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请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影片一开始，冰天雪地的背景。老奶奶跌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你在大雪纷飞那天娶我回家，我却在白雪皑皑中送你离开。那条江，隔着生死。没有人会陪伴你到底，哪怕恩爱如斯。

老奶奶89岁，老爷爷98岁。他们在一起，共历风雨，相伴75年。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如他们一般吧。能够相守75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命的。那是多少人向往的童话，又是多少人到不了的未来。

这是部记录片，没有华丽的背景，只是在他们生活的地方拍摄。没有动人的故事，只有这对老夫妻的日常琐屑。也没有煽情的话语，只是他们的闲话家常。走到人生尽头的最后一段时光，75年的守候和相伴，早已将他们的生命融为了一体。

韶华已逝，年华已老，生命将息。美丽与激情早已褪却，只剩满地残枝败柳。谢天谢地，我还能用带着温度的手抚摸你日渐干枯的脸庞，还可以牵着你的手，带着不识路的你，去向每一个地方。

他们在庭院里扫落叶，老爷爷会调皮地捧起落叶扔向老奶奶。老奶奶也不示弱，把落叶回撒老爷爷，充满爱意的责备。他们摘下鲜花，戴在彼此耳边，告诉对方：你老了，依旧很美。在初雪的时候，老奶奶会捧起初雪告诉老爷爷很甜，老爷爷很配合地一期吃，吃了初雪眼镜听力会变好呢。他们一起唱歌，一起扭动早已不灵活的腰肢，在阳光下一起嬉戏，回忆一下旧时光。那些时刻，他们哪是八九十岁，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十八九，俏皮可爱，温暖而幸福。虽已白发苍苍，但依然如初。

相濡以沫，相守到老，但还是逃不过离别。老爷爷先走一步，留下老奶奶独自一人。最动容莫过于老奶奶抱着病床上的老爷爷说，就这样一起离开世间有多好。

“爷爷先去前面引路了，他来带路我就抓着他的手，穿上湛蓝蓝的情侣裤裙，黄色的上衣，手牵着手一起走吧。”

一生有你陪伴，哪怕衰亡，只要有你在身边，我都不怕。但如今你不在我身旁，剩下的路该怎么走，你知道我最怕黑。所以，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若要走，带上我可好？若要走，走慢点，等等我可好？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你一生宠我，待我白发苍苍，你依然如初。

初遇你时，我正值二七年华，你比我大上九岁，所以我跟在你的身后害羞地喊着大叔大叔啊。后来我嫁于你，彼时我并不懂所谓夫妻，所谓爱情，一切都被隐藏在大雾后面，朦朦胧胧，我看不真切。

婚后，你总保护着我，待我稍大些，晚上安眠时，你就会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耳朵。后来，我开始回应你，会给予你一个拥抱，此刻，仿佛一切明朗，我知你是我丈夫，是要同我相守一生的男人。

后来我们生了12个孩子，6个夭折。我一直不曾忘要给他们准备内衣，没想到这个承诺的兑现来得这么迟。

如今，我89岁，你也已经98岁。

你说你要活到100岁，我问那谁给你做饭，你笑着答我，当然是你啊。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其实我们都明白，两者总有一方要先离开，或是你，或是我。若我先走，你又该当如何呢？

门口的树叶很多，仿佛总也扫不完，我开始嘟囔着怎么这么累，你在一旁说，奶奶让我扫吧。我答，好。你扫着扫着，突然捡起地上的落叶往我身上扔，我一时气急，叫唤道，你干嘛，这是做什么，老头子你真是的。你并不答我，只是开心地扔着树叶。我瞧着你苍老的容颜，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没有变。我也抓起一把树叶扔向你。

一到晚上，我就变得胆小，总要你陪着才能上厕所，我絮絮叨叨地嘱咐你不要乱走，给我唱支歌。说完，怕你忘了，又反复说了好几遍才安心去上厕所。你停顿了一会儿，靠在墙边，唱起了歌。我出来，关上门，说，爷爷唱的可真好听，爷爷冷不冷啊，我怕爷爷你冷呢。

冬天下了大雪，我们像孩童一样打着雪仗，堆雪人，其实我堆得一点都不像你，却自豪地说，还是我做的漂亮啊。然后我们手牵手进了屋子，留下你和我做的四不像。

你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不好。明明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死亡，可在即将到来的时分倍感恐惧。

小不点死了，我想你也要走了吧。可是我还不能走，我要替你烧去衣服免得你挨冻，我知道你会在前方为我引路，所以我不怕，你走后，我马上就来，然后我们一起走。

你终于渡过了那条河，离我而去了。望着你，我不舍得放手。明明告诉自己你只是先离开一小会儿，可我连这一小会儿都忍受不了。我们在一起76年，从未离开过彼此，如今你不在我身旁，我一个人如何走完剩下的路，你知道的，我最怕黑了。

我在你的墓前，把你的衣服一件一件烧给你，嘱咐你什么时候穿这件什么时候穿那件，恍惚间，我已是泣不成声。

我说，爷爷我要走了，可是边走边回头，总也放心不下你。我索性坐在地上，肆无忌惮哭起来。四周一片白茫茫，而与我共赏雪景的你已经悄然远去了。

其实我最害怕你不在身旁的日子，最害怕见不到你，所以，亲爱的，请不要跨过那条江，若是要走，带我一同可好？

影片名字《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来自韩国民歌《公勿渡河공무도하가》，在那首民歌里，为了安全丈夫不让妻子过河，自己过河。而在这里，河似乎更像是隔断生死之地，奶奶不想让爷爷跨过去。

一直看着老爷爷咳嗽气喘，听见医生说吃药没用了太老了，哭得歇斯底里。真的到了老爷爷走的那一下，倒没有那么难过了。你知道他迟早要走的，难受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奶奶开始一点点地准备后事，给曾经早逝的孩子买衣服、整理爷爷的衣物、晾晒麻布。他们一起经历了战争、生死、穷困，如今另一半已经走到了死亡的大门前。家里的小狗死了，埋葬之后，奶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站在路上看着爷爷推车远去的背影：“我们家小不点担心爷爷走了之后找不到它，结果它自己先走了。爷爷不久后也要走了吧，我也紧随其后吧，老天爷啊，爷爷要是不在了，我就要自己过了。”

在老爷爷坟前，说着叮嘱的话，想我的时候你要忍住，我想老爷爷的时候也会忍住，我要回家了。走开没有两步，回头看看墓，轻轻地哭，边哭边走，忍不住又回头，哭得更大声了。再往前走，走不动了，坐下来放肆地哭。我以为看到这里我的眼泪也要流干了。直到落幕后，播放演职员表，没有片尾曲，我慢慢也平复了，开始从影片中抽离出情绪，却突然响起了老爷爷唱起的歌，我哭得好伤心。

生前内裤和内裤晾在一起，死了名字和名字刻在一起。到老了，所有的争吵不愉快都是过眼云烟。万幸自己没有选择一个可能大部分人认为“合适”的人，而是一个相爱的人。

  写在前面——严格说来这并不算是一篇影评，纪录片情节与自己的经历更多一些。

  赵炳万爷爷说，人生和花与树叶都是一样的，我是树叶就在春天茂盛生长，在夏天享尽雨水的拍打，到了秋天就随着寒霜掉落。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年少时候像花儿含苞待放，花开后的样子虽然很美，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流逝，枯萎衰败，归于虚无，凋落的话就结束了。
  二十年来，第一次被感动到真心实意的哭成傻逼，因为一部纪录片。纪录片的真实性决定了感情的真实，决定了被触发的不仅是回忆，还有心灵。
  纪录片讲述的是89岁老奶奶和98岁老爷爷76年婚姻生活的最后时光。怕老奶奶累主动清扫树叶的爷爷，玩心大发以落叶嬉闹的夫妇，采来漂亮的花送给老奶奶的老爷爷，给彼此戴上花互相赞美好看的夫妇，陪伴怕黑的奶奶上厕所并唱歌给听的爷爷，因为爷爷想吃才动手做小菜的奶奶，奶奶想吃柿饼就跑去买的爷爷，给爷爷洗澡的奶奶，总是缠着爷爷唱歌的奶奶，跟着爷爷的歌声舞动身体的奶奶，爷爷给哈哈气膝盖就不痛的奶奶，夏天戏水，冬天打雪仗，给彼此堆雪人，穿着情侣装去郊游，去锻炼，等等一系列根本无法用语言描绘出的爱，让人不仅羡慕且希望这种美好能够一直继续下去。
  但是爷爷奶奶都老了，年轻时身强体壮的爷爷现在也很难担起重重的柴，也无法挂起一面镜子。爷爷的咳嗽声仿佛一直提醒我们美好的日子终究有尽头。
“爷爷要活到一百岁么？”
“恩。”
“那谁给你做饭吃呢？”
“当然是你啊。”
“我没力气，做不动饭了。”
  初雪，扫完雪玩耍完进屋烤火的爷爷奶奶说起了从前，“遇见你之后，一直不曾孤单过。”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半夜也总是因为咳嗽无法入眠，听见爷爷动静就会爬起来的奶奶，迁就爷爷睡觉不关灯的奶奶，怎么样的爱情才会让人爱了76年也不疲惫呢。
  第一次被戳泪点是爷爷摩挲熟睡的奶奶的脸。那种珍视又怕失去的感觉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14岁的时候爷爷来迎娶我，是在白雪纷飞的天里来的。结婚以后一直都没有惹我生气，仿佛怕伤害了我，仅仅是怕伤害了我，只想紧紧的把我抱住，现在想想真的很感激。”
  爷爷奶奶去给年轻时夭折和走失的孩子们买内衣，第一次谈起了死亡这件事。
“我们谁先走了就给孩子们穿上。”
“这内衣多漂亮啊，活着的时候给她穿多好啊。”
  满眼的后悔与遗憾寄托在泪水中滑下脸庞来，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这种感觉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懂。庆幸我懂，真恨我懂。
  奶奶生日当天儿女的争吵伤碎了老人的心，我们总是这样以爱之名伤害着爱的人，乐此不疲。
  心爱的狗狗小不点去世让两位老人快要承担不起，解开脖环，亲手埋葬了身体。
“我们小不点担心爷爷走了之后找不到它，结果它自己先走了，爷爷不久后也要走了吧，我也紧随其后吧老天爷。”
  陪着奶奶去检查身体的爷爷，打完针埋怨爷爷不会安慰人的奶奶。不善言辞的爷爷能做的就是拉着奶奶的手，帮奶奶揉着膝盖。
  爷爷身体更加不好了，医院都说年纪太大药也不起效果了。分别的日子就要到了。奶奶整理好爷爷的衣服，担心爷爷走了以后拿不动，按季节分好，焚烧。火苗一点一点吞噬着衣服，也吞噬着奶奶的希望。
  爷爷又被送进了医院，他的痛苦奶奶仿佛感同身受，她恨不得能分担一点点。却做不到。
“只能活三个月了我也高兴。我跟爷爷一起走吧。一起走。恩，一起走。能这样一起走该有多好，跟爷爷牵着手搀扶着，一起翻山越岭到桥的那边该有多好。”
  爷爷回到了院里的椅子坐下，穿好鞋，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爷爷走了。只剩奶奶一个人。摩挲着爷爷的脸哭泣的奶奶，到最后也只得放手送爷爷去见孩子们了。
“即便没有我爷爷也要好好活，脸要洗干净，要过的舒舒服服的啊爷爷，即便我不在。爷爷想念的时候要忍住，我想念爷爷的时候也会忍住的。”
 “爷爷啊，我要回家了。你在这里要好好的，冷要忍住。”
  却在离开坟前的路上一步三回头，终究瘫坐在地上哭出声来。声声悲戚，闻者落泪，听者伤心。这个失去挚爱的89岁的女人，她的余生要怎么过啊。
  从第一次落泪后，我的眼泪就一直没停过。用去了半卷纸，数次没忍住哭出声来，不仅因为两位老人的爱情，更是想起了我的太爷太奶，爷爷，以及离开我三年的今生最爱的女人。想起他们的一生，想起他们的爱情，想起他们如果还在的我的生活。
  太爷去世的时候我五六岁，那时候根本不懂死亡的概念，只知道一个疼爱我的人再也不在了，不懂悲伤，还会跟小伙伴们欢笑玩耍。印象中却也记得太爷的几个儿子因为赡养费争吵的场景。太爷去世于他的儿子们打麻将的喧闹声中。坐在那里，合上双眼，与世长辞。仿佛厌倦了这个世界。太奶在太爷去世后搬到了四儿子家里，心情郁郁，那个年代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就仿佛塌了天。不到两年就追随着太爷去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十二岁。从学校一路哭回到家，连雇来哭灵的人都说这家孙女真孝顺，一定卖力给老爷子哭。因为爷爷精神失常，在世时没少惹麻烦，在别人看来可能根本不值得这样。可那是我最爱的爷爷，那是最爱我的爷爷，即使精神失常也从小就疼爱我的人。会因为我哭训斥姑姑将我抱在怀里谁也不给，会在我出去玩的时候跟来告诉小伙伴不要欺负我，会把好吃的留给我吃，会乖乖听我的话，这样的爷爷，在我十二岁那年永远离开了我。并且在离开以后，一次也不曾入了我的梦里，即使我那样想念他。
  十八岁的时候，天塌了一半。马上就要三年了，这两个月来心情压抑做事不顺，终于在今天借助了这部影片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哭个彻底。哭出我的后悔，哭出我的遗憾，哭出我的许多未完成，哭出我再也没可能拥有的生活，哭出三年来每一天的心痛与辛苦，哭出我的悲哀与绝望。因为最近频频梦见，便知道她从不曾安眠。却欣喜于她的牵挂，好像自己即将疯魔。
  我知道我应祈祷所有逝去的人跨过那条江，魂归故里，一生安详。却不肯承认那将是对我的永远遗忘，是只剩我活在回忆和怀念里。我只希望能多陪伴我，哪怕在梦里，哪怕多一秒也好。我总是如此自私，一直祈祷有人肯在桥头等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