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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服装,布景,到光线运用,《白虎》中的几乎所有要素,都包含有强烈的色彩。在一些场景中,色彩与特定人物的身份地位紧密联系在一起;而在另外一些场景中,色彩则是人物情绪与性格的具象化表现。
本片使用的第一组强调色是黄色与蓝色。作为一对互补色,这两种颜色在色轮上出于相反的位置。而在影片的前20分钟里,导演通过大量使用黄色与蓝色服饰,将这对互补色与低种姓、高种姓两个阶层紧密绑定,从而为后续情节与人物的转变奠定了基础。
我们首先来看奶奶库素的第一次出场。在这个场景中,她背对阳光处于阴影之中,身上套着一件不起眼的深色纱丽,而纱丽里边则穿着一件高饱和度的黄色短袖。
在第二次出场时,库素换了另外一条纱丽,然而在深蓝色与红色交织的纱丽之下,她仍旧穿着第一个场景中的黄色短袖。
在影片的不同场景中,虽然纱丽的颜色与款式不断变化,但观众始终可以在库素身上看到那件永远不变的黄色短袖。以至于在库素的最后一次出场里头,画面中央的黄色虽然只占了一小部分,但在绿色纱丽的映衬下却显得如此醒目,令人无法忽视。
同样作为低种姓人,男主角巴拉姆在影片前半段中也包含有大量黄色穿着。与库素奶奶单独出镜不同,巴拉姆身上的黄色常常被用来与同一场景中高种姓人物的蓝色着装形成对比。
比如在下面这个巴拉姆初次遇见阿舒克的场景中,观众首先看到巴拉姆穿着一件象征低种姓的黄色背心,而他的身后则是两堵黄色的墙壁。
在下一个镜头中,地主老爷穿着一件蓝色的库尔塔(Kurta)从他的私人轿车走下,他的身后站着同样穿蓝衣的司机。
或许是因为这个初见场景发生在巴拉姆的贫困家乡,在尘土飞扬的低种姓滤镜之下,蓝色与黄色的对比并不显眼。为了强化黄蓝对比,导演在巴拉姆与阿舒客相见的第二组场景中,采用了相似的服装颜色。
在这个围绕铁门展开的对话中,巴拉姆的衣服仍旧由象征低种姓的黄色组成,此时与巴拉姆身处同一镜头的地主家看门人身上,同样穿着低身份地位的黄色衣服。
而在紧随其后的反打镜头中,巴拉姆透过铁门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阿舒克和地主阿鹳,两人毫无意外地穿着蓝色衣服。
在接下来的三人对话中,导演让穿着蓝衣的阿舒克和阿鹳地主站在近景的左右两侧,而让黄衣的巴拉姆处于弱势被夹击的中间位置。通过精心设计的构图,剧中人物的地位高低被投射到了衣着颜色上,并形成了强烈对比。当巴拉姆念出阿谀奉承的台词时,他身上的黄色便与“低下”划上了等号,而与之相对,蓝色也自然成了“高贵”的代名词。
随着影片的展开,巴拉姆以仆人的身份进入到阿舒克家里工作,此时蓝色不再仅仅表现在衣着上,而是逐渐扩散到场景的每一部分。比如这个场景中,巴拉姆穿着浅蓝色工作装,这与他地主仆人的身份相匹配。阿舒克的帽衫有蓝色元素,平姬的背心也是蓝色的。除此之外,真正引人注目的却是平姬手里的蓝色水杯,座椅上的蓝色靠垫,还有阿舒克衣柜中各式各样的蓝色衬衫,无处不在的蓝色将巴拉姆紧紧包围,这象征着他终于脱离了尘土飞扬的黄色故乡,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工作。
事实上,色彩、衣服与人物地位的联系是如此紧密,以至于本片中任何与衣服颜色有关的变化,都会使观众联想到人物的身份转变和心理变化。
比如下面这场对话,色彩完全主导了场面调度。巴拉姆穿着蓝色工作服站在铁门的一侧,而他的哥哥则穿着黄色衬衣站在另一侧。即便导演没有用台词直接表达,仅仅是两件不同颜色的衣服和一扇铁门,也足以让观众感受到成为家仆的巴拉姆与哥哥之间的身份差距与情感断裂。
又比如在平姬与巴拉姆至关重要的那场对话中,当平姬指责巴拉姆的制服脏死了,她显然不单单是在指责衣服,她同时也在指责这个狗屁不通的种姓制度。
平姬是片中唯一一个把巴拉姆当“人”而非仆人的角色,她衷心希望巴拉姆能跳出种姓的束缚,摆脱奴性,成为一个独立大写的“人”。也正因如此,平姬成了本片中唯一一个提醒巴拉姆换衣服的角色。
巴拉姆显然被平姬的话所打动了。在平姬生日那天,他终于脱下了蓝色制服,换上了与平姬同一色系的深蓝绿色华服。这个场景中衣服颜色的转变,是巴拉姆心理状态与情感的具象化表现。在这一刻,他似乎超越了黄蓝两色的种姓束缚,变成了一个与平姬平等的人。但令人惋惜的是,这是巴拉姆唯一一次穿着这件衣服,也是他在本片中最接近“人”的一刻。
除了黄色与蓝色,影片还引入了第三种表达人物状态的混合色——绿色。在色环中,黄色与蓝色混合后生成绿色;而在本片中,绿色则专属于低种姓奴仆。他们是高种姓人的仆人,早已习惯了受到剥削与奴役,对痛苦感到麻木,并且形成了一套欺骗主人的伎俩。
对于巴拉姆而言,影片的前半部分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出现绿色,这是因为此时的他虽然充满奴性,但却对阿舒克忠心耿耿,甚至渴望得到主人的信任。
下面这个镜头选自巴拉姆第一次来到地下车库,画面中强烈的绿光侵占了整个空间,甚至将人物的脸也照得发绿。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远景中属于巴拉姆的蓝色房间,即便在如此强烈的绿色环境中,巴拉姆的房间仍旧保有蓝色。这种利用布光形成的蓝绿反差,既是人物身处环境的象征性表现,同时也传递了巴拉姆与其他低种姓仆人截然不同的心理状态。
然而当巴拉姆对主人阿舒克的幻想破灭后,他身边的空间也随之被绿色同化。这代表着巴拉姆终于开始看清他的奴仆身份,不再妄想成为阿舒克忠实的朋友,而绿色也成了巴拉姆痛苦、绝望、愤怒等情绪的外化表现。
事实上,在影片的后半段,绿色几乎成了巴拉姆在夜间的专属色。在白天,巴拉姆是穿着蓝衣忠心耿耿的仆人;而到了晚上,他则披着绿衣干尽见不得人的勾当。
在影片的最后,巴拉姆下定决心与奶奶库素决裂,并用玻璃瓶杀掉了自己的主人阿舒克。在巴拉姆自己看来,他觉醒了,他终于成功逃离了鸡笼,摆脱了种姓的束缚。为了区分此时巴拉姆的心理状态,导演使用了黄色、绿色、蓝色之外的第四种颜色——红色。
红色在视觉传统中象征着暴力、权力与强烈的情感,这些特质无疑与双手沾满鲜血的巴拉姆高度吻合。在重获新生之后的多个场景中,影片的视觉风格达到了高度统一,红色几乎占据了压倒性的地位。巴拉姆用来行贿的包是红色的;白虎车行的霓虹灯是红色的;连他的网站首页也是红色的。
在汪洋的红色中,巴拉姆彻底觉醒了。他意识到自己既不属于低种姓,也不属于高种姓,更不属于阿舒克。他是一个人,是一种动物,是一头“白老虎”。而在他的身后,似乎站着千千万万头白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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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锋利的破酒瓶,终于刺向了阿肖克的身体,终于割破了阿肖克的喉咙,当主人仆倒在地上,当大雨冲掉了血色,这一个杀人计划对于巴拉姆来说,是一次抹掉自己身份的机会,甚至于颠倒秩序的开始,在完成杀人之后,他仰天而望,仿佛在对着天上的佛陀说话,仿佛最后一次为自己的罪恶赎罪,而仰头之后,他完成了一次自我命名:我已经成为了可以俯视别人的神——在实施杀人计划之前,他擦干净了车,他为自己熏香,他告诉了坐在后座的阿肖克一句佛陀说的话:“我只是醒来了,其他人还在睡着。”醒来就是不再做关在鸡笼里的鸡,不再被困于没有自由的“鸡笼法则”中,不再是一个卑劣的低种族仆人,甚至醒来就意味着自己成为了主人,成为了神。
雨夜的暗杀,刺中的是被压制数年的种姓制度,是从出生开始无法翻身的主仆关系,但这仅仅是开始,在第一步完成杀人之后,巴拉姆也有不安,也有恐惧,他拿着阿肖克本来贿赂官员的那一袋子钱,带着侄子达拉姆,坐上了火车,开始了逃亡,他甚至住在房间里四个星期也不敢出门,从行动上杀死主人只是一个开始,对于巴拉姆来说,重要的不是杀死主人,而是自己要成为主人,而从他走进理发店理去头发开始,他就开始为“主人哲学”注入了新的内容:他去了警察局,用钱贿赂了警察,另一个司机被抓走,他成了无辜的人;他用剩下的钱开了“白虎出租车公司”,招募了更多的司机加入;他给自己取名叫阿肖克,身价涨到了阿肖克生前的15倍;他不再关心乡下家人的命运,他千方百计帮助自己的员工,让他们不再有后顾之忧;他以企业代表身份被来印度访问的中国总理接见,他说的一句话是:“白人的时代要过去了,将来是黄种人和棕色种人的天下。”他给公司里的员工讲了自己做的一个噩梦,一个仆人杀死了主人,当他杀死了主人,便不再是噩梦,“我成功了,我逃离了鸡笼。”
杀死了主人,然后自己成为了主人,对于巴拉姆来说,他是用此后的一系列动作丰富了“主人哲学”,对下属的关系达到了极致,对未来的预判颠覆了秩序,对金钱的把控超越了企业家的身份,比起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主人,巴拉姆无疑加入了更多现实的成分,也使得自己的主人身份不再只是天生种姓制度的一个产物,他在颠覆,他在创造,当逃离了鸡笼,他也终于成为“一代只有一个生物”的白虎,在噩梦醒来之后真正成为了众人仰视的神——从鸡笼法则到丛林法则,巴拉姆改变了秩序,他似乎就是在这种醒来的状态中走向了人生的辉煌,但是,在丛林法则中的“白虎”是不是永远不存在那只笼子?巴拉姆的主人哲学是不是最后依然是一个轮回?
从关在鸡笼里的鸡,到“一代只有一个生物”的白虎,巴拉姆无疑解构了压在他身上的种姓制度,颠覆了从来没有人反抗的等级生活——从仆人到主人,是一次从不自觉到自发,又从自发到自觉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艰难的,甚至是一种冒险。出生于低种姓家庭的巴拉姆,他生活的拉奇芒格阿尔是一个“处于黑暗之地”的村子,家里有着众多的孩子,他称之为“蜈蚣”生活,当父亲患上肺结核而终于没钱治病死去的时候,他看到在火葬之前父亲的脚趾一直在动,“他即使死了也还在反抗。”死了还在反抗,其实是即使反抗也还是死了,所以巴拉姆对世事的悲哀在于:“要在印度赢得只有是多么困难。”而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成为了囚于鸡笼的鸡,“这个国家创造出来的最伟大东西便是鸡笼。”鸡笼的存在是为了关住那些鸡,而长久生活在鸡笼里,鸡便失去了逃离的欲望,即使当同伴被拔毛、被放血、被剁头,鸡笼里的鸡也不会意识到这种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它们是麻木的,从来不知道醒来。
出生于“黑暗之地”,生活在“蜈蚣之家”,命运是鸡笼里的鸡,所以他们就是仆人,就是被鸡笼法则束缚住的仆人。而仆人的存在永远为主人留着一个位置,阿鹳是这个村子里的主人,他掌管着村子,掠走了村子三分之一的收入,他的大儿子猫鼬也是和阿鹳一样欺压村民。但是对于巴拉姆来说,他对于主人并不盲从,当阿鹳的小儿子阿肖克从美国回来出现在巴拉姆面前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才是我的主人”,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印度男人,是可能改变现有秩序的,这正是巴拉姆选择他作为自己真正主人的原因。这是巴拉姆改变自我命运的第一步,他拒绝了奶奶为他安排结婚的想法,这是对于鸡笼法则颠覆的主动行动,他开始学习开车,认为有了这一项技能就能在阿肖克身边找到工作;他还学习了电脑,接触了互联网,以备和阿肖克有对话的资本。
在这一系列准备之后,他终于成为了阿肖克的司机,从此走出了离开村子离开原先生活的第一步,他穿上了干净的制服,他有了自己的工作,他甚至暗中揭露了一号司机是穆斯林的真相,最后他成了一号司机,开上了豪华的帕杰罗,去了繁华的德里——他第一次见识了高档酒店,打开了自己的眼界,尽管作为司机只能住在阴暗的地下室,身边都是爬行和飞翔的蟑螂。巴拉姆选中了主人,而阿肖克也渐渐把他当做朋友,在车上他会亲切地将手放在巴拉姆的肩上,他不让巴拉姆叫他“主人”而以名字称呼他,他和巴拉姆一起练网球一起打游戏,他甚至还会和妻子平姬学着他对神祈祷,而从纽约来的平姬在巴拉姆面前还诅咒该死的种姓制度,她告诉巴拉姆的是人必须通过学习改变自己。
阿肖克的宽容、亲切,以及对创业的自信,平姬的现代仪式,都让巴拉姆感受到他们是不一样的主人,而在他们的启发下,巴拉姆也开始刷牙,开始买新皮鞋,他一遍一遍刷着自己发黄的牙齿,希望将旧有的东西都吐掉——只有去除以前刻印在身上的等级符号,自己才能慢慢逃离鸡笼拥有自由。但是,“接下来的故事会变得阴暗”,这对于巴拉姆来说,是理念革新的重要一步,是从仆人到主人走出的最关键一步。在平姬生日那天,喝多了酒的平姬在兴奋中自己开车,而巴拉姆坐在了后座,这是位置的置换,似乎也是身份置换的一种暗示。但是在行驶过程中,躲开了路中央一头牛之后,车子猛地撞到了走在路上的一个孩子,惊魂未定的他们停下车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孩子,这时平姬想要送孩子去医院,但是出面拦住她的却是巴拉姆,在没有他人目击、孩子已经昏迷的情况下,逃离是正确的选择——终于他们成了逃逸者,巴拉姆为主人做出的这个选择,在最后却让他彻底醒悟。
撞车的是主人,巴拉姆为主人考虑逃离现场,但是他并没有得到主人的认可,之后他被阿鹳和猫鼬叫去,猫鼬感谢他那晚做出的选择,然后递给他一份合同,上面清楚地说明当时开车的是巴拉姆,猫鼬让他在上面签字,这是一个顶包的合约,那一刻巴拉姆才知道自己还是仆人,还是关在鸡笼里没有自由的鸡,主人可以随时将自己剁掉头,他眼中含着泪签下了字,而猫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是我的兄弟了。”当自己重新回到鸡笼,对于巴拉姆来说,无疑是更大的打击,无法改变命运不仅仅在于自己永远是仆人,更在于阿肖克也露出了主人的嘴脸:他依然是印度富家子弟,依然在骨子里看不起巴拉姆——巴拉姆跑到外面,对着空旷的世界大喊,但是他感觉到的是强烈的无力感——也正是从这一次开始,巴拉姆不再是用寻找主人的办法来改变生活,而是开始了从自发到自觉的超越。
“我们对主人是表面是爱而内省恨之入骨,还是表面是很内心却是满满的爱?”巴拉姆的疑问是为了确定自己对阿肖克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情,他在阿肖克喝醉了酒睡着的时候,穿上他的衣服,喝着他的酒,那一刻巴拉姆有了某种主人的感觉;他学会了撒谎,偷偷卖掉了汽油,也用那辆车去接不同的客人赚钱;当平姬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离开了印度,巴拉姆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阿肖克,他还都阿肖克说谎,说平姬还会回来的,平姬希望他会越来越好——没过多久,阿肖克便接到了平姬的离婚申请;巴拉姆读出了猫鼬的唇语,是“换人”,他于是变得更加疯狂,在看到阿肖克拎着红色行李包去贿赂官员时,他脑海中的一个声音传来:“他的这些钱是为了贿赂官员,这是穷人的钱,偷去不算是偷。”起先他不敢下手,是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家人,如果猫鼬和阿鹳知道这是他干的,他的家人就会死在他们手里。
但是,当他去看了动物园的白虎之后,才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你认识到世界美好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奴隶了。”白虎就是巴拉姆的人生理想,就是美好的存在,只有白虎才能改变鸡笼命运,才能适应丛林法则,于是巴拉姆开始了最具革命意义的复仇,开始了如佛陀一样的“醒来”——当他用锋利的酒瓶杀死了曾经的主人阿肖克,他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这一复仇能够顺利实施,能够成全自己,关键在于传统的主人哲学已经被改变了,或者说巴拉姆幸运地遇到了阿肖克这个不像主人的主人,正是他的宽容和开放使得巴拉姆感觉到一种平等,感觉到主仆之间并不存在那一条鸿沟,甚至巴拉姆从他身上学到了贿赂这样的行为,即使在阿肖克的骨子里还有着主人意识。当巴拉姆杀死了主人,当巴拉姆改头换面,当巴拉姆开始了另一套更加隐秘也更加阴暗的“主人哲学”,或者,他也可能成为另一个阿肖克。
鸡笼里的鸡不会逃离命运,“一代只有一个”的白虎站在丛林中,巴拉姆成为了白虎,甚至是自己建造了丛林法则,但是当他对下属说起自己噩梦,说起只有杀了主人才能逃离鸡笼,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一种暗示?那些司机是不是也是鸡笼里的鸡?他们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刺向自己的主人?而另一个隐喻是:当巴拉姆看见白虎发现世界的美好而不再是奴隶的那一刻,那只白虎其实就关在牢笼里——一样是牢笼,它里面是鸡也可能是虎,它可以让一个仆人翻身成为主人,也可能让主人倒下再次沦落为奴隶。
美国妞,出生就是西方式民主的洗礼。一切的观念和起点都是制度配套的。
她的男人,美国留学生,学了点民主皮毛,回到老家仍无用武之地。制度留给你的操作空间,不是个人能力能够颠覆的。
你再想翻身,也得在制度之下。有些东西,不是你学一下就能学到位的。我们确实要承认特色。送给所有人,共勉。
ps,电影与书存在一定的内容和差距。就译本而言,二儿子的前女友风流史没讲,男主角的嫖娼经历没讲,这两段都比较有意思。不知道译本是否有删减,电影对很多自由民主的东西有深化。电影和书都得看。
《白虎》的故事似乎很老套:底层人民的复仇。一个受尽辱骂、欺凌、剥削的低种姓仆人,在觉醒之后杀死了自己的主人,最终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真的是这样吗?
影片中的主人阿肖克虽然称不上是人权斗士,但相比他的哥哥和父亲,无疑是一个“好”主人。他在美国留学,从而习得了西方的自由平等思想。他会在村庄中主动摘下耳机给那些流着鼻涕的小孩子们听,会和仆人以朋友相称,娶了一位信奉基督教的妻子——一切都显示着他的“反传统”“新思想”。
但另一方面,他身上的某些“印度”色彩又难以摆脱。为了帮助家族企业逃税,他愿意去干那些贿赂政客的脏活;在妻子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他更是顶不住欲火翻腾和风尘女子共度春宵。
表面上,他对主角巴拉姆平等相待,屡次拒绝了巴拉姆为自己开车门。同样是他,在情绪低落时又毫不客气地将巴拉姆一脚踹翻在地。以至于,在巴拉姆遭到栽赃陷害,可能从此被毁掉一生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他像《教父》中的麦克一样始终忠于自己的家庭,却又像《家》中的觉慧一样对维持“家”这一客体的种种制度存在着反感。
相比之下,主人公巴拉姆更非凡夫俗子。他聪明伶俐,不仅巧舌如簧成功为自己赢得了一份司机的工作,更是用高超的情商赢得了主人的喜爱和信任。
在白天,他是忠诚的仆人;在夜晚卸下面具之后,他又是一个对自己的处境充满痛苦和迷茫的年轻人。不像那些已经对于痛苦近乎麻木的仆人,他会痛,会因为主人的一句话而拼命地想改变自己。虽然,他贫乏的知识还不足以使他意识到是什么压制着他,可他始终有着一颗“冲破鸡笼”的心。
一个有同情心的主人,加上一个有野心的仆人,没有比这更加危险的组合了。在命运稀里糊涂的安排中,一出大戏就这样开场了。
印度的种姓制度一直以来都为人诟病。自公元前1500年雅利安人入侵印度,印度就被分成了几个截然不同且十分分裂的阶层。我们今天所了解到的印度种姓被称为“瓦尔那”:由僧侣贵族构成的婆罗门、主管军事和政治的刹帝利、经营商业的普通老百姓吠舍、做佣人和工匠的首陀罗。以及那些甚至不能列入上述四种的“贱民”,或者叫“不可接触者”。
这种种姓分类制度的根本逻辑在于“洁净”程度的不同。印度文化中包含一系列对于“洁与不洁”的规定,例如《摩奴法典》所规范的人身上的十二种不洁物(如粪便、唾液等)*,或者亲人死亡、女性生产也被视为“不洁”。那些离“不洁”的事物相距越近,接触越密切乃至于天天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就因此被贬为地位较低的群体;与此相对,那些从事宗教活动、生活环境优越的人,其地位也因此得到了固定。
简单来说就是:越干净地位越高,而地位越高就越干净。反之,底层的老百姓几乎永远翻不了身。这种死循环式的逻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印度的种姓问题一直绵延了数百年,尽管这制度一开始是用来区分不同职业的。例如主角巴拉姆的姓“哈拉外”,其实指的就是制糖的人。
同时,由于印度从未成功推行过土地改革,大多数印度农民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的。他们的身份本质上是地主的佃农或者“包身工”,除了忍受剥削没有其它的出路。
回到我们的主角巴拉姆。再穷苦的地方,偶尔也会出现天才,而他就是最突出的那一个。不仅学习新知识的速度极快,观察力更是无与伦比。仿佛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成为那只“一代只有一个的生物”白老虎。
可是无情的现实击碎了他的幻想。底层印度老百姓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他们辛苦赚下的一点点钱会被地主周期性地掠夺。不仅日常的食物填不饱肚子,生病了跑到医院,也没有医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当主人公的父亲患上肺结核之后,就在这种绝望中死去。讽刺的是,主角发现他父亲被火化之时脚还在微微颤动——这位家里的顶梁柱似乎在死后还在无力地挣扎着。这也仿佛暗示了他们所有人的结局:活着,但仿佛在地狱中被炙烤。个人没有任何选择和反抗的权利,家族的决定即是一切。
也就是在这时,主角发现自己的命运,仿佛被困入了“鸡笼”。鸡笼里的鸡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宰杀,一如被主人们狠狠剥削的仆人们。但尽管他们的生活是如此悲惨,却丝毫没有反抗,甚至都不会想到这个念头。
就像那句话:“身上的枷锁易去,心中的枷锁难除。”
但其实,也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要“怒其不争”。作为印度底层的老百姓,他们谋生的困难程度真的超乎想象。无情剥削的地主、不时袭来的天灾…从农民变成仆人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翻身。而一旦做了仆人,他们也无法再摆脱这一身份。幸运的仆人能够干到五六十岁“光荣退休”,用攒下的钱买上一间破棚屋终老;那些不幸犯错而被主人一脚蹬掉的仆人,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只有——死。
在这种情况下,巴拉姆的梦想就是成为地主家的一名仆人。凭借着他的好口才,他不仅说服了贪财的奶奶拿出一笔300卢布的“巨款”供他学了车,还把地主赞美得伟大如圣雄甘地。他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工作——给地主小儿子当司机。破天荒的头一次,他穿上了整洁的制服、睡觉时候头顶有了一片完整的屋顶。
可他的愿望还不止如此。作为仆人,他希望得到主人的宠幸和信任。为此,他想尽了一切办法。
就像《寄生虫》里的基宇一家那样,他通过告密挤走了原来的一号司机。
他认真学习主人夫妇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词,以便在适当的时候接上话题。
他还记住了主人的爱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他成功了,他不仅获得了开车带地主一家去首都德里的“荣幸”,更是和主人阿肖克和平姬夫妇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某一刻,他似乎真的超越了“仆人”的范畴,而成为了两人的朋友。
乃至于他排斥和另外的仆人们一起插科打诨。他也无时无刻不穿着那件可笑的蓝制服,努力做好一个“仆人”的本分。
但梦总会醒。平姬和阿肖克在生日派对上都喝多了酒,平姬抢着开车,结果撞死了一个半夜在马路上行走的小孩。
值得注意的是,当事故发生后,巴拉姆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阻止了崩溃的平姬和一脸懵逼的阿肖克,并把他们塞进车迅速逃离现场。对于他来说,一边是一个无名的倒霉穷孩子,一边则是对他“欣赏有加”的主人夫妇,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有利于后者的决定。
忠心护主?更有可能,他只是在拯救自己,和那张因为主人的愚蠢而岌岌可危的长期饭票。至于那个惨死街头的孩子?由他去吧。在底层的人,早就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比这更加凄惨的故事。
直到他清洗完车上的血迹,他都还是认为自己圆满地完成了一个仆人的“本分”。
但所谓的“本分”真的有界线吗?当地主要求他顶包,承认是自己撞死小女孩的那一刻,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用过即扔的工具。被自己视为“朋友”的阿肖克只是微微地抱怨了几句,就在”形势所迫“下丧失了曾经被他天天挂在嘴边的“原则”“人权”。
那一刻,他没有表示任何反对,只是慢慢地挂上了那副习惯的笑容。只不过,他的眼里充满泪水,这泪水里有不甘、有疑惑、有痛苦。
尽管最后地主家用在警察局的关系压下了这件事,但巴拉姆认罪的供词仍然被地主的大儿子留了下来。再次回到地主家,迎接巴拉姆的不是客客气气、不是称兄道弟,而是更加刻毒的凌辱和奴役。在美国受教育的平姬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践踏他人人格的行为,一气之下回了美国。
唯一一个真正能从人格上与他平等相对的人也离开了,这时候的巴拉姆才真正感到绝望。
回到高级公寓,又被愤怒的阿肖克揪着脖子质问。他被压抑的怒火找不到出口,终于爆发,他一把推开了阿肖克。一下子冷静下来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阿肖克才对着狼狈的巴拉姆说:“我真希望当时他们送你去坐牢。”
犯事的不是巴拉姆,不是仆人,而是主人。但阿肖克却说想要送巴拉姆去坐牢,这一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人权斗士”“平等主义者”,在骨子里,他仍然是那个印度的富家少爷;在骨子里,他仍然对巴拉姆这样的“贱种”充满歧视。这也就是为什么平姬和他最终不会走上同一条路:几年的美国教育包装了他的外表,却没有彻底重塑他的灵魂。
对于巴拉姆来说,这时的恐惧怕是要大过其它一切的情感。此前他可以肆意对着和自己同阶层或是地位更低的人大呼小叫,却从未哪怕尝试过挑战上层。他推倒了阿肖克,也好像推倒了自己心中一面沉重的墙。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心,就仿佛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再也收不回去了。
短暂的调整之后,他回来了,发现阿肖克已经在酒精中沉醉不可自拔。于是,他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变这一切:换上更有派头的衣服、把头发梳地油光锃亮。他无微不至地照顾阿肖克,向他“建言献策”,仿佛他已经是自己的猎物。这个时候的巴拉姆又产生了一种新的幻想:扶持阿肖克,也许自己某天能够和他真正开创一番事业。
而地主的大儿子,也就是阿肖克的哥哥的到来,再次把巴拉姆的计划彻底打碎。巴拉姆发现,原来自己与阿肖克的家人相比什么也不是。他开始彻底黑化,学会了司机欺骗主人的一切伎俩,也在反抗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在某一个瞬间,他和阿肖克也许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虚假的“友情”的时光。但这时的巴拉姆已经明白,阿肖克只不过是喝了酒。当酒精发挥作用的时候,他们是朋友;可当明天阿肖克酒醒之后,他们仍然会回到主仆关系。
侄子的到来更加刺激了巴拉姆。奶奶在家书中提到了给他娶亲的事,巴拉姆无法接受。他早就想要与贫穷、充满了控制的家乡一刀两断,正如多年前他背着肮脏的书包遥望远方那笔永远拿不到的奖学金和永远得不到的未来。
他打碎了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黑方空瓶,把带着锋利茬口的瓶子藏在了驾驶室座位下。尽管玻璃瓶子并不锋利,他也不如阿肖克强壮。但是他知道,当阿肖克坐上车子的时候,他仍然会是那个懵懂的阿肖克;但巴拉姆,已经不是那个懦弱的仆人,而是“一代只会出现一只的”白老虎。
影片的最后,巴拉姆利用窃来的钱开了一家出租车公司,日进斗金。他也把自己的名字换成了阿肖克的名字,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他对着镜头大声谈论自己的成功秘诀,然后走开,留下一群表情呆滞的出租车司机茫然地看着镜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翻身的机会。就像不是每个仆人都是巴拉姆,也不是每个主人都是阿肖克。印度的大多数底层人民仍然在忍受贫穷、黑暗、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日子。或许,另一个“巴拉姆”也在某个时间点想过反抗,但终究是被这残酷的社会囫囵吞了进去,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更多的人,则是早已经被剥夺了思考和背叛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
大多数人仍在顺从,反抗的故事,一个时代只有一个。
印度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在这个国度之上,发生着无数我们难以理解的故事。比如在这次新冠疫情中,印度政府的神奇操作;还有一直以来就被当做笑话来讲的印度种姓制度与“恒河水”的梗。但当你细细品味的时候,会发现所有这些看似奇葩的事物都有着复杂且深远的历史因素。
《白虎》作为一部印度电影,其叙事结构传统却有效。从闪回式的开场制造悬念,再到主角的独白娓娓道来,再到几起几落完成主角想法的180°转弯...编剧在短暂的两个多小时内完成了人物的几起几落,并连带着刻画了一个充满黑色幽默感的印度社会景观。
同时,电影的视觉效果仍然保持了Netflix出品的高质量。给我印象最深的镜头有两个,一个是巴拉姆在街头怒斥讨饭女人那场戏,混乱的街景仿佛让你置身德里最拥挤吵闹的街头;另一个是阿肖克来到巴拉姆蜗居的地下室,当他揭起毯子的那一刻尘土飞扬,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不由得让人大呼真实。
整部电影改编自印度作家阿拉文德·阿迪加的同名作品《白老虎》。这部小说也是这位作家的处女作,在2008年的时候获得了曼布克奖(也就是原来的布克奖)。影片十分还原原作,向总理写邮件这个内容是原作就有的(虽然我觉得很牵强),原著里讲W总理马上就要刀锋“世界科技与外包之都”班加罗尔,因此主角巴拉姆作为“一名思考者和企业家”致信。
当然,影片短短的两小时时间,也并非能还原原作的所有精髓。例如片子中对于印度式民主的刻画就略显片面,仅仅呈现了地主儿子东奔西走贿赂官员的内容。此外,电影还试图反映印度人对于宗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复杂而矛盾的心态,尽管也不太成功。
陆建德指出,《白老虎》这类黑色幽默小说在印度能够风行,其实也正反应了印度人在心态上的成熟与自信。近年来,印度“世界办公室”的称号愈发响亮,人口和GDP也正在高速增长中。可是在国内,对于印度的报道还大多关注印度落后且混乱的一面。作为观众,需要时刻注意电影反映的只是片面的现实,而不是全部的真相。
正像巴拉姆说的: “这个世纪是属于棕皮肤人和黄皮肤人的,其它人就交给神明来拯救吧。”
1.穆斯林有一个神,基督教有三个神,我们我们印度教有3600万个神明,那么就一共有3604万只脚供我选择。有些人认为这些神明根本不存在。但在我们国家,一会儿信神,一会儿不信神有好处。
2.在黑暗之地我们家人全睡在一起,腿全搭在一起,就像是同一只生物,一条蜈蚣。
3.把剩下的每一块都敲碎。你不喜欢吗? 那就想象你是在砸我的头骨。
4.选举承诺让我明白到,绝不能成为一个自由的民主国家的穷人。
5.我父亲即使在死后,都在抵抗自己的命运,抗拒死亡,重生,再次死去。 一切都是徒劳。
6.这个国家在上万年的历史中,创造出来的最伟大的东西是鸡笼。他们能看到同类流血,并闻到血腥味。他们知道下一个被宰的就是自己,但他们却不反抗,他们不会试图从笼子里逃出去。 这里的仆人们被教导了同样的行为方式。他车上载着的家具价值,至少等于他两年的薪水。但他还是会忠诚的把这些钱送回他老板那里,而且绝不会碰那些钱。没有一个仆人敢碰。为什么?因为印度人是世界上最诚实,最追求灵性的民族? 不是,那是因为我们中99.9%的人都被困在了鸡笼里。 即便你把解放之匙放在一个仆人手中。他也会咒骂着,把钥匙扔回给你。
7.奶奶给他找了一个老婆。限他两个星期内跟他老婆圆房。 现在他被困在这里了,我以后也会被困在这里。
8.在古代,印度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这里有上千个种姓,各有各的命运。 可现在这里只有两个种姓。有权有势者和无权无势者。也只有两种命运,吞食他人或被他人吞食。
9.我睡地板就够了,居然还有个漂亮的房顶。
10.世界上有任何一种仇恨,能比二号仆人对一号仆人的仇恨更强烈吗?
11.我不喜欢他对我的评价。半桶水,但他说的没错。阁下,您来印度的话,会看到几亿像我这样的男人。打开我们棕色的头颅,用笔形电筒照一照里面。您会看到所有不成熟的,半桶水的想法。混在一起一团乱麻,我们就是按这些想法,生活和行动。
12.这里不是美国。不揍他们,他们就不尊重我们。
13.你们不想向政府缴税,就得给我钱。250万卢比。我可不是说着玩的。
14.这种生活真可悲!不得不隐瞒自己的宗教,改名换姓,只为了当仆人,挣口饭吃。
15.她吸你的血,把你吸得只剩一副空壳,然后她就会任由你死掉,就像爸爸一样。
16.有钱人天生就有大把机遇,他们浪费的起,可穷人呢?
17.你寻找钥匙找了很多年,但那扇门一直开着。
18.当仆人的渴望是我从小被教导出来的,被灌输进我的血液里,被强塞到我的思想里。
19.就算你把它偷走,那也不算偷。阿肖克先生贿赂政客是为了逃税。那你觉得他是在偷谁的钱? 是这个国家的普通老百姓,包括我,还有你。
20.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富人从不会无故施舍。 他找了个人来取代我。
21.伟大的穆斯林诗人伊克巴勒的一句话,不无道理:从你认出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处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奴隶了。
22.穷人要想爬上去,要么犯罪,要么从政。
在吉卜林的《丛林故事》里,狼孩莫格里与老虎谢尔汗之间的战争惊心动魄,在维护与信奉“丛林法则”的莫格里看来,吃人肆意破坏规则的谢尔汗无疑是野蛮无知的代表。吉卜林将谢尔汗视作盲目跟随旧秩序的罪人,他们不懂得民主与自由的含义,排斥进步的力量。在殖民时代的印度,吉卜林的故事含沙射影地批评了十九世纪中期以来针对英国在印度统治的一系列愚昧的“兵变”。老虎是旧印度的象征,老虎杀死人类就是印度本地人对英国人的“暴行”。那么莫格里呢?他是人又是狼,他将文明的“火种”(谢尔汗死于烈火之中)带到丛林,他连接了两个世界,但对于人类社会和丛林世界来说他都是外来者,莫格里的丛林与英国统治下的印度在吉卜林那里成为了一种怪异的组合,但这种殖民地的帝国梦想在幼年的吉卜林心中早已成为最完美与稳固的历史表现。
阿迪加的《白老虎》属于新时代印度的《丛林故事》,其中传递着来至历史深处的回音,似乎当代印度仍然在吉卜林的帝国残梦里沉睡,仍莫苏醒。
《白老虎》中的关键概念就是“笼子”,那些贫穷、丑陋、邪恶、贪婪的灵魂在笼子里哀嚎,阿迪加的这部处女作将印度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呈现出来,贫富差距、政治腐败、宗教之争、人性贪婪,两个阶层的战争,失去身份与价值,大量细节丰富又沉重,在书信体说书般的戏谑语调中读者仿佛来到一个黑暗地狱,但“黑暗之地”却被看着是救赎之所,旧印度与新印度,中国与西方,迷茫的当代印度社会芸芸众生如动物般活着,失去尊严和梦想,任凭宰割和压榨,谁愿意去找打开“笼子”的钥匙?但那扇门却一直开着,短短一本书写尽了印度泥沼中挣扎的困境,人物跃然纸上,仿佛就出现在你的眼前,但印度就是能在这样的悲喜剧之间从容转换,它肮脏贫穷,充满待解的谜团。
阿迪加的记者身份能让他用新闻人的眼光剖析当下的社会。在书中,阿迪加对印度历史的概括就是“动物园”:“印度这个国家在她最富强的时候就像一个大动物园,一个自给自足、等级森严、秩序井然的动物园,每个人各司其职,乐得其所”,这无疑是对吉卜林象征的呼应,在《丛林故事》里,我们看到吉卜林将动物世界进行分化,那些希望服从文明与秩序的驯养类动物,遵守丛林法则的野生动物以及破坏秩序钻规则空子的野兽。《白老虎》的主人公巴尔拉姆出生在印度最贫穷的比哈尔邦,但读书时聪明伶俐被赞为稀有的白老虎。巴尔拉姆的故事无疑暗示着两种角色的转换和两个世界的对接。他在和大部分比哈尔人一样因为贫穷逃离家乡来到大都市德里后在社会最底层挣扎,如老鼠般生活,逐渐忘记自己的“猛虎”身份,最后的苏醒与报复更像是老虎冲破围栏的抗争。“以前在印度有上千种种姓,上千种命运,现在只有两个:大肚子和扁肚子的,同样也只有两种命运:吃人,或者被吃。”阿迪加对吉卜林的谢尔汗作出了现代社会学的演绎。在德里受尽不公与压迫的巴尔拉姆似乎和一百多年前奋起反抗英国殖民的印度人有了些精神上的契合点。
巴尔拉姆的德里生活被阿迪加描绘得生动而直接。在德里给富人当司机,巴尔拉姆必须学习所有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技巧,他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老板则住在上面的高档公寓,老板拉铃铛,他就必须随叫随到,他不能进入购物中心,靠看黄色书刊来娱乐,在百货公司的转角就是贫民窟,下层人在交界处大小便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分割线。巴尔拉姆看不上那些在德里街头整日呆坐的人,他们是他“黑暗之地”的老乡,却“身体瘦弱、面目肮脏”如动物一般地生活在立交桥下。巴尔拉姆血液里流淌着反抗的基因,按理说遇见阿肖克这样的“好老板”也是应该知足的。阿肖克的国外留学经历让他并不适应印度上流社会的贪污腐败,但渐渐地转变,他也变成了一个冷漠、粗鲁的印度上层人的代表。这也是巴尔拉姆最后杀死他的一大原因。
阿迪加将《白老虎》用给中国总理写信的框架来创作,是有明显的寓意的。首先对于印度来说,现阶段的发展不可能不与中国产生交集,两个相邻的大国又同属文明古国,有太多对比的理由。另外一方面,给中国总理写信的是新的巴尔拉姆——阿肖克·夏马,从德里到班加罗尔,这是旧印度与新印度的跨越,是下等阶层的老鼠到上等阶层的猛虎的跨越,阿肖克·夏马的声音也正是新印度想说的话。
阿迪加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抽离,我们看到的就是互相利用、伤害的人性之恶。巴尔拉姆对自己的家乡的感情复杂而且矛盾,在德里工作的他被当成家庭的提款机,不识字的奶奶托人给他写信,只是为了催他赶快寄钱,亲戚之间全靠金钱的关系维持。巴尔拉姆的家乡和许多印度村庄一样,有残垣断壁的古堡和寺庙,突兀屹立在山坡上,好似来自遥远历史的回望,记载着曾经的光荣过往,也暗示着当下的破败与颓废。巴尔拉姆喜欢在黄昏时登上山坡看日落美景,可是壮观的夕阳却让巴尔拉姆忍不住吐口水,他对家乡的恨如此强烈,以至于最后牺牲全家的生命他也要逃离。阿肖克从国外回来,他比其他主任给予仆人更多的尊重和自由,但这片土地如此荒谬,如毒药般改变着一个人,阿肖克最后被杀也正是他堕落的必然结果,主仆之间的对抗,也更像是巴尔拉姆代表的传统价值对阿肖克新秩序的摧毁与报复。
在阿迪加与《白老虎》之前创作的短篇集《两次暗杀之间》中我们能更全面地看到他对当下印度社会的描述。两次暗杀指的是1984年英迪拉·甘地遇刺到1991年拉吉夫·甘地遇刺之间的印度社会,这也是印度的“强人时代”。“铁娘子”英吉拉·甘地在冷战后期的印度是绕不开的话题,她的“紧急政策法案”和中央集权管理都备受争议。阿迪加将所有故事的发生地都放在印度西南沿海的基图尔这个虚构之地,基图尔位于果阿邦和喀拉拉邦之间,这里是印度自然风景最美的地方之一,也是人均生活水平最高的地方。在对基图尔社会各阶层、各宗教、各种姓的不同人物的素描中,我们能看到90年代初期的印度社会的分裂与重组,其中许多故事都能和之后创作的《白老虎》互文。
《两次暗杀之间》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关于北方移民的,齐亚丁和巴尔拉姆一样来自北方的贫穷地区,开始以打杂维持生活,喀拉拉邦北部有许多穆斯林移民,齐亚丁的故事凸显出印度教徒与穆斯林在融合中的矛盾和偏见。《两次暗杀之间》比《白老虎》有更多的政治影射,在甘地遇难日死去的老师,就像是爱国主义和商业浪潮的牺牲品,“印度一度曾经被三个国家统治:英国、法国、葡萄牙,现在则换成了三个土生土长的祸害:背叛、误事。背后暗算”学生变了,电影院被色情海报贴满,没人认真看泰戈尔了,在《保护老虎》的影片中,老师感到乏力,他无法适应这个混乱又嘈杂的时代。
和《白老虎》一样,《两次暗杀之间》中描写的不停应付腐败税务官员的商人和去德里议会送钱贿赂官员的阿肖克有着相同的困境,他们本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奈何被时代所困。灭蚊工乔治受雇于一个似乎并不在乎种姓的女主人,但平日看似平等的行为最后却被揭示为残酷的歧视,乔治看到的真相和巴尔拉姆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垃圾,有钱女人绝对不会把一个穷小子当男人看,只会把他当作仆人”。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反抗。
《两次暗杀之间》中的辛喀拉,父亲是婆罗门种姓,母亲则是霍伊卡,他是高低两个种姓婚姻的产儿,父亲将这种婚姻看做是对传统种姓制度的报复,但现实却又如此残酷,辛喀拉本身却夹在两个种姓之间动弹不得,“你会是个杂种”,他找不到任何归属感,反而每日目睹母亲的妥协和忍气吞声,似乎理所应当。辛喀拉的反抗无疑和巴尔拉姆一样,他们都试图通过打破旧社会秩序来获得解放,他们的自信和尊严马上将要被摧毁,如果再不反抗,就会变成过街老鼠。辛喀拉的炸弹寓言了矛盾的积累和爆发,但防抗之后的幻灭怎么办呢?
巴尔拉姆通过谋杀获得了尊严和地位,但失去了家人,他最终感到一种轮回,永远无法逃离的宿命,他的侄子会成为他,而他会成为下一个阿肖克。反抗的人最后被反抗吞噬,印度社会也难逃千年宿命,在进入历史的新纪元时,巴尔拉姆们的抗争至少揭示出印度人最本真的一面,我们看到了企业家、记者、农民工和老师各色人等,他们都面临不同的挫败感,不管是从体面的别墅还是肮脏的街角,裂痕在加深。
巴尔拉姆在动物园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的白老虎,当他们对视时,巴尔拉姆突然昏厥了,老虎在笼子里从一边走到另一边,然后以相同的节奏又走回来,“仿佛中了邪一样”。阿迪加的老虎比吉卜林那带有东方神秘色彩和殖民特点的老虎更加真实,这里有反思的意味和直视的勇气,阿迪加希望这只是短暂的晕厥,这个国家还有更多魔幻现实主义的传奇等待去续写呢。
“For the poor,there are only two ways to get to the top,crime or politics,is it like that in your country too?”此处应该把某部发言人金句循环播放……反励志还行,不过仍旧些许套路,复仇与最后平息的方式拍得过于省事儿了。
拉敏·巴哈尼不愧是罗杰·伊伯特当年力捧的导演,相对于Netflix的那些网大流水线行活导演,他常有一些不错的镜头处理。抱着对标《寄生虫》的期待,结果一嚼就是一口渣,男主角折腾到最后成了那只挣脱鸡笼的鸡,成了那只白虎,只是他发家致富打破一切的方法过于魔幻了,这样反而没了那么强的力度。
坦白说连旁白中的sir都让我很不适应,演技更是出众。如何从low caste认知中挣扎,从第一次刷牙到看清master骨子里的烂,对自己的过去生气转变成对外部环境愤怒,缠绕的问题多但自然,不输《寄生虫》,可惜雨中杀人开始败掉了。开头举报穆斯林上位一如他那份灵气,当真是模糊的道德环境,车祸情绪进入dilemma,再戏剧化的结局。master的变化其实特别有趣,生动的演绎了李光耀回答的那个问题:在西方受教育,回国后进入体制,会不会改变体制?李光耀说这些留学生会被体制改变,master后来彻底变回印度大少爷了。Pinky回到美国嫁给Nick Jonas了,哈哈。中规中矩,Netflix,3.5分,看得出来导演有才华,希望能有更大的舞台让他发挥下。
这是拍给中国人看的吗?至少鸡笼里的中国人都该看,它的优越之处在于通俗易懂,通俗易懂对鸡笼里的人来说是最最重要的。
比较敢拍,把印度的种姓制度类比为鸡笼,而让受过教育的上层归乡梦碎,却最终显露深入骨髓的阶级歧视,这都是电影的亮点所在:“我一直都在寻找钥匙,然而却忘了门一直开着”。然而,故事尤其是犯罪的情节本身却乏善可陈甚至做作,形式大于意义。
三星半。“穷人要想爬上去,要么犯罪要么从政。”对印度的阶级矛盾、种姓制度之类的社会面貌描绘得挺入味的,感觉涨知识了。男主一路的挣扎转变演得真好,尤其是被迫当替罪羊的那一段,笑着落泪。可惜片子结构有些虎头蛇尾,发家致富快得魔幻,感觉草草收了尾。ps:为什么强行cue宝宝?
感觉是把原著中最浅显的一部分情节拍了出来,保留了原著comical的一部分,原著中很诗意的几个情节(主角小时候淌过大河抵达山上城堡后的思考,以及他决定杀人前,在德里集市书摊的情节,引出了原著中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我已寻找钥匙多年,门却一直开着)以及对一些重要的故乡片段,以及在新德里时重要的金发女郎和尼泊尔女友片段,在电影里都没有展现。原著中最耐人寻味的就是对于主人公心理活动的描写,翻拍成电影后缺失了这部分显得整体十分苍白。原著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前半部分主人公在故乡(鸡笼)里的生活,电影中淡化了这部分,显示不出原著中Coop Theory的张力。原著中有很多对于中印民主映射在电影里也缺失了。其实原著的结尾部分也十分仓促,我个人认为是作者在写这本小说时没意料到会有巨大成功,获得布克奖,从而草草结尾。
畅销书改编,拍得不错,但总觉得片子有些怪。主人公给中国总理写信是第一怪,啥思潮、社会心理会让作者想象出这么个假设?还在世的中国当代领导人,被“扮演着”出现在外国的电影中,可能还是第一次。片中极力丑化的印度社会主义政党代表,又是一怪。我知道印度南部的克拉拉邦经常是由印度共产党竞选成功执政,但没听说像影片中那样腐败。影片主线编演得还可以。有兴趣者可以看看。听说原著小说也翻译出版了。
别叫《白虎》了,叫《白眼狼》比较合适。这片最大的问题是三观不正。有人说这是印度版的《寄生虫》,我觉得完全不对。《寄生虫》最后的杀戮其实有很多无奈和被迫在里面,是一步一步逼到那个份上的。而本片就是蓄谋已久的抢劫杀人,目的就是为了过上有钱人的生活。在印度,对司机这么好的富二代真的不多,哪怕后来他的妻子回到美国,这个富二代也没有很可恶,所以最后司机的杀人并没有不得已。而且他杀的恰恰是这个家里对他最好的那个人。更可笑的是,司机杀人抢到钱之后,开了个拥有几十张车的租车公司,然后他就觉得他飞黄腾达了,可以与某国首脑对话了,把他的发家史当做奋斗史说出来,丝毫没有自责和悔意。
挺让人触动的。第一桶金最重要。
拍得很真实,这就是印度的真实写照~
第一条热评就说电影三观不正?这是角色的反抗,并且这也不是白眼狼。不能说比其他富二代好就是好,的确很多时候也没有当人来对待。这部电影已经把原始人设做到非常细腻了,不但剖析了印度社会底层的生活以及低种姓地位的现状,还展现了“男主人”渐渐的印度化。电影的重点也不是讲述发迹过程,而是白虎挣脱牢笼的意象。
印度《寄生虫》,毕生只被教育做仆人的穷人乡巴佬和试图改变国家的富二代海归,因为司机的雇佣关系生活被捆绑在一起,乡巴佬从农村到班加罗尔再到德里,逐渐意识到世界的广播,声色犬马的滚滚红尘让本就热衷底层互害的他变本加厉;受美国教育熏陶的富二代骨子仍然信仰封建那一套,看准互联网市场妄图做一番事业,但是脱离社会现实傻白甜只能处处受挫。底层和上层的互为映照,两个人都不是坏人,但在根深蒂固的阶级信仰中不断施暴,最终在暴力的怂恿下互换角色。阶级的跨越来源于贪污、暴力、背叛、戕害原生家庭,这是印度或者说是全球经济饱和的今天最大现实。除了小说伟大之外,美国出生伊朗裔导演拉敏作为一个局外人,对于印度社会奇观的呈现和阶级矛盾的洞察叹为观止。
影片最后音乐响起,司机们群聚一处,眼看要翩翩起舞,终于忍住,只是默默观望。他们谈不上前途光明,但养家糊口总是可以。从懵懂到喧闹再陷入阴暗,天资聪慧的主角冲开彷如鸡笼的阶级天花板,也只能做更高级些的仆人。创业之余,他把种族主义成功学大历史之类融会贯通,锻造一套草莽理论,还想号召隔壁大国相互亲善,一致对外。从小村到小城再到德里哈班加罗尔,走上内圣外王之路,这一切都太传神了。
还是蛮紧张刺激紧凑的,虽然明白重点是心理转变的过程但是结尾还是有虎头蛇尾的感觉。另外我全程没搞懂中国线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Ramin Bahrani继Goodbye Solo之后最优秀的作品,终于在戏剧化的故事和真实质朴的影像中找到了相对的平衡,粉丝爆哭!这部原著跟F451相比也更适合Bahrani改编,连网飞廉价的电视剧质感都无法抹掉他对节奏和语境的完美掌控。Adarsh Gourav真诚无畏的表演锦上添花。我太爱这些crane shot了,是每蹦出来一个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程度。
印度电影的一般特点就不说了;1.头重尾轻;2.最后就开了个30人的出租车公司,是不是有点拉跨了?和前面铺垫的那么多互联网有什么关系?
在电影上映之前几天读完了原著,应该说影片很忠于原著了。但是,文字能传输的思想和影像带来的印象不一样,但是可以互补。对印度社会,尤其是底层社会的描写淋漓精致。
网飞的改编砍掉了主人公很多心理描写,减弱了他冲破牢笼的纠结与印度制度对人性的压抑,缺少观众对他善良一面的理解和对比,几乎把他塑造成了一个片面的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虽然是看了预告片而去看的原著小说,但是小说里对于中印社会制度还是有很多隐喻和反讽,值得细细琢磨。
印度版的寄生虫啊。后半截拉垮,但依然很精彩。天朝印度互黑什么的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