸动,甚至一些名画的诞生过程,毕竟那些你们都很熟悉了。雅克·迪特隆表演的很棒,一个敏感、脆弱又很自我的人。叙事上的省略
梵高最后的日子。皮亚拉一生的执念。
在我所看过的名人传记片中,本片大概算是最平实最动人的一部了。既没有把传主神化,也没有将其妖魔化。整部影片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媚态。一切都处理的如此流畅、真实、自然,富有生活气息。
闷……………………
就好象无论怎样讲述,都不希望你被轻易阅读。情愿被误解,好过被理解。
【t345afc71d】【t391c70618】 梵高最后的日子,细细碎碎,白开水样叙述缓缓平铺,整整两个半小时,隐忍不癫狂静静死去。
梵高1890年在巴黎北郊奥维经历人生最后两个月的境况。摄影很美,91年的皮亚拉特还在延续70年代法国电影的乡村美学,那些配色和打光粗看不显眼,其实非常精致。故事中仍然有被忽视和伤害但沉溺两性关系中的女性,而且这部分做的有点拖沓。裸体不少,且结尾还是很催泪的,一个疯人的最后告解存在于理解
。。。。。
啥?
将戏剧化的表现降到最低,写实的如同白描。无限贴近梵高,他只是一个人,他也有爱欲冷酷自私,逃不掉每秒生活的磨搓,在现实和理想的夹缝中艰难求生,他没有光环。他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只是不断的画,画,画下去。
我觉得比90年那部好看呀
拍得太印象派了...
非常忠实的传记片在AF看的原声
看电影看到四分之一差点流泪,看到一半喜欢上了演梵高的人,看到四分之三开始因为对女性角色的狗血以及梵高莫名放荡跳脱的处理感到厌烦,结尾已经没有任何梵高的影子了。
说在电脑前无法坚持的朋友,很理解。再次证明即便你在电影院不小心睡着了,但在你醒来的那个瞬间,你还是相信,有那么一段时光,真切驻留在了梵高的最后日子,也在眼前的黑暗时空中。拒绝配乐,拒绝煽情,他用一个自己认为舒服的侧躺姿势,悄无声息地死去。他是我的朋友。这句话,听上去好熟悉。
可以看作是大音希声风格的武侠传记片。演员外在形象沉稳内敛坚毅,有着反艺术家的码头工人气质,却能感觉到其身怀绝技并且激烈澎湃至随时可爆发的内心世界。结尾部分两个细节很厉害,一是女演员突然被砸到脚之后的爆发,二是突然起来的高亢配乐。迟来的错位悲悼凝结了梵高一生的命运。
还是想像中的存在最美好
剧本虽然没有明确完整的故事线,只有碎片化的一系列场景,但是每一场戏的信息都非常丰富,特别是对1880、1890年代法国乡下生活细节复制得非常到位,展示了第三共和国早期的社会风貌,让我觉得那个人就是梵高本人,那些人就是当年法国乡下实际存在过的人。
在影片第一秒钟,我们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曾在《爱德华·蒙克》里出现的画笔的巨响;但皮亚拉走得更远.他大胆地指出,单声道实际上比立体声具有更强的声音表现力(回想布列松的作品,不难意会这一点),于是我们在一部九十年代的电影中领略了"无环围空间"的音效;各种细小的后期录制声响被"不自然地"刻意放大,仿佛压扁后向中心聚集,如图层一般堆叠起来,它们绝非日常听到的模样,但在接近单声道的背景下反倒更具在场性与感染力(这或许也可看作一个比喻:片中未割耳朵的梵高实则已活在mono而非stereo的世界).皮亚拉对声音的态度实际上正是北方浪漫派和现代画家对景物的态度:关闭耳目而运用想象和知性构造出自然,突出其本质特征以接近那永恒的eidos,也即纯粹的外观(Ausse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