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破碎的主体
读了再多所谓“女性主体建构是一个神话”的陈词滥调,也敌不过看见冰天雪地里的无名尸体,如同《公民凯恩》一样,从一开始女主角的悲剧命运就无可逃脱。
故事里所有的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物化她,她的存在之虚无,连痕迹和记忆也转瞬即逝。她拒绝语言,沉默而不善言辞,是一个没能完成从想像界到象征界过渡的孩子。她爱收集路边种种被人丢弃的物件:破碎的瓦罐,脏兮兮的赝品画《维纳斯的诞生》,工业生产的废弃原材料。它们那赤裸裸的社会无用直指巴塔耶的“非生产性”。过度消耗的资本主义经济,不仅批量地生产出垃圾也生产出贫民窟和流浪者,他们是现代社会的牺牲品,连相对静止传统的法国南部也无法置身事外。
2 ) 她的路永远咬着我的心
突尼斯人阿松低头亲吻红色的围巾,镜头淡出,电影进入最后的五分钟,Mona最荒凉的一段旅程(或是涅磐的开始)从这里开始。陌生的村落里Mona没能找到面包,等来的是几个壮汉毫无缘由的攻击(在于03年拍摄的记录当时拍片经过的纪录片Rememberance里,瓦尔达透露这其实是一场实拍,桑德丽娜·博奈尔脸上的恐惧发自内心,博奈尔自己也说,那场戏根本不用表演)。面具的第一层或许是庆祝这奇异的巴亚斯节的当地男子,把流落至此地不懂游戏规则的Mona狠狠戏弄一番,而面具的第二层,是每一个旁观者,每一个观众的脸,我们都戴着面具,将利刃戳进Mona的脊梁,尔后摘下来,转身好好地晚餐。只是还有人看着她,披千疮百孔的一条毯子,在最冷的年月被一点点啮噬,我们想伸出手那一刻,她已跌落在阴冷的沟渠里,天地无声,只剩Mona夹着呻吟的哭泣声蹑足而来,咬疼每一颗尚存温度的心。
死亡的这一场,瓦尔达拍了两次,她最后选择了第一次,因为这一次Mona的毯子在她跌倒的一刻张开,像是鸟儿的翅膀。只是我不知道鸟儿是启程还是折翼。
Mona选择的是自由本身,绝不是为了激怒或反抗,所以瓦尔达说,无论最后Mona结果怎样,她都不是受害者。从海上来的Mona的命运后来被她遇到的牧羊人道破:路的尽头是毁灭,所以你必须停下来。然而Mona却决意与荒谬的自由博弈,她离开牧羊人提供的居所和一片用来耕种的土地,重新上路,对Mona而言,同样暗无天日的命运,她选择被自然来审判,绕开在残酷世界里被黥面,生活的水潦永不原谅生命的焚烧,Mona只有让火光谨小慎微地尽可能持续下去。对于瓦尔达而言,把Mona杀死是从一群流浪者寄居的危房里那场火灾开始,Mona的所有东西,灰飞烟灭,只剩了身上的毯子,这最后一夜,冷得人心生疼。
曙光初露,对她的命运,我们已心知肚明。
我也曾把梦想投射到每一条绵延不尽的公路上,白纸黑字策划一场场出逃,锁在抽屉里,当成最大的秘密,我以为,沿海小城里你推我挤地生长,如何比得上天大地大的自由无垠。然而一场电影过后,影像就这样投射在命运狭长的布袋里,遮蔽住每一束期许的光芒,仅留下,一声喟叹,其后转过身去,在一条腐臭的流水线上,和所有曾经横槊赋诗而今怨声载道的人们一起,加工腐肉的罐头,原料是Mona的头颅。
我把电脑桌面换掉,原先那是Christopher McCandless倚着破败的42号公车微笑的照片(我是那样沉迷于他啊),Sean Penn若是看过这出电影,不会把Into The Wild的故事变成一派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样子,在路上,没有好心的女卡车司机,也没有善良的老人要收养,更没有异常壮美的死亡。若是有什么的话,会是一双外皮早已翻烂的红靴子,一条风干得不能下咽的法式长条和一条阴冷的沟渠。瓦尔达说她只想拍摄自由与尘土,而我转过身去,合上门,将华服剪裁成寻常布衣,静默窗前,不再起身。
3 ) 流浪女
当下,凡用的高科技新产品,没有一样无风险。这就是现代生活的无奈,处处不踏实的由来。于是就有人逃避这种烦琐的现实,远走它乡,边走边唱。中国自古就有士大夫归隐田园的习惯,从陶潜到王维。外国也有。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终生隐居在乡间作诗。法国诗人雅姆终生隐逸在比利牛斯山的山涧中,他的诗清澈透明。厌恶世俗,成为解脱精神枷锁束缚的一部分。雅姆写过一首“遥远的春天”,精致而隽永。
游走与隐逸只为了放松和自在。我二十年前写过这样的诗句“为别人守墓也是为自己守墓呵”,虽然这不免沉痛,却让时光无情的印证。想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声名大噪的法国电影《流浪女》,荣获过1985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是被称为法国“新浪潮之母”阿涅斯·瓦尔达名作之一。出演流浪女的女演员桑德琳娜·波奈尔则荣登1986年法国恺撒电影奖最佳女演员奖,后来她与伊沙贝拉·于佩儿一同出演的《仪式》,也给她带来莫大的殊荣。桑德琳娜清新亮丽的气质,不经意的微笑和表情,都使她在银幕上熠熠生辉,是法国公认的演技派明星,其在《在撒旦的阳光下》、《灯塔》等影片都有出色的表演。
这部电影有的译成《无家可归、无法无天》,你认为过于随意了点,曲解了“老祖母”的一片苦心,女孩莫娜并非“无家可归、无法无天”这么简单。事实上,“流浪女”就是“老祖母”给法国现实亮起的一把刀子,不是刺向你就是刺向他,是一把引起我们灵魂震荡的无情刀子,尽管如此冰冷。
一部追溯流浪女自虐的毁灭之旅,令人心痛,法国电影有这样一个传统,非要把主人公的命运逼上绝境。显然,流浪女之所以选择流浪,从她对哲学家现已做牧羊人的男人口中可窥一二,她已厌恶了一切,对现实的无望和自我的孤独,构成了她毁灭之旅的基调。从追溯的众多不同类型的人物来看,“老祖母”精挑细选,甚至于自己也加入画外音之中。
不满现实的人比比皆是,问题是流浪女为何选择流浪?
时髦的人以为在自助旅行,她有点狡黠有点迟钝有点放纵,更多的是懒惰和饥饿。牧羊人可以逃避,因为他选择了目不识丁的妻子,在家庭与自由之间,找到了一种人生的平衡,用自己的哲学理论来诠释农牧的兴趣。而她呢,除了无奈的寂寞,就是站在公路旁的跺脚和讨要,可怜的莫娜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冰冷的终点,收留过她的人有大学教授、外籍打工者、女佣和对生活有着同样茫然的人,但最后都会把她赶走,不是无情就是无义,没有阳光,惟有冰冻。正如牧羊人对她所说的:“像你这样,最后只有萎缩,只有萎缩,没有别的。”
想起流浪女,就会想起这部电影,想起吸引我们眼球的桑德琳娜.波奈尔—那不经意的微笑、满不在乎和苦闷时抽烟的样子……
2005年“老祖母”还来过北京,参加了她执导的“影片周”。她的片子大都给我们堵得慌的感觉,这与意大利朱赛佩的影片如《星探》给我们的痛是不一样的,民族的特性不一,就会造就各自人物命运的解构差异。她的《功夫大师》等影片无一例外地打上了自虐与无奈的烙印,也就是说主人公的行走方向,在一开始就是冰冷和无奈的。
其实,在裂变的现实中,向往宁静或纯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每个人都有自虐的一面,只是轻重或方式不同而已,只要不过分,只要不走向毁灭的方向。正如那首英文歌唱的,就“随她吧,随她吧”。而现代生活在高科技的幌子下,如同一种假象与迷局,利于你又时刻牵制你,不得安身又无法脱身。冰冷的产品,五花八门的利器,或许铸就了人类冰冷的终点,“最后只有萎缩,只有萎缩,没有别的……”。
2007、4、2
4 ) 死在路上
Girls who wander around are quite rare.
Sans toit ni loi是Agnès Varda导演的电影代表作。关于,一个流浪女死在她流浪的路上。
流浪汉这个词似乎就像人类本身一样久远。人们看到一个流浪汉的时候是不会有太多惊讶的,流浪女就不同了。一个女子,长得也还不差,也不比别人笨或懒,居然愿意把自己弄得又脏又臭,对谁都爱理不理,给了她吃的喝的住的她也不会怎么感谢,说翻脸就翻脸,不渴望爱或被爱,要不她怎么能把自己弄到这田地呢。虽然她偶尔也会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缩在他的的怀抱里,可那似乎只是为在冬天里取取暖而顺手为之,没有也行,否则她就不会离开任何人任何地方都不带一点留恋了。她说她想要有一块地种点土豆就这样维生,我一点也没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果然马上就有人给了她一块空地让她种,她两天就烦了。收留她并指望她能好好生活的牧羊人说得一点都没错:
She blew in like the wind,no plans,no goals,no wishes,no wants.We suggested things to her,she didn't want to do a thing.Wandering,that's withering.By proving she's useless,she helps a system she rejects.It's not wandering,it's withering.要是我来译的话,这哪是流浪,这就是在找死。
她想要的只是移动的感觉,在路上。至于在路上是什么情形,都可以。可是在她将死的那一天,又病又饿又冻,真是饥寒交迫,裹着脏兮兮的毯子走到小镇上想找点吃的,却被奇怪的暴民袭击而大受惊吓,逃跑中又被绊倒跌入水沟,倒在一地的烂泥里。她哭了,一动也不想动,翻个身,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就是那么一个姿势,也不知究竟是病死的还是冻死的。那一刻她有想起流浪以前的生活吗,她有后悔自己不该选择这样的人生吗。是的,她并不是别无选择的啊,她完全可以在路过的许多地方呆下来,好好工作,爱人,生子。为什么不。
导演没有去讲流浪女为什么会去流浪,我们也想不出来。为生活所迫去当妓女的倒是很多,去当流浪女的几乎完全没听说过。
看到一个青年女子就这样穷困潦倒的死在路上,难免令人唏嘘。可其实绝大多数的人最后不都是得死在人生的路上吗,哪有几个人能熬到终点然后说自己死得心甘情愿了无遗憾的。流浪女的人生,再悲惨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似乎还好过有些人明明活得郁闷不开心之极也还是凑合的活完一辈子。反正啊,人生这回事,大概人人都觉得自己的活法最有道理吧,后悔的时候除外。
有人说流浪是一种反社会的行为,这又是另外的话题了。
流浪女Mona和牧羊人的一段对话:
Shepherd:I know what it's like to be on the road.
Mona:Were you on the road?
S:We move with the herds.
M:With a wife and a herd,it's different,more like moving house.
S:Not the same kind of road as yours.We've all got to do our things,don't we?That's how it is.
Do you travel alone?You don't get lonely?
M:It's good to be lonely........
I don't care.I move.
S:Maybe you 're freer than I am .Good for you .I choose a middle road between loneliness and freedom.
M:People bugged me for a long time,but it's all over now.
S:You choose total freedom but you got total loneliness.The time comes when if you go on ,you destroy yourself,you head for destruction.
If you want to live,you stop.My friends who stayed on the road are dead now,or else they fell apart:alcoholics,or junkies.Because the loneliness ate them up,in the end.
5 ) 自由不自由
由死亡开始,倒叙一个流浪女的故事,与《松子悲惨的一生》框架相似,但感受不同。
用了很久,才辨别出她的年纪,若是个中年妇女,我倒会松一口气。这也是导演的聪明之处,看花样少女怎样狼狈死去,从一开始就吊足胃口。
她给流浪冠上自由之名,放纵也被修饰的好看许多,但牧羊人的几句话,早就说透了一切,她自以为的自由之路,其实通向死亡深渊。她是幸运的,她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给她一条生存的路,但她一一绝别,挥霍了所有希望。
牧羊人有着和她相似的过往,他了解自由是另一种枷锁,自由给人更大的孤独,他打心里怜悯她,她就像他的曾经,而他努力做着当年希望别人为自己做的一切,为她提供耕地,为她打造住所,给予她温暖和爱,可惜少女性情已成,她就像抛出的球,已设定好路线,义无反顾的奔向死亡。
莫娜是镜子,她走走停停影射出每个人心中的渴望和私心,你想要性,她是年轻放纵的肉体,你想要温暖,她是可陪伴的人,但唯独给不了爱。有双惊恐眼睛的女仆,看到两个流浪男女挤在一起入眠,她羡慕的颤抖,喃喃自语那就是爱。曲终人散,男流浪汉被打,离开,莫娜没有半点难过,被别人刻在脑子里羡慕的爱只是一个假象。
我们生活中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假象,而我们又多少次向着美丽的假象奋力奔跑。
莫娜唯一流泪是被剪葡萄枝的人赶走,女教授的好心她完全拒绝,宁可剪葡萄枝到满手水泡,但她却笑的满足,可能是异性的本能依赖,可能是同类人平等交流,也可能是她真的累了,不管怎样,这是她最接近生存的一次机会,可惜,世人的偏见毫无意外地出现了。红围巾是生活的希望,她怒然丢弃的同时,也将自己丢到永久的黑暗里。
技术员为分家产盼亲人早死,洗车男睡了莫娜再骂她下贱,莫娜的死这些人都有份。
6 ) 波德维尔在《作为一种电影实践模式的艺术电影》中对《流浪女》的分析
·······
形式的游戏并不是在属于这一模式的每一部电影中都会出现,但是它的确反复出现。有一个显著的例子就是阿涅斯瓦尔达的《流浪女》。影片由一个典型的艺术电影的情景:一个无法解释的心理危机让一位青年女子辞去秘书工作,在蒙彼利埃过着一种流浪的生活。她的游历或多或少是按照时间顺序来呈现的,她将相邻村庄中的各种人物串联起来,然后沉迷于酗酒,然后耗尽生命。影片开始于发现她冻僵的尸体,然后预设了一个死后追问其生前历史的结构。那些曾经遇到过莫娜的人们引出各自的闪回,展现莫娜最后一周的生活。可是在不可避免的问题——“是什么导致她死亡的?"之外,影片又增加了一个问题,”这些见证人是在向谁讲述他们的故事?“
在死亡现场,是警察在询问见证人。这一场景是惯常的也是连贯的,除了某个古怪的构图可能会让机警的观众停顿一下。而莫娜的尸体被移走之后,在海滨和海上的镜头上就突然插入了一个女声:“她最近曾经遇到过的人们已经记住了她······他们谈论着她,但却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如果那是瓦尔达的声音,正如我所认为的那样,我们在客观性、主观性(人们如何回忆莫娜)以及作者的介入之间摇摆不定,这是一个艺术电影叙述的特征。在宣布”这些见证人帮助了我,告诉我她最后一个冬天的最后一周的事情“的时候,解说建立起了某种相当矛盾的基本法则。那些回忆莫娜的人们可能彼此交谈,就像在常规电影中的谈话场景一样,而这些会延续到闪回中。这是一种《公民凯恩》式的选择。还有一种选择是,见证人可能会明确地对着摄影及镜头作证,以纪录片的样式回答画面之外的提问者的问题。侯孝贤在其传记电影《戏梦人生》中追求过这一策略。而《流浪女》的结果却是两种方案都使用,而且他还引入了其它的变换。见证人们以多种令人不安的方式 “帮助”电影制作者“讲述” 莫娜的故事。
《流浪女》的第一个闪回是由一些游手好闲的男孩子们引入的,他们回忆在海滩上看见的莫娜;我们仅仅是在偷听他们对她的评论。稍后,在一家卡车加油站,一个司机告诉另一个人他让她搭车的事情,然后是一个修车厂老板告诉另一个人他雇佣她的事情。可是这里已经有了调整了:作为卡车司机讲述对象的那个人是完全可见的,而正在讲述着莫娜的修车厂老板的第一个镜头却始于一个反打角度的构图,因而我们只能看见被讲述对象的肩部。当我们离开闪回,他还在讲着,但却是对着一个看不到的听者了。在一部常规电影中,这样的变换可能仅仅用于强调修车厂老板的证词,可是在这里它们也慢慢地进入一种叙述的不确定性的式样之中了,此后不久,女仆约兰德停下打扫的工作,转过身来朝着我们,讲述如何闯入她叔叔守卫的别墅。这一独白并没有告诉我们关于莫娜的事情,它更适合于讲述给约兰德游手好闲的男朋友保罗,而不是其它任何一个虚构故事的内部或外部的人。而在回忆中,我们可以觉得这一时刻的确是这样,当时约兰德正
正在跟保罗讲话,保罗可能在画外(他偷偷溜了进来,并且在住户之外),可是这绝不是确定无误的。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她在对这谁说话,这一事实根本地打破了迄今建立起来的内在规范。稍后,当约兰德在别墅遇到保罗,她又一次对这摄影机镜头讲话,而现在她坦承自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感动了,她看见莫娜和另一位流浪者大卫蜷缩着睡在一起。这一次,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是一场自言自语了。从一个没有感情的男性见证人的客观描述转变到一个主观的独白,让一个女人自发地向我们讲述她对爱情和伴侣的渴望。
就像学着约兰德的样,嬉皮士大卫不久也得到了一场讲述的戏。他蹲坐在一节货车车厢里面,讲述当莫娜得到大麻之后他们之间是如何的快活。就故事世界而言,他的陈述挖了约兰德浪漫思想的墙角;他和莫娜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服用迷幻药之后的反应而已。在叙述上,所有的可能性看来都没有了。那么他在独白吗?跟约兰德不同,他并没有直接看着我们;他的目光急剧地左右移动。那么他是跟其他人在讲话吗?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物在场,而且当火车开走的时候他仍然还在说着。
在所有这些场景中,叙述安排的提示是相互矛盾的,而这些提示阻碍了对这些讲述场景中人物环境的任何连贯的识解。随着影片的继续发展,这些插入的回忆继续在这些可能性之间摇摆,再混杂以其他的变化。有时重复会确认早先我们可能已经做出的推论,例如在约兰德离开故事情节之前最后一次对着摄影机自白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被给予三次私密独白机会的人物。而在其他情况下,人物们或者对着摄影机讲述莫娜的行为,或者经过摄影机,或者对着场景中的另一个人,或者也许还有所有可能性的某种混合。或许最令人不安的是,在某些时刻莫娜的眼睛注视着摄影机,有时是停下来,就好像她当时正在看着我们。叙述将我们抛离平衡的决心到了一个真正的重点是在突尼斯外来工阿苏恩的场景,这位莫娜最亲近的人只是吻了她的围巾,然后沉默地看着我们。在这个纯粹象征性的时刻,他似乎并没有对在场的任何人,无论是人物角色还是电影制作者做出反应。
在结尾,莫娜的流浪故事仍然保持其片段插曲式的特性,而她的动机也仍然是一个谜。我们对这一艺术电影的故事的建构是在通过由不同人物做出的一系列关于她的评判中进行的。到现在为止,还是如此地符合惯例。可是阿涅斯瓦尔达对于人物讲述故事的情景的多义性处理,同样也邀请我们参与了形式的踌躇这一典型的游戏。或许旁观者们对莫娜匆忙一瞥的摇摆不定可以最终被归因于叙述对于故事原处条件至高无上的控制。很早就公示出影片手段的画外音解说,也包含了一个讲述的段落。“我本人对她不甚了解”,这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可是在我看来她是来自海上。” 这个时候,我们看见一个莫娜大步跨出大海的镜头,这个场面被骑车的男孩子们所目击。背景故事的开始就是一个在客观呈现与坦率的作者想象姿态之间的摇摆。或许接下来的所有事情。甚至是由当地风俗、方言以及非职业演员所创造的坚硬材质。都会被理解为从属于作者洞见的创造性力量(不是隐含作者,也不是一个“电影叙述者”,而是那个为我们制作电影的人)。
这一尖锐的影片跟其它许多的式样互相交叉,特别是平面构成的跟踪镜头,诱导我们去发现另外一个“主题—变奏”式的结构。一个全面的分析也会表明,不同叙述者的讲述中的形式游戏是如何阻碍我们建构一个莫娜完整的心理轮廓的。相反,形式游戏将我们转向对她所接触的那些人物的生产性的或非生产性的生活对比。影片主题的一个两难处境就是全然自由如何与独处的危险相调和。而这一张力是在这些旁观者们中间释放出来的,这些旁观者对于无家可归而又无法无天的莫娜或羡慕、或批评、或担忧。此外,我们对主题的考量——从我们对影片的体验中提取而得,应该跟我们对如何理解叙述相平衡,这种理解是一点一点地几下其混杂的信号、并跟随其弯弯曲曲的路径。《流浪女》对莫娜的选择充满敬意的不安,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就是多义性叙述的产物。
········
好处是看完过后的两个小时里,你变得不在乎自己身上穿了什么,说话肆无忌惮。电影根本就是催眠的最好手段,走出影院后主角们会在你体内短暂存活一阵子。于是你只好不断走进电影院去搞点催眠,过点别人的日子。
至少莫娜不抱怨,不伪善,也从不会在别人身上期望些什么。
孤独就是无需解释自己的行为,孤独就是沉默至死。
【法国文化中心展映】从一具流浪女的尸体展开倒叙,打破第四堵墙以访谈回忆的形式串起流浪女最后的岁月。结构真是不俗,这样一比《黄金时代》用的都是人家玩剩的。虽然也有欢乐的瞬间,但更多的是放浪形骸的自由和无情残酷的寒风逆境。女主演过《东方西方》,印象深刻(放映居然是DVD格式,感觉略坑)
“她流浪之是为了自由本身”,瓦尔达像拍纪录片一样拍剧情片,使用大量真实环境中的非职业演员,情绪性移动长镜和对特写的谨慎使用是主要视听特色。摄影和用光都很讲究。叙事结构类似《公民凯恩》,打破第四堵墙:剧中人物面对镜头/观众谈话,瓦尔达所谓的“引用”。而主演精湛的演技来自她的“在场”
是弱者,偏偏凌驾在自由之上,有时也会想象这种绝对的宿命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说,很多时候都会想象要是自己能选择这种绝对的宿命,不必在乎什么,不必被什么在乎。其实这样的旅程哪里是自我放逐呢?明明就是凯旋。也许我加诸了许多近期的心情在这个人物身上,也许她又比我所想的还要走的更远,那是我无法企及的地方,那里是存有某种热切寄望的。现在,哪怕是倒叙,哪怕知道自己不存在这样的分身,我仍一遍遍这样幻想,天涯何方啊,天涯又何妨啊?别再骗自己了,再骗一下自己吧,天涯此处啊。
不是因为有这样的结局就叫悲剧了,和任何一种被选择的人生之路一样,不过就是生活的一种状态罢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活的率性坦荡,并不以为苦;不是定居一地有规律的生活就不叫漂泊了,不管是富贵荣华还是清贫交加,每个人事实上都在天涯沦落,和她并无本质不同
1985威尼斯金狮奖。纯粹的流浪者,永远在路上的女子,宁可短暂而自由地活,也不愿融入体制的规训中。瓦尔达用伪纪录片的方式和[公民凯恩]剥洋葱式的多视角访谈来拼凑出这位流浪女的生活碎片,并时而将她置于画框边缘。最终,我们并无法真正了解到女主角的内心世界,她更像是一位追求纯粹自由的行动者的化身,虽不能时刻让观者共情接受,但却不断地逼问着虚伪与庞大的社会网罗。在闪回叙事中,角色常常打破第四堵墙,进一步强化了影片的间离效果。引人反思,而非使人认同,是典型的新浪潮影像策略。(8.5/10)
这追逐自由的流浪本身就是一种禁锢。我们都带着镣铐。
老太太为啥对讲述者的位置这么感兴趣呢?完全通过目击者来推动情节。纯粹的游荡者是对社会最尖锐也最冷漠的批判。活着,但拒绝一切暂时的救命稻草。这种不劳作的流浪在必然自我毁灭的同时,更让遇到她的人感到空洞、犹豫甚至内疚。这到底是消极的抵抗,还是自由?
agnes varda,1985. 如果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mona,你会给她搭个便车吗?
瓦尔达钟情回顾、脸庞、村庄、树枝,是调皮的电台司令,被电影耽误的DJ。种土豆的哲学硕士、研究树木的教授都憧憬以自由孤独对抗庸常,最终又无法忍受沦落女。退出社会、堕落的懒人即病树,会被锯掉。
瓦尔达的切入点永远是现实,但她的长处却是虚构,这部现实主义力作则处在二者中间的张力地带。她看似很纪录片式的拍法却暗自彰显着故事的虚拟性:所有关于莫娜生前的画面都是虚构的。现实里与她交错的人都在讲着她的故事,把她造进了自己的叙事体里;而电影则通过虚构的力量给自由流浪的莫娜以完全自主自由存在的权利。一方面镜头正如电影里其他人物一样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身体,另一方面又特写着她逐步由自由堕入困苦的全过程。最终当她终于死去的时候,虚拟的故事里迸发出了无尽的现实主义力量。
Mona从海边裸着身子走来,那时的她是干净的,她一共走了十三步,每一步中间都遇到不同的人,他们对Mona“专属而排他的自由流浪”有不同的看法,或不解,或羡慕,或同情,或嫉妒。Mona一步步的变脏了,从大学教师嘴里的恶臭慢慢变成一身紫色的泥浆,当她来到宿命结局的寒冷地坑时,已是无路可去。
无论与谁相处,她都是一副不受控制,也无所求——很难产生世俗社会里的利益关系,所以无论什么人她都不能相处长久;喜欢里边光线亮度略暗的摄影——反而凸显了主体;对着摄影机说话——其实是对观众说,果然不是《伦敦生活》的首创啊。“我不在乎,我不停地走。”可能是小清新色调鼻祖;所谓“宁愿要暴风雨中的自由,也不要和平安逸中的奴役”;冬天走在路上被绊倒后动弹不得,直接冻死,或是在温暖的病床上一天天被折磨死(一般都折磨两三个月吧)——哪种体面?
冷的不像瓦尔达,看不出共情之处,似乎在告诉观众:包括你和我,没有人有资格同情她;自由向右,镜头向左,我们能做的,仅有观看。
宿命论似的低音提琴主题,横移镜头的细碎片段,陌生人视角慢慢拼凑:绝对独立即绝对隔离,绝对自由即绝对孤独,绝对反骨即绝对反动,而绝对的遗世、孤绝与反动难以sustain则往往导向虚无或堕落。这和社群研究里的独狼高灭向现象相当一致。而瓦尔达在看似冷眼的旁观之下,也用路人对流浪女的态度慢慢拼出各自的心象与世相。两个看似示好的知识分子设定,基本也回应了存在主义的隔绝悖论。
朋友说,Mona倒在沟渠里,是因为那里刚烧过火,很温暖。从大海走向焦土,飘荡的一生。
瓦尔达的杰作,年轻的瓦尔达在叙事调度和导演上的功力力透纸背,不愧骑手一名。暂不说这部片子的社会性现实性,瓦尔达用“听说”的方法补充流浪女周围的故事线索使得这个故事就好像《俄狄浦斯王》被传唱,而流浪女之死也如俄狄浦斯本身,切身拥抱了致死的宿命,所以我们应该责怪那个绊倒女孩的土丘吗?
面对自由与砂砾的抉择,莫娜只是一身风尘不曾停歇,隐约中闪耀的嬉皮士精神之光却不像抱怨反抗或诽谤,而是试图以一己之力去体验甚至辨析荒原与废墟的决绝逃亡——在这样充满对比(不经意的符号化)的电影中,瓦尔达模糊实与虚的手法让女性主义继续发光,不要再说寂寞的依附,这是独立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