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来要当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有那么一群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玩。几千几万的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就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是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做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有些电影,一旦看懂了,就会格外悲伤。 很难概括《鬼魅浮生》是一部怎样的电影,它充满了个人风格和独特的诗意。平淡而缓慢的长镜头,静止的画面,导演大卫•洛维用独特的电影语言讲述了一个略带悲伤的故事。我们跟随着只有眼睛的鬼魂,看见了时间带来的沧海桑田,分崩离析,最终看见的却是时间带来了悲伤和人力不可为的无奈。影片自始至终都在阐述着距离和变化,生与死的距离,过去和未来的变化。 “你在干什么?” “我在等人。” “你在等谁?” “我也不记得了!” 然后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烟消云散。 影片没有复杂的剧情,没有巧夺天工的结构,但整部电影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触及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些疼,有些悲。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所有的等待和爱都是无意义的。死亡和出生之间不过是一段被虚无填充的过程。 “生命的形式是空泛的,但我们却要脚踏实地; 生命的本质是荒诞的,但我们却要假戏真做; 生命的真谛是虚无的,但我们却要信以为真。” 大卫•洛维是一个虚无主义者。 除了爱和凝望之外,《鬼魅浮生》也在探索生命的本质,在时间的流淌中,生命的形态越来越清晰,它热烈、脆弱又短暂。 它由一连串的记忆构成,看似牢不可破,其实转瞬即逝。这种感觉就像要奋力抓住什么什么东西,伸出手,才发现不过是月光中的树影一不小心照在了手心。 大卫•洛维是一个聪明的虚无主义者。 在我以为故事就要戛然而止的时候,他通过那双望向无限的眼睛,看人来人往,看木板的腐败和墙纸的脱落。在这无尽之中,那双眼睛看见的除了孤独,什么都没有。就连曾经真正属于他的东西,也不过是时光中的灰烬。我们隔着银幕看见的其实不是一个无法走出的鬼魂,而是赤裸裸的时间,生命的真相与本质。 影片改编自佛吉尼亚·伍尔芙《鬼屋》,原作延续了意识流的写作手法,大卫•洛维却让这个故事更有深度和广度。 有转瞬即逝的爱。 有恒古不变的守望。 有分崩离析的不可控。 鬼魂看见了兵荒马乱中的生灵涂炭,看见了工业文明的锐不可当。然而,那又怎样,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因为最终都会消逝。在一个固定长镜头中,之前、现在、以后被结实的连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 “小时候,家里经常搬来搬去,我会写纸条,把它们叠得非常小,然后藏在各个角落里,如果有一天我想回去的话,那儿会有一部分曾经的我在等着”。 “你回去过吗?” “没有,你看我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没有理由回去。” “里面都写的什么?” “就只是些古老的韵文和诗歌之类的,一些我想要记住的,生活在那间房子里的日常和我喜欢它的地方。” 所有的爱与恨,欢乐与悲伤,等待与绝望,生与死,过去和现在,自由和禁锢都在时间里。他们已经远去,他们从未远去。 “没错,人人都尽力留下长远的影响,我们一点点地建立成就,或许全世界都会记得你……然后会有一个重大的板块漂移,旅游胜地国家公园会爆炸,西部板块会移动,海洋会上升,高山会倒塌,90%的人会死亡,这只是科学。幸存的人会去高地,社会秩序会混乱,人类会重回拾荒者、猎人、采集者。但也许有一个人有一天会哼起熟悉的旋律,这给所有人一点点希望。人类处于灭绝的边缘,但总能一天天坚持下去,因为有人哼起了熟悉的旋律,耳朵里的物理反应让他们感觉身上不只是恐惧、解饿和仇恨,于是人类生存下来,文明重回正轨。” 在时间里,每个人都是一粒尘埃,是念想让我们的生命有了意义。“我瞥见幽深的黎明,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时间无尽......
课堂作业旧文
“无论你何时醒来,都有一扇门轻轻关闭。”
这是伍尔夫短篇小说《鬼屋》的开头语,也是大卫·洛维导演的电影《鬼魅浮生》的开场字幕。《鬼屋》描写的是“鬼屋”的主人幻想一对鬼夫妇回到此地,从他们的视角追忆过往。《鬼魅浮生》承袭了《鬼屋》的基本构想,用白床单勾勒出最简单的鬼魂形象,讲述一个孤魂被自我囚禁在名为“家”的土地上的故事。
M和C曾是一对甜蜜恩爱的恋人。一次车祸中,C不幸身亡。他的灵魂却选择留在人间,重新回到家陪伴M。随着时间的流逝,M开始新的生活,决定搬离这个伤心之地。C的灵魂则一直被困在房子中,无法离去。M临走前在墙缝里塞的字条是他唯一的寄托。新住客来来去去,C在无尽的时间中游荡。房屋被拆毁,新的大楼建起,C再也无法忍受,从楼顶纵身一跃,却经历了时间的回环,回到了古代。他重新经历了时间的洗礼,最终再次亲眼目睹自己和M的过往。无尽的循环继续着直到他把墙缝中的纸条拿出打开的一刻。
这是一个鬼故事,一个以鬼的视角讲述的故事。在脱离肉体的禁锢之后,人终于以灵魂的形式达到梦寐以求的“长生”。但那并不是一片幸福的应许之地,而是废弃的时间流放场。大卫·洛维通过对时间细腻的把玩,从拍摄手法和主旨上展现存在的孤独与虚无,用死亡想象的白床单在时间上打了一个死结。
从鬼魂C选择不入斑斓的“死亡之门”开始,他存在的死结就早已打下。导演利用4:3的圆角银幕框住视野,模拟旧式的家庭摄影机镜头将观众代入鬼魂的视角,一同对人世进行无声的窥探。电影前半段固定机位的静止长镜头几乎串联起所有段落。时间每一秒都前进得异常困难。这是C眼里最初的时间节奏。M独自搬家的艰难、长达三分钟吻的绵长、停尸房“重生”的微小蜕变都在现实的时间流逝中展现出当事人身处其中时所不能意识到的触感。大卫·洛维任由日常平凡的动作自主生长。当一定时长的积累后,这些动作开始展现出意想不到的质变效果。最具有代表性的场景就是长达五分钟的吃派镜头。沉浸伤痛中的M坐在地上,用勺子一口一口吃着派。背景里的白床单一动不动地立着。接纳悲伤的心理活动变化充盈在每一口的吞咽之中。一开始,M只是在机械地吃派。当时间开始延展,感情自动投射下阴影。她戳食物的力道在变大,速度在变快。那不再是进食,而是发泄,带着情绪刻意用派塞满整个口腔,不给自己任何咀嚼的机会。失去爱人的忧伤沉重到难以言说,寂静而压抑。这种悲伤无法轻易过滤,也许只有自虐可以转移其注意力,最终以呕吐的方式将痛苦排出。若没有时间的充分积累,这一情绪也许只能转化为形式化的泪水表达。现实时间的真实性是对观众心理时间的巨大煎熬。无形之中,这种煎熬让观众对窥视镜头内的M以及旁观却无能为力的鬼魂C似乎有了某种错位的感同身受。M决心开始新生活后,时间明显加速运转。M的衣服不断变化,一次又一次走出家门。上一秒M刚搬离这里,下一秒转头就看见陌生的住户在吃着饭。鬼魂C对于时间的感知以断裂的方式进行着。间歇出现的黑屏也极像对记忆断片的模拟。人对于时间的心理感知最变幻无常。三天如一年,一年似一天。而一个孤魂在无声地等待中,最终失去了对时间速度的感知,变得麻木。他唯一能发泄的方式就是“闹鬼”来维护自己的记忆领地,他唯一能期待的就是M重新回来的时刻,他唯一能努力的就是拿到墙里的纸条,接近M留下的记忆碎片。
在这样长短镜头的切换中,一个灵魂的脉息逐渐搏动起来。爱人归来的踪影无从寻觅,甚至也许早已被时间碾压成灰。记忆和执念在看不到尽头的时间中渐渐模糊。回忆枯萎,孤独滋长。终有一天,自己唯一得以庇护的“家”也被推倒。从都市大楼窗户中望去,自己在统一化的住宅隔间里成了真正无处可去的野鬼。C面对霓虹闪烁的都市大楼纵深一跃,却越出了前进的时间线,开始正式经历死结的回旋。他目睹了历史上一代代人对于家庭共同的追求和希望的破灭,更看见过去曾被自己过滤掉的感情裂痕。他甚至看见了变成鬼的自己,成为见证鬼魂的鬼。时间早已不是最初人类能够感知的形态,飞速发展或缓慢挪动都早已无关紧要,对于C来说它是一个孤独的闭环监狱。白床单从在岁月的几番轮转中染上泥土,变得破旧脏败。如果说在这个死结中唯一还有存在的意义,那就是墙壁中M的纸条。多少时间的摩擦和消耗,多少次重来和时机错过,C终于走到了最终章,纸条终于躺在手心。在打开纸片的瞬间,被单落地,一切消失了。长镜头中近乎静止的生活也好,飞速切换的历史变迁也好,观众被席卷其中的情绪旋涡,全都在这一落中消解了。彩色的光晕还在墙壁上跳着无声的舞蹈,几万年不变,流放结束在此刻。
其实这不是鬼魂面对时间死结的唯一结束方式。C并不是唯一的鬼魂。对面的窗口也常站立着一个碎花被单。她在等一个人,但时间已经久到她记不得等待的是谁了。当初留在人间的理由已经失去痕迹,可是本能反应让她将脱口而出的放弃一再收回。试问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一个魂魄在无法沟通甚至已经遗忘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等待?人们总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它并没有治愈,只是遗忘的催化剂而已。可是当故人归来时唯一可以辨认的“家”也成为废墟之时,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我觉得他们不会回来了”。被单落地,魂魄消失。她再也不用经历时间的残酷雕刻,自己亲手放弃了无谓的等待。活着的人总还有继续前进的能力。毕竟时间有限,伤痛有限,他们可以逃避,可以遗忘。但无法终结“生命”的鬼魂却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循环中,反复过往的一切记忆,一次次唤醒希望又一次次感受绝望。这种孤独才是真正难以承受的轻。前文曾提及鬼魂之所以会以这样的形态存在,是他们自己放弃了离去的机会。而在这个眷恋的世界里,唯一摆脱时间纠缠的方式竟是否定自己一开始留下来的决定。这本身就是一次没有出口的选择。C拿到纸片又真的解开了死结吗?也许只是他再也没了继续等待的理由罢了。在这场和时间一对一的角力赛中,人永远都不可能是最终的赢家。
影片最长的一段独白是一个在这栋房子停留过的男人对于生存虚无式的宣告。他鼓吹享乐主义,认为人类的精神文明终将和宇宙一起塌陷,一切都比不上将手指插入土地里埋一根藩篱或者自慰真实。从鬼魂的角度来看,也许不无道理。人类执着留下的生存印迹在死后依旧是难以割舍的牵绊。这些羁绊导致鬼魂徘徊不前,自愿走进时间的死结、无望的消磨中。不管变化成何种形态,人类都无法抛弃的那些东西,是与生俱来悲剧宿命的因。正是无法超脱,人才所以为人。
床单落地,无谓的废墟上新的轮回也许正在开始。我们无从知晓那张神秘纸条上的内容,也许是跟C完全无关的话。可是这不也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吗?在终点时,总有一扇门轻轻开启,不要以为那是时间的出口,那只是神的怜悯。
彼时2018年2月1日凌晨,严寒中颤抖着开始码字的我,已经彻底分不清是受冷的缘故,还是在为一次差点错失的邂逅、后知后觉的喜爱而激动了。
我看了四遍《鬼魅浮生》。前三次观看,每次相隔不超半小时,而我刚刚结束了最后一次。这样的观影经历,在成为影迷的五年来,从未有过。
一刷罢,别说丧起来,我甚至不觉得自己看明白了。而且遗留着对部分情节点的不适(“闹鬼”后墨西哥妈妈的不真实反应、派对上莫名其妙的高谈阔论)。纸条上写了什么?最后余留的新鬼魂拿不到纸条还怎么循环?从高楼跃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穿越到过去、重启了时间、还是进入了未来?带着这些自惭形秽的疑问,我翻遍了几乎所有长短热评与讨论区,却没有得到任何统一的答案。涉及到本片概念设定的评论,有的模糊其词,有的不成系统,回放对照也均驳多于证...我陷入了对自我和对集体的双重怀疑,是我脑子不好用还是片子本质意识流?强求逻辑却忘记意会?说不定如貌相掌握少数者真理的批评所言,北美高口碑和喜欢它的豆友都是文青日常装逼瞎捧?一片茫然中,我几近选择不再深究,随便标记了事,何苦徒添折磨。
但它那股透着坚定、举重若轻一般的极简主义气质是如此迷人,念念不忘着,仿佛我也中了“执念”的毒,不情愿轻易放下。终于,我决定花上属于午夜的92分钟,带着这些疑问二刷之。
脉络全通的快感在白床单掉落的一刻夺然而出。我不敢马上相信。
而三刷,除了确证自己的想法并非一厢情愿的过度解读外,唯余沉醉。
想不到啊想不到,2017年新片中的最爱诞生了。而这竟是一部从9月份就出了资源、我索然地拖了半年才点开的电影。
如果说经过四重滤净后的它终于能在我心里留下相对透彻的印象,那么是的,这92分钟在我一年来的新片观影里,必定是银幕时间最长的一个半小时。这种“长”,不因四倍的累积,更无关其名声在外的“缓慢”节奏,而恰恰是它太快了——在大卫·洛维那个性鲜明的跳切与出神入化的匹配剪辑里,我感知到了它所承载的成万倍以计的象征时间,体验着光阴在光影里绝无仅有的流逝。
如短评所言:唯纸条内容为开放式,整体设定大巧不工而自洽,感知无力仍可解读,非马力克式意识流,劝雾里者勿弃思之。——我认为本片即便被冠以“意识流”之称,也要明确它和泰伦斯·马力克《生命之树》那样全开放式文本的意识流存在本质区别。它的具体设定或许没有达到滴水不漏的程度(无关bug,而是诠释具有选择性和间接性),但在概念层面上,它是绝对自洽且完整的。
本文从这之后就开始全面剧透了,强烈建议观后阅读。
关键词:轮回。
首先,很多人认为《鬼魅浮生》讲的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故事,我觉得并非如此。在讨论之前,如果一定要以更准确的形容取代之,那么,称为轮回可能是最合适的。轮回包含着生死的重复,却并非没有出口;它有它既定的轨迹,却不同于闭合的循环。这或许是更好理解这个故事的基础。
虽然是一部有着常见环形情节概念的电影,但本片的突出之处在于,它从开篇到落幕所展示的并非循环中某个千篇一律的周期(比如《记忆碎片》《恐怖游轮》),而是一次轮回。
如果要尽量准确地概括,那么:这是一个以主角C的两次生命重演为背景、并聚焦于其鬼魂的故事。
我们可以把主角C的出生视为一切的开始。他的逝去使自己成为了一个依托执念而存在的鬼魂。在失去了爱人M留下的、未经阅读的纸条后,它目睹沧海桑田,最后或有意或无意地选择了穿越时空,回到故土,历经无数春秋,终于迎来了自己作为人的再生、并重新见证了自己与M的感情,直到纸条的再次出现——它抠出、阅读,消失。
如上所述,这个故事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循环(循环需要重复性、闭合性)。如本片英文名所示,它不仅是一个鬼故事,更是只关于一个鬼的故事。只不过因为时空穿越元素的加入,经典的宿命论得到了表现,且在故事的最后,经历过穿越的它看到了未经穿越的自己。仅此而已。看到了太多对本片设定的扭曲化、复杂化阐释与评价,是我决定写下本文的动机之一。
但在落幕时刻,经历过穿越的C鬼魂消失了,而另外那个未经穿越的它将何去何从,电影并没有作出交代。可以肯定的是,故事空间内的一切,从这里开始便不会再和第一个时空有完全相同的发展了。未经穿越的C鬼魂很可能不会再有穿越时空的选择,而没有穿越就没有人类文明的重蹈,更没有角色生命的重复——找不到纸条的它,或许会经历诧异和失落,会把一切再次寄托于无尽的等待中,可房屋总有拆迁的一天,爱人无归,失去纸条的它浮尘旅途的终点,或许也就和那位彻底绝望的花被单鬼魂无异了吧。但显然,那已经是下一个鬼故事了,而导演欲尽的一切表达,在这个故事里已然淋漓尽致、无需多言。After all,this is A Ghost Story.
关键词:寄托。
M:小时候我们经常搬家,我会写纸条,把它们叠得非常小,然后藏在各个角落里,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想回去的话,那里会有一部分曾经的我在等着。
C:你回去过吗?
M:没有。我没有理由回去。
C:里面都写的什么?
M:就只是些古老的韵文和诗歌之类的。或者我想要记住的,生活在那间房子里的日常和我喜欢它的地方。
C:你们为什么搬家?为什么离开那些房子?
M:因为我别无选择。
这是本片开场时C和M之间的对话。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这段对话看起来是多么日常而无关紧要啊。可它不仅给了C鬼魂跨越上万年的执念,也给了最终无从得知纸条内容的观众无限的怨念。
但它的意义远不仅此。这场对话也是本片的情绪奠基,或浅或深,它包含了M和C鬼魂几乎所有感性逻辑的因果。
这段对话至少提供、阐释了这两个客观信息:
第一,M搬家留纸条的习惯、与纸条于她的意义。
第二,M有回来的可能性。但不回来也很合理。
C鬼魂之所以会在深情的目送中选择留下,而不执意追随,在于它相信M留下的纸条是关于这里的、是关于他们两人的,或者说,关于这段M不愿带入新生活的过去。对纸条的寄托是它继续存在的重要原因,也代表着最大“执念”所在。
这么看,“第二次抠纸条远比第一次抠得快”的问题就显得相当合理了。第一次之所以抠得慢显然不是因为难抠,而是一开始的C鬼魂也并不急于看纸条。回顾那次对话后,我们可以想象,如果M有一天回到此地,那么C很可能就是她重游的原因——那个M自小从未找到的、回去旧房子的“理由”。这对C的鬼魂会是何等温柔的安慰啊。如果这一刻发生,那几乎足以诠释纸条本身所及的等重意义。
此外,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一幕:
对M故地重游这一可能性的惦记,乃至对房屋易手后情感找到新寄托的渺茫希望。这一切都围绕着种种寄托而成立。
可如我们所知,不论是墨西哥单亲家庭或是后来放纵喧嚣的派对,都只喂哺了它无止境的乏味与孤独。在经历了第一次错失(快抠出来房子就塌了)带来的无限遗憾、写满孤独的漫长等待、对命运走向无可改变的彻底失落(撞琴的情节)后,这一次,它决定在M离去时就把纸条抠出。与此同时,门又一次被打开,而它虽然再次报以回首,却对继续打开纸条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微妙的对位细节意味着,不仅执念即将走向了结,它也失去了任何付出新的爱的兴趣,放弃了假装像一个人一样,重新“开始”的任何希望。
这道跨越万年的情绪弧光,更决定了它于我,是永远值得反复品味的电影。从这个角度看,无论它有多少瑕疵,都不影响它是具有经典潜质的。
关键词:释然。
我理解所有看完感到悲伤的人。
在这个鸡汤求毒、以丧文化为主流的时代,在我们仍未摆脱曼彻斯特的海风时,看到一部这样的电影,真的很难不悲伤。但是否如置顶的热门短评所说:C鬼魂看完纸条,就“信念崩塌”了?
不一定啊。甚至于,我想反对,为这部看似小格局、只仗小聪明的作品挽回它最后的不俗。
我对这个时刻的理解:释然。前面所有的铺垫(花被子鬼魂因为放弃了继续等待“他们”的念想而消失、未看纸条的C鬼魂仍未放下 )都诠释了它的设定:执念即鬼魂之魂。执念一消,无论所感几何,一切都会随风飘散,只余留那短暂的光晕,这个光晕,在我看来更像在诠释着释然的美丽。这种释然,无关喜悲。
导演大卫·洛维在有关本片的访谈里也曾不可避免地被问到纸条内容的问题,对此,他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可见并不想对观众做出任何引导。这部电影就像它那披着床单的主角一样,是一个充满感情和温度的“空”壳,纸条的内容是什么,纸条的信息复杂或简单,纸条的能量是正是负,都取决于尚未被理性吞噬的那个感性的你有着怎样的过去,有什么爱情观(乃至三观),甚至因此,如果你愿意,可能从此以后每一次重看,纸条的内容都会随之变化。
而在我眼中,无论纸条被书写了什么,永远共通也永远不变的,是爱与孤独。它绝对象征着存在主义的探讨,而虚无只是一种结论。存在包含着虚无,所以,请不要狭隘地以虚无否定存在。
细节、风格与不足。
所有无法嵌入任何版块的所思所感,我都放在了这一部分。
1.我以为的不足——来自一个脑残粉的指出
我深爱这部电影,但我不会否认这部作品的不完美。很奇妙,第一遍看留给我不适的两个情节点:墨西哥妈妈在“闹鬼”后的反应、派对上那次接近5分钟的长篇大论——到最后一次看仍然没有彻底化解。可能除此之外对其他部分的深沉爱意早已无限冲淡了这种反感,但在冷静思考过后,我坚持认为这是不足,也有称其不足的理由。
关于第一个:任我如何尝试找补,也无法让自己相信冷静地蹲下来收盘子会是一个正常人在“闹鬼”(明明是床单怪撒娇对吧)后的正常反应。即便搬离这里是一个正常的理性选择,但面对桌上的杯子腾空飞起和柜子上的盘子屋子里乱飞乱碎,你竟然不是本能地捎上孩子落荒而逃?虽然这不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但作为一部电影里无可争议的现实部分(环境与人物的现实性),这怎么看都更像一个崇拜卡西、对披着床单的他无法视而不见、跟导演反着来的配角演员在花絮里才会有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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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5:抛砖引玉,因为评论区一位友邻的提醒,针对以上有了新的看法:对于所谓的情绪反应bug,或许“墨西哥单亲家庭”是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设定——
@Anson_Van :“墨西哥人很相信鬼神存在,单亲是因为丈夫死了,她误以为是丈夫的鬼魂所以淡定,这一情节也大约影射了如果C鬼魂随M而去,M会有如何的反应,无非是再次搬离企图开始新生活,毕竟人鬼已殊途。”
我个人的信服度是很高的,而且感叹于和“C若追随M会怎样”形成对位是一个后知后觉的绝妙设计,至于到底能否因此达成自洽,大家见仁见智,也欢迎继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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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第二个:对于这段明显带着自我解读性的对白,即便我发自真心地认为它压根就表意不清,但我仍不确定它的正反属性。所谓正反,无外乎是这个角色的话到底代表着“导演所认同”还是代表着“导演所不认同”的问题,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不缺论据——
正:在贝多芬创作是为上帝或为一个人、艺术作品的流传、艺术作品对文明的意义等论述上,我们都能看到故事中相呼应的部分——比如C鬼魂经过穿越后,我们能在那个拓荒者女儿那里听到C所创作的那首《I Get Overwhelmed》的旋律,由此甚至有人得出了“C鬼魂跳楼后进入未来”的推论(但这在故事提供的空间内根本无法解释C和M为什么会以完全相同的面目再次降世、进入完全相同的命运轨迹,至于为什么旋律相同这个细节仍可佐证我对“C鬼魂跳楼后回到过去”的说法,请见下文)。
反:在这段话的前后,分别有对C鬼魂不满、不认同的铺垫与描写。比如变戏法撩妹的玩牌男(这个真的没必要细说了,如果记不清重看一下就能明白),以及更明显的:秃顶男刚讲完,派对还未结束,天花板上的灯泡就又开始“灵异”了,随后便是又一个住户搬离后的破败场景。
是的,对正反属性的深究结果并不能说明这一段是不足。但如果说开篇不久那个鲁妮·玛拉的吃派长镜头表达了导演带有洗“粉”意图的可爱任性,那么这段高谈阔论的话则恰好相反,它仿佛是一种害怕洗光了粉的露怯表现。虽然对观众有所引导、对内核有所提炼,甚至在“鄙夷”式的刻画中实现了某些对立而空泛的表达,但无论如何,比删去也完全不影响和扑面而来的假大空更可惜的是,它终究不可避免地破坏了全片这股迷人的极简质感贯彻。
2.视听
所有杰作所向观众输出的议题,绝不局限于其故事与整体所探讨。我认为《鬼魅浮生》如是。这一段我简直不想用文字表达了,如果可以,我只想带所有人在最好的银幕与音响条件下再次欣赏这部电影,然后关注这些——
3.《I Get Overwhelmed》
先一起通过苍白的言语再次重温这个位于80min处的段落:C和M正在参观这座房子,而C鬼魂已经在这守候已久。C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环境音逐渐减弱,充斥窒息感的音效逐渐增强,这时候画面一切,我们得以看到C失神的目光——突然“啪”的一声,观众和他一起受到惊吓,镜头下移,看到了窗外的M。这两个镜头,天啊,就两个,包含了多少内容!既隐晦地强调了阴阳、两个自我(C与C鬼魂)之间模糊的感知,又在感知过后让刚才的漫长瞬间中止于M——对这个故事的情感驱动源再次强调与归结,乃至内在因果的串联,完全是库布里克回魂式的大师级表达啊!第四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这也引出了我想用来收尾的部分:可感知——我对旋律可传递的想法正是建立于此。女孩所哼的旋律正是被C鬼魂所记忆,再经过C鬼魂于阴阳与自我之间的感知,在所谓冥冥之中赠予了为人的自己。基于此,我也进而正式确认了对“C鬼魂跳楼后进入未来”这一可能性的否定。在上述这一幕尚未结束的时候,《I Get Overwhelmed》这首歌就响起来了,进而在记录日常碎片的蒙太奇中过渡到C正在创作这首歌的场景。导演的表达意图已昭然若揭。
在感慨过本片中所有关于爱情、时间、存在主义等主题的探讨后,我们把目光投向一个不那么宏大、也相对具体的问题:灵感是怎么来的?
或许我们都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对此,显然也不存在标准答案。而我在《鬼魅浮生》里,经过不可避免的自我投射后,找到了可能是观影史上得到过最美的答案。
神秘,有时无迹可寻,有时又真实可感。相信这是我们对灵感这个概念的基本印象。当你问一个艺术家,他的作品从何而来?他的答案语意一定无法脱离这两种:无法言说。或者源于某人、某物、某情。
同样的,如果我们问故事里活着的C:你是怎么创作出《I Get Overwhelmed》的?
他能付以言语的部分,一定包括我们在那段蒙太奇里所见的、与M的感情。甚至他会说,这首歌就是献给她的。但他很可能无法言说的部分呢?那正是我们通过影像所得的另一部分答案:关于那个与他阴阳相隔的自己,关于那次等待的所见、关于历史、关于万物、关于更多。
这一部分答案,放到现实里,即是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类所未及、所未知的一切。所有我们渴望通过科学、通过宗教甚至通过世外外力去探寻的部分。那些言语无法承载、前所未见的迷人事物——当我们触碰到那一切,对习以为常的既有一切才会有更好的理解。无论我们征程的终点属于可知或不可知,不要停止探知。
共勉。
感谢阅读。
在无尽的时间里还有无尽的等待,当等待化为了执念,等待显得就没那么重要了。花被单说她在等人,但等谁却不记得了,最后花被单说:“我觉得他们不会回来了。”然后化为了虚无飘散了。大家都在猜那张纸条到底写了什么,有人说是“I know you've been back.”,也有人说是“I've been here.”。其实这张纸条也是给了C最后的解脱,他在等待里已经迷惘了,他期待妻子有一天会回来,每当屋子的门被打开都代表着一次希望的破灭,周而复始他的心也只能随着这间屋子坍塌,生前的他就不愿搬离,妻子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因为在这里有很多历史啊。这间屋子充斥着他太多的执念,不断往复都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了。也许那张纸条是空白的,多可笑多讥讽,一直对着虚空抓着不放。
时间与情感,细腻的感动
全片自始至终诗意的镜头仿佛在诉说着生与死的距离,在思索灵魂与记忆的分量。当那座幽魂坚守的房屋被拆掉,这具幽魂心中默念”我想他不会回来了”,紧接着瞬间烟消云散,这真的比任何悲剧都让人悲伤。
Moments
仍是马力克附体,尤以门上光斑与头顶星云表现人类在时间长河的永恒微渺感,近乎默片的表现形式凸显环境音的作用,倒回叙事在结尾闭合,门框的取景构图让这座回环着爱与回忆的废墟呈现出迷宫的质地;日换星移,沧海桑田,万物荣枯有时,时间绵绵无尽,顿悟刹那灵魂委顿扑地,全片最佳瞬间。
1. 少见的美国导演可以把握"微妙"这个词;2.孤魂对情的留恋与世间物不断毁灭循环的对照;3.可以跟阿萨亚斯《私人采购员》做double bill。4.5
导演一定觉得自己很屌吧。你特么倒是告诉我纸条上写了什么?!心疼吃派的玛拉。
其实看到前面一大半时都感觉虽然很细腻很喜欢,但拍成短片就足够;但电影从时空错乱的时候开始变得有意思,一个孤魂目睹时代的变迁,他在等一个特定的人或是一句话给自己的存在做最终的定义--大卫洛维是个虚无主义重症患者可也真的好浪漫。卡西和玛拉就算演对情侣闲聊九十分钟我也乐意看!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应该是比爱情更甚的对起源和因果的迷恋,就像经过一个宇宙轮回也想看清墙壁里那张字条的执念一样。在看似深邃而巨大的记忆房间里,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想加入C,他是有限历史的绵延和川流时间的常量,这种悲情的迷人感或许就是唯物世界意义的一种解答,连达伦的《珍爱泉源》似乎都在对比中相形见绌。
一头白床单也能拍出惊艳的鬼片。神游八荒,见证沧海桑田,对他来说魂牵梦萦的却永远是一道墙缝,因为墙缝里有她写给他的字条:真是个情深如海的鬼故事啊!鲁尼·玛拉坐在地上边流泪边吃派吃到吐是我今年看过最美的画面。(配乐值得加一星,好听到爆!)
汤姆·哈迪:“我只露一双眼睛就可以演戏。”卡西·阿弗莱克:“我连眼睛都不用露就可以演戏。”
一个男人超越时间的深情。
在Dunkirk的配乐轰鸣后看这个简直洗耳。像MV的部分都是一种享受,出了影院后有种处处有床单的感觉。
以为自己心疼玛拉,吃个派看得我泪水一脸,后来才发现至少玛拉还可以搬家可以开始新生活,而鬼魂却只能留在房子里等她回来,世世代代轮回再轮回。还有什么比信念崩塌嗖得一下床单就这么滩在地上来得更让人绝望,那个花床单说我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泪奔。原来那句我做鬼也要缠着你是句如此温情的话。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据说每一间闹鬼的房子里,都居住着蒙盖白布的游魂。每个游魂都在等人,却从不记得等的人是谁。我的深情是触不可及,我的爱是无能为力。看你木然狼吞、呕吐到昏厥,我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时光漫漫,时间的轨道兜转,去挖开墙角里的秘密。魂飞魄散前终于领悟,孤独让我有了实体,寂寞却抽走了我的灵魂。
前半部的节奏控制得太刻意,跟后半部截然成了两部电影,不喜欢。鬼魂作为旁观者所呈现的虚无,无力,被突如其来的控制电灯和摔碗摔盘子桥段破坏得所剩无几。就安静如鸡做一个鬼不好吗,这么大魔力怎么不去改变世界呢,瞎搞。有很多非常迷人的片段,像小调,或者交响乐,但强行合到一起让人感到厌烦。
应该名为《鬼比人孤独》或者《鬼再孤独也不找同类》,又或者《披着白床单的孤独鬼》,应该是史上最有逼格、最安静的鬼片之一,把一个MV就能拍完的故事,活生生撑成一个长片,对话很少,还动不动长镜头,剧本应该很好写,主要看演员,看摄影,听音乐,这个鬼的造型其实很搞笑、很调皮,一点也不惊悚。
不用担心我眼睁睁看着你爱上别人继而搬离这间房子的无能为力,我飘荡在人世间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看一眼你写下的古老诗句。
被短评笑死,虽然也不是什么烂片,但真的是尬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