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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无间道》上映二十周年)
当年麦兆辉和庄文强撰写的《无间道》剧本在香港数个电影公司和制片人的手里流转,大部分人看完的反应都是:这是警匪片么?怎么剧本读了一半连一枪都没开过?彼时银幕上的香港还沉浸在旧有商业娱乐电影的模式中:交织横飞的弹雨、腾空翻滚爆炸的汽车和夸张过火的连翻打斗依然是警匪黑帮片的标配。一个情节如此复杂含蓄,依靠文本对话和表意暗示而撑起来的警匪故事一时让这些电影圈人士都摸不着头脑。需要等到影片在银幕上放映,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麦庄二人意在重新书写香港电影的风格,以细腻和带着省略意味的情绪性和哲理性内涵替代让人们看了二十年的粗粝直白语言和肢体对撞。《无间道》真的做到了这点,它把一股细腻的情感趋势和冷峻的辩证思维带进了警匪电影,成为那个年代业已没落的香港电影回光返照的标志。
当马丁·斯科塞斯的团队宣布对《无间道》的翻拍计划时,我们意识到这部片的名声已经跨越了大洋,扩散到了世界电影的中心好莱坞。不过有传闻说斯科塞斯反复强调他在开拍之前并没有看过原版作品,以免受到它风格形式的趋同影响。而真正吸引他的是《无间道》剧情中正反两个人物被迫扮演与自己身份完全相反角色的设置,在其中找到了可以触动他的精神道德嗨点:牺牲与原罪。而在最后成片中我们也可以清晰地感到,在精神内核上,除了人物内心的负罪扭曲,《无间道》和《无间道风云》几乎没有任何相通之处。
无间地狱在佛家中为八热地狱之第八,深陷其中便受苦无间断,永世不能轮回。麦庄二人最早借用此“无间”的概念,意图暗喻的是片中两个人物陈永仁(梁朝伟饰)和刘健明(刘德华饰)所处的相同状态:无论他们二人身处怎样的阵营,警察还是黑帮,他们都因为自身所担负的使命而遭受同样的煎熬。影片中对立双方的正邪区分并不是那样明显,他们更像是有利益冲突而互相对峙的两股势力,将两位主人公身不由己地卷进其中不能自拔。他们是对手,但在精神意义上,更是同道。这是《无间道》内核中最富东方佛教辩证色彩的一面:在抹去简单的表面善恶对立的同时,将人物之间共通的内在联系呈现——在斗智斗勇的激烈较量之外,冥冥中他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无间”宿命。
有意思的是,斯科塞斯同样是一个宗教狂人。但他的基督教视点却导致了他对基于同一故事剧情架构和人物的完全不同理解:片中的警察和黑帮分别代表了正义和邪恶两个界限分明的对立双方,而比利(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和科林(马特·达蒙饰)成为了一对服务于不同阵营理念的真正死敌。
在斯科塞斯1988年的作品《基督最后的诱惑》中,他以全新的视角诠释了被万众所唾弃的犹大:在影片中,这位宗教史上最大的叛徒成为了第一号正面人物,他具有远大视野和宏观使命感,为了成就老师耶稣被上帝救赎的强烈意愿,甘愿伪装成为万劫不复的叛徒向罗马当局告发耶稣。为了信仰而忍辱负重,其执着坚定的牺牲精神甚至超过了影片中意志薄弱被欲望反复诱惑的耶稣。
在《无间道风云》中,斯科塞斯将新版犹大的个性特征平移给了比利,让他成为一个为了使命而甘愿堕入地狱的牺牲者,他在打架斗殴暴力杀人的同时,又被自己不得以而为之的伤害和欺骗行为所深深折磨,精神在不断怀疑自己和对正义的渴望中左右互搏,而这一切都为他最终生命牺牲的价值做出了崇高铺垫。
反过来,科林则在习惯性的谎言和欺骗中展开了对物质和欲望的追求,他与渎神者爱尔兰黑帮老大弗兰克为伍(影片反复展现后者对基督教信仰的诋毁和对宗教人士的嘲笑调戏),并且极度缺乏对自身之外任何人和事物的忠诚——无论是对警察事业还是对自己的老大弗兰克,抑或是自己的爱人,他都丝毫不准备以诚相待,是一个精致狡猾没有任何信仰的利己主义者。正是在这个层面上,《无间道风云》展开了它的矛盾冲突:它看似是两个卧底的殊死较量,但实则是在基督教宗教情怀的指引下,信仰的牺牲者和信仰缺失的罪人之间的搏杀。旧瓶装新酒,马丁·斯科塞斯借用了《无间道》的人物关系和一些具体情节设置,但却在宏观上再次回到了毕生萦绕他思绪不散的基督教原罪与救赎的母题上。
正是这样根本创作思路的相异,导致两个版本的“无间道”在具体执行上产生了本质的区别:
由于剧情的特殊设置,无论是在港版还是美版中,两位主要人物在影片的绝大部分时间中都没有正面冲突甚至是交集,这对于一部商业类型片来说是致命的软肋。对此,麦庄的处理办法是甩开理性逻辑思维上的局限,让二人直接在影片开始的音响店中相遇,用一首《被遗忘的时光》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情感联系。需要注意的是,这里他们通过对音乐的欣赏所产生的是一种共情思绪。远在观众们意识到这两个并排而坐欣赏音乐的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之前,首先感到的是二者之间所面对的共同命运和他们由此而产生的相同心态。这其实是以异常感性的方式暗扣了先前提到的“无间”主题。对于斯科塞斯来说,这样的共情显然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对立的双方代表的是信仰和对信仰的亵渎,这两者是不可能产生任何共同点的。也因此他采用了最常规的好莱坞套路做法,让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心理医生),不但借她和两个人的相处来突显二人的不同点,同时也以她的觉醒来显示二人在善恶的道德立场之间的本质差别。
在《无间道》中,当两位主角在开场不久的毒品交易买卖中开始隔空激烈对峙时,我们会发现他们采取的手段是如此的相似如出一辙。而联系起他们的是同时都与二人相熟的黑帮老大韩琛(曾志伟饰)和高级督察黄志诚(黄秋生饰)。后二者则分别是对立阵营的首领,他们不断将陈永仁和刘健明二人推向冒险搏杀的前台,让他们深陷“无间地狱”而不能脱身。更为纠结的是,在此过程中无论是陈还是刘都对对方的首领产生了某种欣赏怜惜之情,黄志诚的死更是直接导致了刘健明在立场上的微妙转变。这些设置在某种程度上让《无间道》在情感内核上回归到了港产片最擅用的“双雄对决”(而且是陈/刘和韩/黄两组双雄的复杂模式),并将国人为之感怀伤神的“情”和“义”抬升到了一个极为复杂难辨是非的层次上。
所有这些细腻的情感交换和道义思辨在斯科塞斯的《无间道风云》中都消失了,港版充满戏剧性张力的智力和情感对等较量,被美版简单粗暴的言辞、打斗和枪战所取代。黄志诚这个在《无间道》中异常重要的“情感砝码”被斯科塞斯切分成了三个几乎无足轻重的过场人物。赋予对阵双方同等的比重对斯科塞斯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受制于其基于宗教信仰而善恶分明的立场,他并不需要在主要人物之间寻找情感和精神状态上的平等共通点,他需要的仅仅是要突出“善”的忍辱负重和牺牲苦痛,以及“恶”的飞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
在港版中,无论是黑帮还是警察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导演刘伟强领会了麦庄二人的用意,他特意通过服装和人物气质来传达对立双方之间的共同点。而在美版中,斯科塞斯则更多的把符号化标签贴在了人物的外表上,匪徒们穿着随意举止浮夸恶形四溢,而警察们则永远正装出场英气逼人,这同样是对两方之间的善恶反差所做的对比。
基督教对于暴力始终持一种含混的态度,一方面在教义中它谴责暴力倾向提倡隐忍,但另一方面基于其本质为扩张型的意识形态内核,它在历史上又反复以暴力的形态主动出击打压异己传播教义。这样悖论式的人物精神状态在斯科塞斯的影片中一直不间断地出现,他深深着迷于精神与肉体的反差式矛盾——人物往往暴虐无常但又保持着忏悔式的赎罪内心。这也是为什么美版《无间道风云》充满了连篇累牍的肢体接触和打斗枪战,人物无论正邪都行为鲁莽粗言秽语,永远处在一种典型的斯科塞斯式“尿憋”焦虑状态,和港版《无间道》中人物优雅轻松潇洒倜傥的言行举止大相径庭。我们甚至可以说,被港版所刻意避开的那些激烈对撞的旧有警匪片套路又被美版重新捡起来并放大到了极致。
尽管“无间”是地狱的代名词,但同样在佛学术语的涵义中,“无间道”又为四道之一,指直接断除烦恼的修行,通过它可以无间隔地进入下一阶段“解脱道”。这同样是港版《无间道》内涵的潜在主题之一。于是在影片的后半部分,我们强烈地感到了两位主角为摆脱身份错乱而回归正常所做的努力。港版结局中陈永仁的失败丧生和刘健明的安然度险似乎为整部影片建立了一个对正义公理善恶之争的的潜在嘲笑口吻。但是麦庄二人并未停留在这个简单易懂的道德层面上:当刘健明在被恢复身份的陈永仁墓碑前举手敬礼的时候,他的眼中并未闪烁着侥幸逃脱的洋洋得意,而是对逝者面色沉重的尊敬。因为只有他真正理解了陈永仁在“无间地狱”中所遭遇的精神身份扭曲苦痛。在生死搏杀的背后,只有他们二人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同路知己。当刘健明望着梁朝伟离去的背影,画外音响起“我愿意和你换”的时候,另一层寓意油然而生:已经死去的陈永仁已经经由无间道而解脱,侥幸生还的刘健明却依然还在无间地狱中忍受煎熬。这才是麦庄两位作者借“无间道”这个概念所传达的真正核心意指所在。
这些层层精心铺设的剧作意图在斯科塞斯手中全部消失殆尽,我们在结尾看到的是一场简单粗放仅仅继承了原作情节走向的对决。比利的死成为了宗教意义上的自我牺牲献祭。更突兀的是,幸存下来的科林在家门口被从天而降的辞职警官迪南一枪射穿了脑袋。马克·沃尔伯格饰演的这个警察角色在影片中除了全程像被按住播放键的复读机一样满嘴飙脏话以外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在这里斯科塞斯为他找到了位置:犹如基督教中上帝的存在是先验真理不容被质疑,对于罪人的惩罚也不需要什么戏剧性的铺垫,于是迪南代表着上帝空降到科林的家里对他执行了宗教意义上的“家法”。恶有恶报,全片在硬被拗到道德圆满状态的错愕中收场。
在斯科塞斯执导的所有警匪、黑帮和动作电影中,他总是喜欢让人物沉浸在一种荷尔蒙高强度四处喷射的极致亢奋状态中,这种掺杂着宗教狂热的直男化紧张式兴奋让观看者确实保持着肾上腺激素的持续上扬(据说姜文在剪辑《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时候就是靠一直反复观看《愤怒的公牛》录像带才能保持兴奋状态)。但这也导致他指导的很多黑帮动作和惊悚类型影片错失了细腻婉转的情绪和思辨性的哲理判断。港版《无间道》借一个警匪故事为我们展开的动人心理博弈求索画卷,在美版《无间道风云》中被粗放的情绪宣泄和先验预设的道德判断所彻底瓦解而抛弃。
有意思的是,这种认知和处理手法的差异同样也体现了两方创作者所依托的不同宗教理念:佛教具有更多内敛而思辨式的自我质疑和自省意识,而基督教则更习惯于在先验原则指导下不究缘由的行动和思维,以及对善恶立场判断的固守不放。《无间道风云》之所以在好莱坞大受褒扬并摘取了7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项桂冠,除了斯科塞斯的盛名之外,也因为这种潜在的宗教意识在美国观众和评委思想中的主导地位:暴力血腥和恶徒甚嚣尘上的横行恰恰是美国狂放开拓历史的一部分,而牺牲和对原罪的惩罚又是恶行过后人们自然产生的一种渴望获得救赎的心态。它们并不真正矛盾而其实相辅相呈。或者说期待在恶行之后总会有牺牲的高尚和赎罪的可能在命运终点等待,是一种典型的基督教受众心理轨迹:它不愿纠结或者负疚,只想通过忏悔而获得抚慰和解脱。这是《无间道风云》也是斯科塞斯绝大部分影片的内在贯通逻辑。而港版《无间道》的自我审视、内心挣扎和忍受地狱式纠缠折磨的苦痛又举重若轻的伤感人生态度,也只有深受东方文明浸淫的观众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奥义。
一直很喜欢陈永仁(梁朝伟)和他的前女友May(萧亚轩)巧遇的那个桥段, 陈永仁走到May跟前,停下,May挽着两个购物袋,凝望他,轻轻一笑。 陈永仁也腼腆一笑:“这么巧?” “很久没见。”
“六、七年了。” “近况如何?” May像煞有介事地说:“我结婚了,你呢?还在道上混?”
陈永仁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一个女佣人拖着一个女孩,走到May身旁,陈永仁望着活泼可爱的女孩,凑前摸一下她的脸蛋。 你的女儿?” “嗯。”May简单回答,像不想多说。 “几岁了?” May急急回答:“五岁。”
陈永仁点点头,凝视女孩,在心里慨叹:假若不是自己当了卧底,女孩的父亲可能是自己吧。 看着陈永仁凝望女孩,May有点焦急:“我丈夫的车子快要到了,所以……” 陈永仁连忙打圆场:“啊,我也赶时间。”他顿一顿,像有点依依不舍,“拜拜。” May应道:“拜拜。”
陈永仁转身离开,May的女儿拉一拉母亲的下摆:“妈妈,我今年六岁了。” May灿烂地笑:“Sorry呀,妈妈真健忘,记错了。”说罢她抬头凝望渐渐走远的陈永仁,感触良多。 May 在跟阿仁说话的时候,手是放在裤兜里的,等到阿仁走后,摸着女儿的头的时候,她的手指上可以看到戒指是戴在食指上的,表示她实际未婚。
“倘若我们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到2002年12月12日,在香港电影快要被人们遗忘时,一部注定要成为经典的电影就这样横空出世了。导演刘伟强在《古惑仔》系列、《中华英雄》与《风云之雄霸天下》之后再战影坛,推出了《无间道I》。该片在与《英雄》和《哈利波特2》等强势大片狭路相逢的情况下,上映两周,其香港票房轻松冲破3000万港币,并最终以5500万港币,成为当年香港电影市场的票房冠军。”(《第十放映室·无间道》) 凭借着第一部的成功,时隔不久,刘伟强与麦兆辉又相继推出了《无间道II》和《无间道》系列的最后一集即《无间道III终极无间》。三部《无间道》共创下过亿港币的票房收入,是近年来港产系列电影中的最高纪录。 我们纵观《无间道》三部曲不难发现,影片并没有拒绝已经泛滥成灾的商业元素的介入,甚至可以说,很大程度上那些商业元素是不可或缺的成功要素。影片力邀香港电影金像奖四位影帝梁朝伟、刘德华、黄秋生、曾志伟同台飙戏,很有给持续低迷的香港电影一针强心剂的意味。偶像派有陈冠希、余文乐的加盟;实力派除了提到的四大影帝之外还有为人熟知的内地演技派陈道明;对于男性观众而言,陈慧琳、萧亚轩、郑秀文的表演亦能使人大饱眼福——正是可以同时满足各个层面的观众审美需求的演员阵容使得影片毋庸置疑的获得了空前成功。除了演员方面,影片中出现的手机、皮褛、黑超(黑色大墨镜)等道具,也成为一时潮流,构成了所谓“无间道文化”。 虽然有着不可避免的商业元素,但影片却有着极其严肃的思想内核。从影片的片名看,所谓“无间道”,其实讲的是人物命运,讲人生的错位。 “无间”二字意指佛教中的“无间地狱”,出自《法华经》,《俱舍论》,《玄应音义》等佛经。“无间地狱”是佛经故事中八个地狱之一,意为刑罚永不间断,是八大地狱之中最苦的一个。影片围绕着两个身份本不该属于自己,互为警察和黑帮卧底的陈永仁和刘建明而展开,众多角色的逐一登场,将一个“无间地狱”的悲剧史诗呈现在观众面前。 本文试图就时代、人物(人物命运、性格、情感)、人物处境等方面探讨《无间道》系列电影的悲剧意识。 “悲剧”来源于西方,它源于古希腊的酒神祭祀,在希腊文中叫“tragoidia”,即“山羊之歌”。它从诞生开始就占据了西方文学主流的地位,并一直被认为是“最高的诗”。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第一个探索了悲剧的艺术特征并奠定了悲剧的理论基础,他在《诗学》中给悲剧下了这样一个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语言,具有各种悦耳之音,分别在剧的各部分使用;摹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而不是采用叙述;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是这种情感得到陶冶。”[2]此后包括黑格尔、尼采、叔本华等哲学大师都对它进行过深入的探讨。在中国,鲁迅先生给“悲剧”下过一个为人熟知的定义:“悲剧是将人生中有价值的东西撕给人看。”《无间道》这部影片浓重的悲剧色彩可以说是由“想做好人”出发,却以“想做好人却不得”为果,其原因包括多个方面,有性格方面的原因也有环境(时代)方面的原因、更有所谓“宿命论”方面的原因等等。 一、 时无间——时代之悲剧 《无间道》系列共分三集,如果从时间的直线上来划分,三部影片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应是2-3-1-3。起点是《无间道2》也就是从前传开始。“在《终极无间》中整部影片实际上是分别穿插在前两集之间。这种“倒装式”的叙事方式,“除了受制于电影的商业原则而在美学旨向上显得散乱之外,《无间道》三部系列影片之间反而倒产生了一种“相互阐释”的心理效果。”[3]影片在时间的交替中极其自然的获得了史诗的意义,使得“时间”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导演刘伟强曾经说: “《无间道》只有在香港这样的大环境下, 才能拍出一种晦涩的绝望。”香港从被割让到回归,沧桑百年,好比一个政治、文化上的“流亡者”,“存在于一种中间状态,既非完全与新环境合一,也未完全与旧环境分离,而是处于若即若离的困境。”[4]因而,解读《无间道》系列电影,“时间”是始终都是个关键词。故事从1991年开始发展到2004年结束,时间跨度超过十年。如果说电影的第一集只能说是个小品的话,那么第二集中导演的野心直指史诗:影片恢弘的叙述了倪氏家族的衰落与韩琛势力的崛起。从某种程度上讲,倪氏家族的衰落象征着香港耻辱的殖民地历史的终结,而作为新兴的韩琛集团的崛起象征着政治回归后香港新的历史与神话的序曲。影片第二集集中表现了这种共时性的历史变迁。倪永孝被击毙,重案组的黄sir将办公桌前的阿孝相片更换成了曾志伟饰演的新晋匪首韩琛,而影片此时的大背景是中英主权的交接仪式,画外音不断讲解着仪式的盛况。这两件看来毫不相干的事情被导演巧妙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它为影片增加了历史的厚重感,使得影片在气度上瞬间有了极大的提高,同时其政治寓言性不言自明。 再者,《无间道》三部曲在演员设置上分别使用了两个不同的演员去饰演同一个角色。初次观看影片的观众往往被这种演员的设定所迷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剧情如坠云里。陈冠希饰演青年时代的刘建明,刘德华饰演中年刘建民;余文乐饰演青年陈永仁,而梁朝伟饰演中年陈永仁。导演在演员的配置上并非出于随意,而是有着自己的苦心孤诣。青年时代的刘建明和陈永仁生命没有太多交集,几乎没有对手戏,所以在演技的要求上自然要降低,挑选两位偶像派演员无可厚非;中年时代的刘建明和陈永仁,历经了无间生涯的折磨与沧桑,处事更加老道,刘德华与梁朝伟两大影帝拿捏得当的演技则让影片加分不少。但是为什么要选择长相上几乎没有相同点的演员饰演同一个角色呢?如果放在三部曲的整体高度上去考量我们不难发现,导演在整部影片中一直试图呈现“时间”,讲述“时间”,导演在三部曲反复播放蔡琴的那首老歌《被遗忘的时光》,试图透过这首“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厚”的哀婉乐曲提醒观众时间的存在,“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而在第一集的开头与第三集的末尾都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互不相识的刘建明与陈永仁在音像店第一次碰面,这两个不久就要拔刀相向的男人竟然坐在一起欣赏着这段音乐。时间不断向前演进,时间背后的真相逐渐显得昭然若揭,它与表面看到的往往大相径庭。导演正是用两个不同的演员来暗示着时间的“残酷性”,时间将包括人的面目在内一切曾拥有意义与价值的东西都毁坏的面目全非:这是时间流转、时代变迁的悲剧。 二、 相无间——角色之悲剧 《无间道》系列电影,如果要说真正的主角,那应该是“命运”,这是一个讲述命运、宿命论色彩极浓的电影,如果落实到人物上,影片更加侧重的是刘建明。导演刘伟强曾说他比较偏爱刘建明这个角色,在影片中,导演也给出了刘建明性格发展的完整历程。其实,在这部系列电影里,主要人物的戏份是比较平均的,这正是一种史诗式的叙事方法。我们不可能将众多人物一一分析,而只是挑出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几个人物来谈。 (一) 刘建明篇 刘建明是整部《无间道》三部曲中性格最为复杂的一个:他因为迷恋韩琛的女人Mary姐(刘嘉玲饰)而加入黑帮并受到韩琛的指示进入了警校学习,并最终打入警局内部,替韩琛作线人。 对于刘建明而言,Mary姐是个独特的存在。可以说是Mary姐把他拉入无间地狱之中。但刘建明对于Mary姐的感情又并非可以一语道破。在《无间道》第二集中,阿孝将当时还是“小弟”的韩琛支去泰国,实则进行剿杀,在韩琛生死未卜之时,刘建明救下了险些被阿孝手下掐死的Mary姐,并和Mary姐在外短暂避难。在避难期间刘建明逐渐表露出对于Mary姐的感情,遭到Mary姐的拒绝,在Mary姐赶往机场的途中,刘建明向倪氏家族透露了她的行踪,使得这个他曾深爱的Mary姐惨死于车轮之下。 根据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的理论,即为人熟知的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理论:“本我不受逻辑、理性、社会风俗等等一切外在因素的约束,仅受自然规律即生理规律的支配。高一级的层次是自我,自我是意识的结构部分,处于本我与超我之间,它总是清醒的正视现实,遵循“现实原则”,根据外部世界的需要来对本我进行控制和压抑,从而挽救它免遭灭亡。超我据弗洛伊德言,是性冲动被压抑之后,经过一番转化或者变形,通过自我的审查,向道德、宗教或审美等理想形态的升华,可视为道德化了的自我。它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通常讲的良心,二是自我的理想。超我的主要职能在于指导自我去抑制本我的冲动,不断以内疚或犯罪感来纠正偏离及违反道德规范和理想的行为。这其实是一个殚精竭虑的过程。”[5]刘健明出身黑社会,为了给黑社会提供情报,却去当警察,在当警察期间,他的事业爱情平步青云,但是由于黄志诚的死他良心发现,又加上未婚妻Mary的鼓励,使他有了当好人的欲望。实际上,“当好人”或者说“当一个好警察”,是刘建明在本我“追求快乐原则”的前提下进行的道德升华,使之转向了文明世界看来较为高尚的社会目的。刘建明对刘嘉玲饰演的Mary的感情得不到应有的宣泄,也就是说得不到满足,即“性的压抑”,Mary姐作为刘建明加入黑帮的最大因由可以说是刘建明生活的亮色所在,可以理解为一种“快乐”。这种“快乐”的落空使得刘建明的将之转移至对于安定、普通的生活的向往,而这种向往就是清洗自己的过去,重新当回“好人”,所以刘建明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大哥韩琛。刘建明的“自我”一直受控于他的“本我”与“超我”,在其中徘徊无定,这直接导致他在《终极无间》中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状。在《终极无间》中,刘建明在李心儿医生诊所的那张睡椅上他忽然成了自己意识中的陈永仁(显示了他对陈永仁作为警察这个身份的认同);在医院的座位上他自比陈永仁用手指作枪指着想象出来的自己(显示了他对于“本我”的反抗,向邪恶的自己告别的强烈愿望);在最后“大围捕”行动中他竟然宣称逮捕的是“刘建明”(这一段刘建明三种人格反复交替,最终其“超我”占据主导,他向自己下颚开枪,想通过自我惩罚的方法获得救赎) 。 刘建明与陈永仁,两个都是“身受无间者”。他们都有自己在舆论中的存在:刘建明是好警察,屡次获得上级的嘉奖;而陈永仁则是黑道小混混,帮韩琛做事。两人的真实存在却是相互倒置的,刘建明是黑帮在警队的卧底,而陈永仁则是警队在黑帮的内线,但是两人的目标却是一致的:“想做好人”。在刘建明,是想摆脱作为韩琛的傀儡的命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由于警队里其他卧底已掌握了其真实身份以及韩琛的咄咄相逼使他无法从无间之路上脱身,于是就想清洗自己的过去;对于陈永仁来说,他厌倦了无间的生活,只能在李医生的睡椅上才能安稳的睡觉,在黄警司死后他最想做的就是找回自己的真实存在,找到自我的存在。刘的处境在本质上和陈永仁是相同的,在系列影片的第一集末尾,刘建明在陈永仁的墓碑前的那次敬礼显得意味深长,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刘建明与陈永仁是惺惺相惜的。刘建明并非生来属于邪恶,他只是在三种人格的交替作用下作出了不当的“选择”,这是刘建明悲剧的更深层面。 (二) 陈永仁篇 原为警校优秀学员的陈永仁,因为隐瞒了其黑社会老大私生子的身份而被加之开除警校的处分,实际上陈秘密获派了黄sir的重要任务:以陈永仁与黑社会的联系而打进黑社会龙头倪氏家族内部,担当警部卧底,为警部提供线报。从陈的身世背景我们可以看到香港电影,尤其是左派电影中较为常见的“伦理写作”的叙事策略,“伦理写作”出现的缘由大致有三:“一则当时由于港英当局官方意识的缺失和多元化胶着的意识形态,原本处于弱势地位的民间意识形态顺势放大,‘家庭内’和‘家庭与家庭之间’的私人关系成为重要途径;二则‘家’作为情感表达和文化表现的重要载体,既可以浓缩丰富复杂的道德伦理,还可以折射多样各异的人生百态;三则处在电影审查的限制左派电影无法高调进行意识形态宣教,而‘家’则是很好的迂回含蓄的表达策略。”[6]《无间道》产生的背景无疑与冷战后香港左派电影的环境存有诸多本质上的相似,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处于中英两种政治现实夹缝中的时代现实。左派电影设置了“寻找父母/孩子的情节模式”[7](代表性作品包括李铁的《沧海遗珠》、珠玑的《孤星血泪》等),《无间道》借鉴了这样一个框架,但指向则由简单的“寻找父母”演变成了“寻找自己的真实身份”,多了自主性的味道,这显然是香港在“一国两制”下保持自我特色的一种代言。 长期的无间生涯使陈永仁的精神处于高度紧迫之下,出现了暴力倾向并带有轻微的人格分裂。一方面他作为黄志诚的卧底,希望帮助黄志诚铲除恶势力;另外一方面,无论是在倪氏家族抑或是在韩琛手下,他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对于其哥哥阿孝与其老大韩琛的复杂感情,故而有时迷失于正邪之间。但伴随着其上司黄志诚的意外死亡,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那就是寻回自己的身份。无论是梁朝伟扮演的陈永仁还是刘德华扮演的刘建明都面临这样的问题:他们的存在被错置,他们试图寻回本来的身份,但是却在无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陈永仁死于“自己人”(刘建明)的枪口,而刘建明则险象环生,但却生不如死,依照《终极无间》中一段字幕:“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刘建明的“寿长”正是无间之苦的最高形式。 陈永仁的身世决定了他与黑帮不容否认的联系:他与黑社会龙头老大倪永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作为私生子,却无法获得在黑帮中的地位。他的哥哥阿孝则是一个极重家庭的人,他对陈永仁无时不显示出作为兄长的关怀和信任,而陈永仁又由于其警察的身份,决定了他必须出卖身边的人,包括自己。当阿孝被黄志诚击毙时,阿孝发现了陈永仁身上的监听装置,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阿孝才知晓竟然被自己的家人所出卖。陈永仁在被哥哥知道其身份后所表现出的内心矛盾与痛苦影片没有直接进行描绘,而是用了东方式的含蓄手法留待观众自己去解读。 在《无间道》系列影片中陈永仁与黄志诚、韩琛都有类似于父子的关系,但是正是黄志诚击毙了自己的哥哥阿孝,而大哥韩琛却三番五次设计试探陈永仁,使陈永仁几次都险些命丧黄泉,陈永仁长期的双面效忠使得他一直处于“灰色地带”,即“无间地狱”。刘建明把陈永仁击毙后,陈永仁的尸体被卡在电梯口,电梯门不断开合,正象征着陈永仁悲剧的无间命运。 (三) 韩琛篇 韩琛本是个胸无大志的黑道小混混,一心为倪氏家族服务,但其妻子Mary却希望其上位,指使刘建明杀掉倪坤,这直接为韩琛一家招来杀身之祸。Mary的惨死和他在泰国的九死一生都使他明白命运要自己去改变和创造。在妻子死后韩琛逐渐成为心狠手辣的新晋黑帮领袖。 韩琛这个人物在《无间道》中颇具象征意义。如前所述,他的势力崛起是在“回归”以后,亦即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但这个时代并没有摆脱曾经的烙印。韩琛在“回归晚宴”后对着烟火为逝去的妻子抹泪,从这个情节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过去的留恋。这亦是香港对于殖民地时期某种历史性的留恋。 纵观《无间道》三部曲,韩琛从当上黑社会老大之日就变得阴险奸诈。他将自己与刘建明的谈话都录入音带以防不测;三番两次的试探陈永仁,在第三集中,他甚至不惜舍弃陈永仁的性命来试探沈澄的真实身份。韩琛的悲剧性就在于此,他机关算尽,认为一切都在其鼓掌之中,然而却忽略了其他人(刘建明)也有改变命运的愿望:刘建明最终设计亲自击毙了韩琛。 (四) 两个Mary 《无间道》里有两个Mary,第一个Mary是刘嘉玲饰演的Mary,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要自己的男人(韩琛)好,她与黄志诚警司勾结杀害了倪坤。第二个Mary是在第一个Mary死后出现的小说家Mary,她在写一本小说,主人公有28种性格,每天起床都“自己和自己演戏”。 刘建明这个人物加入黑社会其最初的动机就是接近刘嘉玲饰演的Mary姐。可以说刘建明青年时期的所作所为几乎都与这个他暗恋的Mary姐挂钩。正是这个Mary姐将刘建明拉入“无间地狱”。在影片的最后一集中,脑部严重受损的刘建明坐在轮椅上,身后忽然闪现出这个早已死去的Mary姐,这个Mary姐掏出手枪朝刘建明开枪,这象征着是这个Mary姐让他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郑秀文饰演的小说家Mary,整日沉溺在其未婚夫陈永仁“好警察”的虚假表象之下,当其表象一经拆穿,残酷的现实让小说家Mary难以接受。小说家Mary没有办法想象到她的生活就是她的小说,她与刘建明的婚姻也不得不就此结束。 刘嘉玲饰演的Mary姐,不能用简单的正邪概念给其定位,Mary姐的死,与其说是死于阿孝之手,不如说死在自己对韩琛的感情上。她唆使刘建明杀害倪坤只是为了让丈夫在黑社会中抬起头,而她又因为对韩琛的爱而拒绝刘建明,致使刘建明顿生杀心,这直接导致了她的被杀。而小说家Mary,从某种程度上说只是Mary姐的替身,因为她们有相同的姓名,刘建明在她身上得到了在死去的Mary姐那得不到的感情补偿。小说家Mary的悲剧就在于此。 三、情无间——感情之悲剧 《无间道》三部曲较之以往的香港同类电影单纯的用硝烟四起的枪战、火爆的追逐场面撑场面的电影套路有了质的飞跃。其中最重要的几点就是对心理的解读,对人性的关怀,整部电影充满了感情的张力,而这种感情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血浓于水、兄弟情义等词语就能一语概括的。 (一) 亲情 “亲情”在影片中主要是靠梁朝伟饰演的陈永仁来诠释的。但却诠释的别有新意。 陈永仁作为黑社会老大倪坤的私生子,在家族中得不到应有的地位,但是其大哥倪永孝却多方关照,可以说,如果陈永仁不是作为卧底身份重回家族的话,他在哥哥的提携下亦能很快找到自己应有的位置。在第二集中,主要围绕着陈永仁哥哥阿孝的掌权与覆没而展开,展现了一个黑帮家族没落史。虽然导演学习借鉴科波拉的《教父》的现象屡见不鲜,但依旧拍出了自己的风格。在马龙白兰度与艾尔帕西诺主演的《教父》中,“教父”亦把家庭放在无上的位置。有别于《教父》的是,在《无间道》第二集中,家庭成员之一的陈永仁多了一个警方卧底的身份,他成了一个正义的维护者同时也是家庭的背叛者,这种无间的身份使他极为痛苦。一方面他要为黄sir提供线报换取早日作为警察的承诺;另一方面,他的“犯人”都是自己的家人,这使得陈永仁一直徘徊在正与邪之间,对他的精神承受能力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陈永仁的哥哥阿孝,是个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家族领袖,他为报父仇而对背叛者赶尽杀绝。在影片中很难找到他是否知晓陈永仁真实身份的证据。但在其被击毙的那一刻,他在陈永仁怀中发现了监听装置。另外,他极力想保护的家人也被韩琛的泰国伙伴杀尽,可以说阿孝倘若不顾家族,以他的手段是极难被打垮的。这就是阿孝的悲剧:成也家族,败也家族。 (二) 友情 傻强与陈永仁之间的友情是《无间道》里一个值得玩味的章节。许多观者对于傻强是否知道陈永仁身份这点持有争议。笔者赞同傻强知道陈身份这一说。好莱坞版的《无间道》风云中,傻强这个角色非常清楚说他知道卧底的身份。而港版中,发挥了东方式的含蓄艺术,说的不明不白。从影片看来,傻强这个角色是这个电影中活得最为轻松自由的。他从来不考虑过去与未来,只是苟且度日。但他可能是影片中最先知道陈永仁身份的“局外人”。在被刘建明派来的警员追捕这场戏中,傻强通过言语暗示陈永仁他已经知道了陈的身份。但是傻强只有陈永仁一个“小弟”,傻强对陈永仁有了很深的兄弟情义,陈永仁对傻强也同样有情同手足的感情,双方都不愿承认事实真相。正邪之间终是势不两立,但兄弟情义是无错的。荷兰叙事学理论家米克巴尔强调:“对立就是结构。”[8]对立结构有效的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同时导演别出心裁的将正邪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放入到兄弟感情这样一个框架下,把友情讲述的更为动人。 (三) 爱情 “爱情”是无论任何文学作品或影视作品恒久不变的一个基本主题元素。《无间道》中的爱情有真爱、错爱、畸爱三种。但无论是真爱、错爱还是畸爱,都难免悲剧收场。 1、 韩琛与Mary、陈永仁与李心儿 Mary的悲剧,其直接原因是她对于韩琛的感情过于简单、过于深挚。刘嘉玲饰演的Mary在影片的第一集中没有提及,而在第二集中进行了直接的描述,在第三集只是在末尾以刘建明的幻觉形式出场。 Mary的悲剧命运围绕着她自己的那句:“其实做女人很简单,只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好”展开。她与身为督察的黄志诚联手除掉了韩琛的顶头老大倪坤并想以自己的力量除掉阿孝,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韩琛从中抓住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但韩琛并没有这种想法)。可以说她的本意不是要与势力庞大的倪氏家族为敌而只是想帮自己的丈夫成就事业,但她没有考虑到她所处的环境是黑社会,任何背叛的行径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无间道》三部曲中,韩琛无疑是个极重感情的一个角色。导演对他的成功塑造打破了以往香港警匪片中好人一味好到底,坏人一味坏到底的俗套。身居人下时的他是个单纯的黑社会混混,在妻子死后蜕变成心狠手辣的黑帮老大。但是就算他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他也没有丧失“人情味”。在第二集中,幸免一死的韩琛在泰国为妻子办了法事,当阿孝自以为绑架了韩琛在泰国新娶的女人时,导演通过黄督察之口告诉观众“那只不过是他在泰国的佣人”,他并没有舍弃对妻子的留恋;在“回归宴”之后,他一人对着死去的妻子的照片泣不成声,与窗外节庆似的烟火夜景显得格格不入——通过这些场景观众可以明显感觉到韩琛这个人物作为“大人物”后较之当“小弟”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内心酸楚,同时也使人不得不为他与Mary的感情而动容。 相比韩琛与其妻子多舛的爱情,陈永仁与李心儿医生的爱情显得有些仓促。纵观电影,李心儿医生这一角色作为女人的方面要大于作为心理医生。导演通过陈永仁与李心儿短暂而甜蜜的爱情故事为陈永仁的昏暗人生加上了亮色,但也为其最终结局加深了悲剧的色彩:陈永仁刚要得到一些生活的美好就被命运带入死亡。 2、 刘建明与两个Mary 如前所述,刘建明的悲剧命运起源于他对Mary姐的觊觎。刘建明对于刘嘉玲饰演的Mary姐的感情是明显不符合黑帮道义的,因为Mary姐是他老大的女人。刘建明的命运为这个Mary姐所推动:加入警校当韩琛的卧底;帮助Mary姐杀死倪坤;不顾危险救下了被人施暴的Mary姐。但刘建明对于Mary姐的忠诚却记恨在心,最后向倪家透露的情报造成Mary姐的被杀。 影片没有告诉观众刘建明对于Mary姐的死去是否存有内疚之心,但其心境是可想而知的。在《无间道II》的末尾,郑秀文饰演的小说家Mary的出现使得刘建明眼前一亮,或者可以说是重新点燃了刘建明心中对于Mary姐的感情,于是刘建明将这种感情转嫁到小说家Mary身上以期获得对于以前那份感情的救赎,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说,就是刘建明将对不能得到的Mary姐的感情转移到小说家Mary身上,是一种经过改装后的满足。刘建明对小说家Mary的爱情是建立在“Mary姐”之上的畸形的感情。如果说陈永仁还有珍贵的爱情体验的话,刘建明在这方面显然充满了缺憾,这亦是刘建明这一角色“晦涩的绝望”的来源。 四,生死无间——宿命的悲剧 《无间道》这部电影,处处充满了密码、象征、暗扣,也充满了宿命。电影中的“宿命”的意思是指一切都是早已被注定了的,也可以笼统的理解为“命运”,即“命中注定”。贯穿于电影三部曲的那首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主题旋律般哀伤而优美的弥漫其中,彷佛是某种超越的时空的存在,它亦超越是非、生死。 (一) 韩琛:“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电影中,韩琛一直反复说着一句话,那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即唐代曹松《己亥岁》中的诗句。这句诗的意思是,一个人的成功是由许多人的鲜血所辅助的。通俗的说,就是假如谁想在黑社会立足,他必须牺牲许多人的性命,或者说牺牲自己拥有的东西,不择手段的加以谋取。在电影第一集中韩琛开头就说了这句话,但紧接着他还声明他不相信这句话,因为那是“算命的说的”,韩琛当时已经达到了独当一面的大哥的地位,自然以为自己可以嘲笑宿命,而且依靠自己的“自由选择”来实现对于宿命的超越。但是韩琛最终并没有逃脱自己的宿命,他意外的被想要洗底做好人的刘建明击毙了,而在刘建明将韩琛杀死后,他说了一句“你挑的”作为对韩琛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路怎么走,你们自己选”这句话的嘲讽,这亦是命运对于韩琛的嘲讽:再强的强者,也有“枯”的时候,不是自己让别人“枯”,就是别人让自己“枯”,没人能掌控得了这种宿命的进程,因为那其实就是黑社会的存在法则。 (二) 陈永仁:“对不起,我是警察” “天台对决”无疑是《无间道》系列中的标志性情节。导演赋予了“天台”这一场景象征的意义,用陈永仁的话说就是“光明磊落”,因为陈永仁是个真正的“警察”。但是当陈把刘拷起来后说出这句话时,却被刘建明反问一句“谁知道?”的确,刘建明当时有把柄在手:知道陈真实身份的人或许只有他(刘建明)一人。“警察”这个身份像是陈永仁生活中的一个光明面,一个大的方向,陈永仁会接受黄志诚“三年又三年”的许诺也是有这个身份在其中支撑。比起刘建明一直暗无天日的沉沦在充满不确定的未来中的苦恼,陈永仁显然要幸运的多,故而其悲剧的张力比刘建明要削减稍许。可以说,陈永仁在阿孝被铲除之后开始,由徘徊于正邪之间的状态逐渐改变,这可以从他对自己警察身份的认同这点上看出。 假如我们反观陈永仁的出身,我们便可以发现,实际上陈永仁当卧底,不得不说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在警校时表现优异,并有极强的观察力记忆力(在第二集中,他能轻松回答出叶警司提出的有关文件夹的几个问题,并指出黄志诚穿错了袜子);他有黑帮的血统(系黑帮老大倪坤私生子),这比起其他卧底(如张耀扬扮演的罗继贤)更具有隐蔽性,出其不意的效果。尤其是他与黑社会无法否认的血缘联系,对于在警校学习的他来说,当卧底几乎就是命定的事。但是他的警察身份一直左右着他,使他与黑社会的天然血缘关系相抗衡,也使他遁入“无间地狱”。 “我是警察”这句话,道出了陈永仁的生命意义和命运。他要为这个身份而牺牲自己的邪恶背景,也要为寻回这个身份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当陈被探员林国平击毙,尸体正好倒在电梯口,电梯门的开开合合正象征着陈永仁对自己警察身份寻回的失败。 (三) 刘建明:“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刘建明是个彻底的处在绝望环境下的角色。实际上如果说陈永仁选择找到警察中的内鬼然后恢复警察身份这条路具有现实的可能性,刘建明则是无从选择的。他选择自首,那么必然面临牢狱之灾;倘若他选择杀死韩琛等人来“洗底”,则他又必须为他杀死的人付出代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刘建明才是真正在“无间地狱”里挣扎的永无法超脱的灵魂。 刘建明在停车场枪杀韩琛的场景,由于刘德华的演绎稍显粗率,并没有真实的把握到刘建明的矛盾心理,而只是以一句冷淡的“你挑的”来告诉韩琛,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选择的。但其实刘建明的这句话更多的是告诉自己。韩琛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挑”,而是刘建明在“挑”,他决定不作他的棋子。但是棋子从作为棋子那天命运就已经注定:被韩琛操纵,更是被他自己造成的“情势”所操纵。 当刘建明在第三集被围捕,他嘶声力竭的喊着“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只是想做个好人,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实际上刘建明自己也十分清楚,他已经别无选择也不会有所谓的“机会”,因为他的一切都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所作的选择。 (四) 倪永孝:“出来跑,迟早都是要还的” 就电影界的常规来说,一部电影的第二集不会比第一集出色。然而《无间道》的续集(第二集)却没有观众失望,续集的拍摄水平竟然在第一集的程度上被提高、深化了。究其原因,是第二集的情节,基本上脱离了第一集而独立,只是借用了第一集的人物和框架,其实是个全新的故事。我们不难从第二集中看到刘伟强向科波拉致敬的表现。第二集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倪永孝及其家庭历史的刻画。倪永孝这个人物的设定几乎完全参照了艾尔帕西诺在《教父》中饰演的小儿子麦克克里昂。 倪永孝有个口头禅:“爸爸说,出来跑,迟早都是要还的。”一方面可以看出其对于父辈的深信不疑和尊敬,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倪永孝对于这句话中流露出的宿命意识的赞同。即倪永孝深知黑帮这条路迟早会让人深陷不测无法回头,但倪永孝身为家庭重要成员,对于家族的事业无法拒绝,这是他的宿命。倪永孝其实有正当的职业,有和睦的家庭,在人前人后无不受到他人的敬畏。正是顾家、孝顺、一表人才的倪永孝,却不得不在父亲死后担负起复仇和接手家族事业的巨大责任。他的悲剧在于他的结局:自己因为逃过死劫的韩琛而被击毙,家庭亦被韩琛全部杀害,事业也转易到韩琛手下。到此为止,他所拼命维护的有价值的事物都被悉数毁灭。这就是倪永孝作为帮会家族成员的宿命。 结束语: 整个《无间道》电影,以刘建明、陈永仁这两个身份倒错的人物为主线,为观众展现了一个史诗式的故事,它将香港以往黑帮电影中简单的兄弟情义,简单的正邪交锋都作出了自己独到的理解。《无间道》还将香港电影从泛滥成灾的火爆枪战、肤浅的主题表达中拯救出来,赋予电影更深刻的内涵和悲剧意识。总之,把它作为“21世纪香港电影第一经典”[9]丝毫不算过誉。 参考文献 [1] 《华丽的变奏》[J].《看电影》,2003年23期. [2]亚里士多德《诗学》[M]、 贺拉斯《诗艺》[M],罗念生,杨周翰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19页. [3]贾磊磊,《<无间道>:“标志性空间”及视觉表意方式》[J],《当代电影》,2004年第2期,99页 [4][美]爱德华•W•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45页 [5]陆扬著,《精神分析文论》[M],山东教育出版社,2001年2月版,第28页 [6]张燕,《冷战背景下香港电影的艺术建构和商业运作》[J],《当代电影》,2010.04(总第169期),96页 [7]同上,97页 [8]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第二版)[M],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259页 [9]崔辰,《质感、风格与“复制性”:<无间道风云>之于<无间道>》[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7年第四期,64页 声明:因为此文形式,常被论文引用。本人声明为原创作品,最早产生于2010年5月。 引用请注明出处,否则依法追究法律责任。谢谢。 原作者豆瓣名:今晚八点)如需转载,请点击//rightknights.com/material/author?key=0EB6B242008052F71213A62C62EEF7F5
怀念那些年的香港警匪片!
1991年,香港黑帮三合会会员刘健明(刘德华)听从老大韩琛(曾志伟)的吩咐,加入警察部队成为黑帮卧底,韩琛许诺刘健明会帮其在七年后晋升为见习督察。1992年,警察训练学校优秀学员陈永仁(梁朝伟)被上级要求深入到三合会做卧底,终极目标是成为韩琛身边的红人。2002年,两人都不负重望,也都身背重压,刘健明渐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陈永仁则盼着尽快回归警察身份。 重案组从陈永仁手中获悉一批毒品交易情报,锁紧目标人物韩琛,没料情报被刘健明泄出,双方行动均告失败。但此事将双方均有卧底的事实暴露,引发双方高层清除内鬼的决心。命运迥异又相似的刘健明和陈永仁开始在无间道的旅程中接受严峻考验。©豆瓣
当年我深刻的爱上了梁朝伟同学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别说,这种港片老爸老妈们已经欣赏不了了,就连弟弟一起看都没坚持看完,哎,我说,片子都这么牛逼了,对你们来说却成不了经典,叹息。
港片的里程碑
牛就牛在,他让所有演员都达到了巅峰
“《无间道》拍得相当好,但是再好也已经没有当年港片热气腾腾的生命力了。不知是拍的人变了,还是看的人倦了。《无间道》的前传后续也声势闹猛,它似乎可以打破港片沉沦的僵局。但是,它更像一具艳尸,妆扮得精美绝色,但终究是死物。”网上的这段评论深得我心。
一气呵成。梁朝伟的眼神令人揪心。
刘嘉玲说:当年拍无间道的时候梁朝伟每天只开工三四个点就回家,拍了二十多天就拍完了,之后就是获奖无数。演戏这种事,不得不承认是有天赋的。
看了美版的,才知道港版有多好看~55555555
看刘德华演戏好累
常看常新。我认为无间道里最精彩的设计之一,就是陈永仁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丝动摇,站在巷道里冲着警司的灵车敬礼那一刻,闪耀着强大又微弱的人性光辉。
难怪高中时大家那么喜欢。片尾才发现,陈永仁的生日和我一样。
重新对香港电影刮目相看,它从哲学的角度深入质问人性,去感受身不由己之下的那种窒息,感受贪婪与自私,体验善恶的痛楚纠结。剧本相当出色,梁朝伟的陈松仁直接神化,所有的角色都可圈可点,没有一出多余的地方,以至多年后看美版的时候仍然不忘旧爱。这是港片的里程碑。9.3
梁朝伟已经无与伦比了,那忧郁的眼神,欧~~
港片新旗帜
五星献给黄秋生突然掉下来的那个瞬间。
现在看来,无间道一部电梯里挤了三个影帝,这部电梯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怎么形容梁朝伟的分量呢?就我个人来看,影坛少了一个梁朝伟,就等于少了一百个刘德华。
最后那一下爆头,刘德华和梁朝伟的眼神里都是震惊,他死在电梯里,电梯门来回的开关,我们也从震惊中恢复,觉得残酷,谁说的,好人有好报,那些为民除害的,都死了。会有人惦记着他们吗?把他们视为英雄吗?又有什么用呢,这个社会还不都是恶人当道。
卧!槽!居!然!这!么!好!看!(好后悔现在才看这部电影……所有人的演技都太棒了,甚至萧亚轩……)
经典港片,无间道,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