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谎言生活

成长大概就是知道没有绝对真相。真实的事情换一种说法就会变成假的，人也没有可以评判的爱或不爱，都是有所比较和不同状态下的表现。即使是成年人也无法做出所谓的正确的决定，接受生活的无奈以及自己的迷茫和错误决定才是常态。

但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立场和视角的不同生成千万种理解和结果。

没有人一起看《成年人的谎言生活》真的好难受。尤其是今天看到罗伯特和乔瓦娜之间的那种暧昧，乔瓦娜对男性的丑陋本质的认知，电视剧的细节真的处理的很好—— 先是两个人背面只有下半身一起洗碗的镜头，挨得很近。在传递盘子时相互接触的手指，罗伯特缓慢地抽出手指，垂下手臂。 镜头逐渐拉远，一直到可以看见他们身后桌子上放着的朱莉安娜的手镯，和罗伯特熄灭的雪茄。 罗伯特握紧又松开拳头，好像有些不安和犹豫。他貌似轻描淡写地说： “要和我一起睡吗？” 被乔瓦娜拒绝后，镜头改变聚焦，焦点放到了手镯上。在模糊的背景中，罗伯特再一次询问道： “你确定？” “是的。” “你为什么回来？” “我也不知道了。” 乔瓦娜在初次与罗伯特的交谈后好像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不自觉地想要从朱莉安娜手中夺走这个男人，想要自己在他的眼中脱颖而出。在朱莉安娜发现自己丢失手镯后，实际上不难猜想，当初注意到朱莉安娜将手镯放在卫生间桌台上的乔瓦娜完全知道手镯在哪里。但是她利用了这一点，在劝诱朱莉安娜先行离开后，重新登上了去米兰的火车。没有等到罗伯特的接风，真的是因为罗伯特的工作吗？或许实际上是一种轻视，一种游刃有余的自信：她回来是为了我。乔瓦娜的回来，也许确实是为了罗伯特，但是又似乎不完全为了这一点，她似乎在潜意识中又在探寻着罗伯特的真实面貌。显然，在这简短而暧昧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了。 “真的这么容易吗？” “在那些我们一旦离开了，就活不下去的人的心中死去？”

凌晨一气看完，说几个印象。都说人物有那不勒斯四部曲的影子，看似似曾相识且不论，单说四个女孩、四个女人。

三个家境优渥的女孩处在叛逆期，乔安娜因为好奇得以结识姑姑维多利亚并得到姑姑指点，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到成人世界里的谎言，但感觉更像是作者通过她的双眼观察成人世界。来自另一阶层的女孩朱丽安娜依然重复着上一代女人的命运，同一阶层那个聪慧的小女孩伊达似乎是乔安娜的副本，不仅仅旁观还记录和思考，同样反叛和出走。伊达的姐姐和朱丽安娜其实是处在不同阶层的同一类女孩。姑姑维多利亚点拨乔安娜洞察成人世界且遮蔽了自身的生存困境（作为观赏者首先想到的是她靠什么过活），最后她自己道出了真相，这也就是她对乔安娜说出“不要荒废”的原因。四个女人，朱丽安娜妈妈逆来顺受，维多利亚和乔安娜妈妈奈拉一样不宽容，只有在伊达的妈妈乔安娜爸爸的情人、因维多利亚戳穿真相拆分重组了两个家庭而成为乔安娜爸爸妻子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宽容与美好的力量。

不得不说，埃莱娜善于把人物安插在不同阶层来展开故事和矛盾，从而在女性人物之间形成比较。

红色泉水那首歌不是前苏联歌曲喀秋莎？莫非像前南斯拉夫电影桥采用意大利民歌姑娘再见那样，喀秋莎也是意大利民歌？不大可能，毕竟场景是镰刀锤子和红旗。歌舞太多时尤其在圣诞卖场，恍惚在看印度电影。

家里出轨暴躁虚伪的父亲，轻易原谅父亲的母亲，以为忍耐就能让生活回到过去，这一切都让女主喘不过气，所以在她见到真性情的姑姑维多利亚后被她吸引，开始崇拜模仿。可是姑姑表现出来的形象终究也是谎言，姑姑只告诉女主她和恩佐相爱的故事，却不提及恩佐是有家庭的偷岳母手镯的出轨男，恩佐被她描绘成把她从势利卑鄙的哥哥手里解救出来的英雄。这只是击垮女主对爱情的憧憬向往的一部分。

接着有好感的托尼诺在打人后逃跑，真正喜欢的罗伯特随便的一句“要和我睡吗”，让乔瓦娜对男人的幻想彻底破碎。男人不管多有学识，成就多高都掩盖不了他们自私卑劣的本质，乔瓦娜经历了从父亲到爱慕对象逐渐暴露本性的打击，最终决定将初夜随便给了律师儿子罗萨里奥。乔瓦娜用一种“在被男人玷污前主动把身体扔进阴沟，把男人喜欢的东西先抛弃掉，就不会被伤害”的做法来表达自己对成年的绝望。乔瓦娜决定离开这个人人都用说谎掩盖生活的腐烂的地方，不再为考试不及格而感到不安，不再被容貌焦虑绑架，因为表面再怎么光鲜也掩盖不了矛盾虚伪经不起试探的人性。

全剧最震撼我的片段居然在结尾，就是属于“恍然大悟”又“理所应当”的一个大状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无人知晓”这句像咒语一样盘桓在结尾字幕的话所指也变得很明显了…“小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大。长大以后，一切看起来都很小”。似乎在成长的过程中穿梭在成年人的谎言里，学到的也是如何【用谎言来包装自己，用道德来标榜自己】总期待破除层层迷雾去看清自己，在那些“看起来”自由洒脱的人身上得到救赎，可是回过头来发现，亲情和所谓无与伦比高尚的爱情，都不过是利益衡量下的选择，伴随着无数的妥协和无奈。那些挣扎着要去实现一个好的结局的成年人，渐渐地都走向了糟糕的结局。主人公和闺蜜凝视的眼睛，让他们坚定地选择破除所谓的人生的羞耻感，卸下道德枷锁，出走，携手走向那个“最糟糕”的结局。（ps. 费兰特笔下的男的真的是非蠢即坏，直女没有出路的）

这个剧整体的调子还是蛮喜欢的，诡异中带着一丝精致的氛围感。与天才女友比起来，视角从最低层的阶级上升到中产，虚伪空洞的主基调依然在那里。政治上的游行和集会活动，意大利左翼知识分子的道貌岸然都刻画得入木三分，一个动荡的政局背景对应女主寻找自我认同的道路。乔瓦娜朴素的共产思想，一种天真的“正义感”，被评价为“如果你只相信福音中你喜欢的部分，并抗拒你不喜欢的部分，那你相信的并不是福音，你相信的是你自己。”也蛮有意思。

看完前4集，失望打下3星，結果最後兩集給我驚喜。

伊達在最後一集中的出走讓她成為與眾不同的角色，這一部分我不記得從原著看到，但我覺得影視劇裡非常有跡可循。雖然伊達是整部劇裡比較邊緣的女性角色，幾乎從不對維多利亞和她周圍的人發表意見，從不說廢話，看起來最像乖巧的上城女孩；或者說，她看起來不屑於食人間煙火，只是默默把一切觀察轉化為耐人尋味的故事。卻也是她把文字變成鼓舞底層人民的鬥爭工具，在筆記本上狠狠寫下“我想要做愛”幾個大字，也不吝嗇說自己的母親是婊子，這些情節早已影射伊達是一個非常有力量、目的性極強的女性，也是這樣的人才會對“成年人的謊言生活”產生細緻入微的觀察，然後選擇背離她原本屬於的那個充滿謊言的華麗世界。只是她還未發現在任何一種成年人的世界裡，都充滿了謊言。

喬瓦娜同樣善於觀察，但她也擅長說謊。她像遊走於窮人和富人的世界的一條魚，所有人都對她有所期待，誰都無法把握。我避免和天才女友做比較，但她有點像萊努，在享受特權和知識帶來的快感的同時習得虛偽。她敢於承認自己對羅伯托的愛意，連夜坐火車去米蘭，以幫助茱莉安那拿回手鐲為藉口，單獨見羅伯托，但她不敢往前再邁一步了。所以儘管喬瓦是進入下城世界最早最深的那個，伊達卻是內省最深而最先選擇出走的。這部劇沒有背離女性主義的初衷，伊達和喬瓦娜利用令自己感到噁心的男人完成世俗意義上的女性蛻變，至少在她們的世界裡，這種背叛是意義重大的。

茱莉安那是過於典型的那類女性，用現在的眼光看，是太讓人可憐的女性。出身那不勒斯的下層階級，所受的教育無法支撐她成為理想中的知識女性，所以她羨慕喬瓦娜，瘋了一般地嫉妒和恐懼羅伯托身邊“兼具得體、美貌和知識”的女性，因為她們可以做自己，可以比男人更加政治，或者對她而言，可以毫不費力地代替自己在羅伯托心中的地位，從而讓她失去活著的意義。茱莉安那並不簡單，她非常清楚自己要依靠女人的世俗吸引力將羅伯特留住，對一切外來的情感威脅保持敏感和警惕，也假裝能夠融入羅伯托和他周圍的世界，只是這種偽裝脆弱到令人心疼，也讓她無法不活在焦慮和緊張當中。至少在喬瓦單獨去見羅伯托的那一晚，我們知道喬瓦的直覺是對的——人們可以輕易地把沒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人從生活中抹去，只是可憐的同情心讓羅伯托忍不住保護身邊每一個人的自尊心。

關於維多利亞，理解了劇中手鐲的意義，也就知道了維多是怎麼一回事。我喜歡書裡這段話。“表面上，她想要那隻手鐲，實際上卻想擺脫它。表面上，手鐲是她母親的，但實際上並不是。表面上，手鐲是恩佐在某個節日送給他新岳母的禮物，但實際上是恩佐從他生命垂危的老岳母那裡偷的。歸根結底，這件首飾證明了我父親沒有完全錯怪他妹妹的情人。而且還證明了，我姑姑講述的那場無與倫比的愛情根本就不美好。”她是這個故事裡性格最鮮明的女人，因為她的氣質完完全全來自下城。諷刺的是，她表面上對一切與上城有關的事物感到噁心，對獲得名利和財富的弟弟和他的情婦不屑一顧，實際上就像奈拉（喬瓦的母親）說的那樣，內心充滿了妒忌和憤怒。表面上教導喬瓦去觀察成年人的謊言世界，實際上心裡清楚自己也沒有倖免。她接受弟弟的邀請去富人家裡當女傭的樣子，顯然比拒絕一切幫助的她要醜陋得多，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成年人，同時還是一個窮人。

埃萊娜的女性主義敘事很真實，她筆下的人物永遠處於可悲的中間狀態，她們中的一些人永遠被禁錮，另一些人拼命逃離、偽裝，卻無法從根本上改變自己在權力網中的地位，這難道不也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