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片最后,当女主角奥尔加即将被赶进毒气室前,她挣扎着在通道的墙壁上刻下了一个词——“Рай”。自此,电影的标题在一个残酷且讽刺的时刻得到了呼应。中文译者把它译作了“天堂”,但其实它更准确的意思是“乐园”。在俄语里,“рай”对应的是paradise而非heaven——后者是上帝的居所,而前者是一处上帝用来安放未曾堕落之人的永恒的乐土。在基督宗教里,人类的先祖曾因偷吃禁果而被逐出乐园,这一事件便被称作“失乐园”(Paradise Lost),标志着人类的堕落和原罪;但相应地,经过“末日审判”(Last Judgement),适格的人又将重回那永生永乐之地,这一过程便是“复乐园”(Paradise Regained)。
《战争天堂》便是一个关于“末日审判”以及“复乐园”的故事。这一“末日”的情境被放置在了二战时的法国和德国。故事里,三个“灵魂”——俄国女贵族奥尔加、法国警察局长朱尔斯、德国贵族青年赫尔穆特——在审判者面前自述自己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审判者借此“判定”他们是否值得拯救。至于这位审判者是谁,影片没有明说,只在宣判奥尔加的一刻出现了一名男性的声音;至于三人谁最终得救并复归乐园,影片也没有留下悬念。“救一人便救了全部”——代替狱友慨然赴死的奥尔加已然诠释了影片全部的道德力量。
不过,《战争天堂》的震撼之处并非只在于呼唤人性的道德说教,它的思想主题和宗教性背后有着对人性更为复杂的审视。“谁值得被最终拯救?”——这个问题并非从一开始就昭然若揭,尽管结果并不出人意料。这是因为电影超越了一般善恶对立的视角,始终强调着一个整体戴罪的下沉世界,一个被施加了集体原罪的“文明”世界:在这个“兽性狂欢的年代”里,雾中弥漫着幽灵,风中徘徊着哀嚎,党卫军敲骨吸髓,集中营里也相互倾轧,契诃夫的妻子死在了契诃夫崇拜者的手里;没有真正的无辜者,所有人都背负原罪,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奔向那个命运终结的时刻。
另一方面,接受“审判”的三个人物又各有复杂的内核,你很难说他们中谁代表了绝对的恶和善:朱尔斯是一个卖国贼和不称职的丈夫,却也是一位还算慈爱的父亲、一个憧憬爱情的男人;赫尔穆特虽然狂热地追随纳粹,但仍保有身为旧贵族的自尊和浪漫气质,这使得他和党卫军格格不入;而奥尔加虽然最终荣归“乐园”,但她在集中营里为了活命也做了不少龌蹉之事。电影并未先在地预设价值判断——它首先引导我们进入一个旁观的空间,此刻善恶的天平被藏匿于镜头背后,代之以冷静、中正的视角去审视三人的言行;在观看的过程中,我们不难感受到“审判”的困难。
作为抵抗组织成员的奥尔加简直就是一个从契诃夫书中走出的人物(甚至她的名字都可能来自《三姐妹》)——被时代的洪流驱赶着背井离乡,在仓皇落魄中勉力维持着一丝旧日的体面,饱含无用的尊严和怯懦的善良。她在面对朱尔斯咄咄逼人的审问时,所能想到的便是用肉体换来同伴的释放,以及一块香皂和一九一九年的罗曼尼康帝葡萄酒。这番交易——不免让人想起罗巴辛从柳鲍芙手里买下樱桃园的情景——随着朱尔斯被抵抗组织暗杀而告吹,奥尔加也锒铛入狱;事后来看,这可能也是奥尔加整个命运的转折点。间接地被同志的“义举”所害,恰似契诃夫剧作中那种常见的、突然闯进生活的“至暗时刻”。
值得一提的是,朱尔斯作为一个相对游离于主要剧情之外的角色,虽然早早退场,却仍被置身于审判桌前,获得了与另外两个主角几乎同等的视觉分量。稍作对比我们也不难理解这中缘由:朱尔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形而下”人物,贪恋物欲、野心勃勃、粗鄙不堪,确如罗巴辛那般代表着一个无孔不入的资产阶级官僚形象,理性而实用,在事业和家庭中都极具掌控感,唯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这样的人物,在末日审判里也没什么特殊;虽然他可能是文明痂皮之下急欲生替的新肤,但终究并未超然于“失乐园”的意义结构。他是资本主义的,代表这个时代下“成功”的一般标准,但仍然是堕落的,是蛾摩拉和索多玛的。
进到集中营后,奥尔加为了生存不得不忍受种种盘剥,同时她又盘剥更弱者,偷盗死者的物品去换取片刻安逸。对此我们无法指摘什么,正如前文所说,这是一个整体沉沦的世界,所有人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也因此当她与昔日恋人赫尔穆特相遇时,求生的欲望和二人身份的落差进一步把这种扭曲推向极致,以至于我们在这段重燃的恋火中看不到任何倾心的温存,只有瑟瑟发抖的皈依者狂热。在影片的一个关键段落里,赫尔穆特为奥尔加搞来了逃出集中营的证件,奥尔加随即癫狂地感激赫尔穆特,言辞极尽谄媚,令赫尔穆特无所适从。
相比之下,赫尔穆特在三人之中无疑最有层次感也最耐人寻味。他极致优雅,热爱艺术,谙熟俄国文学,因而为契诃夫式的奥尔加深深吸引。他甚至在道德上也无可指摘,既不堕落,廉洁奉公,也不加害人,还救了自己佣人的亲戚。然而这样的一个人物,却是以非常令人不安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一方面,在这位贵族青年身上,处处都显露着那种20世纪德国浪漫主义的典型特征:追忆着往日荣光,笃信着德意志民族的超凡使命,坚信自己目前事业的无比正确性,憧憬着一切政治问题如诗一般的解决,对粗暴的事件赋予一种崇高的解释。另一方面,他又不仅仅是一个纳粹的狂热分子,毋宁说他是一个偶像信仰的狂热分子。从他坚毅的眼神中我们看不出审判来临之际的自省和动摇,反而是被他挑衅一般的叙事所迷惑,进而感到一种敌基督式的叛逆诱惑。末世的预言在他身上与宏大叙事的感召发生了重叠;他宣告自己已成为超人,他那完美的事业仍将后继有人。对此我们虽难认可,却无从反驳(想想今天新的偶像狂热是如何滋长的)。
一个维希政府里的罗巴辛,一个契诃夫式的女贵族,一个查拉图斯特拉式的纳粹党徒,对他们的灵魂审判注定不可能像一般的法庭那样参考人世的道德法条(换句话说,奴隶道德于他们是无用的)。然而怪异的是,影片并未悬置这一点,它明明白白地给出了答案,同时这一答案也并非出人意料。拯救了狱友和两名犹太儿童的奥尔加在忏悔之中被重新纳入乐土,至于另外两个灵魂,我们则不知去向。这是电影向人性世界妥协的一刻,是它温柔的一刻,但也是虚弱的一刻。因为自此它把一个更深刻的问题抛了出来:究竟谁来审判,以及这个“谁”有无资格审判。
显然,演员直视镜头的处理以及频频出现的跳切,无不暗示着导演以及观众作为“观看-审判”者的二重性。然而我们知道这样的权力结构并不对等。导演内在的价值判决虽能借由外在的影像凝视实现,但这一判决的有效性十分可疑:他纵使全知,却未必全善,更不全能;再往外说,即便观众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们能够感受到三个人物无穷的复杂性,我们被他们具体的生命本色所打动,却并不能判定善恶的彼岸在何处划界。最后这只能导致一个后果,那便是最终审判被无限推迟。
自然,我们不希望末世来临,可它总会来临;因为我们并不完美,却总是向往完美。
感谢北京国际电影节,让我得以一睹期待已久的《战争天堂(2016)》。
在导演Andrey Konchalovskiy(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的掌控下,这部电影呈现出了一种不疾不徐的叙事节奏,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好色法国警官朱尔斯、一个迷茫而无畏的俄国王妃奥尔加,和一个自我纠结的纳粹高级将领赫尔穆特,三人的自我剖白与回忆中的现实相互交缠。
在这个发生于1940年代的二战故事里,它的一帧帧画面,尤其是这对错位鸳鸯在意大利度假的那些往昔回忆,让我想起了生于圣彼得堡、在1920、1930年代的欧美大放异彩的时尚摄影大师George Hoyningen-Huené(乔治·霍伊宁根-许纳)的作品。可见本片的摄影师Alexander Simonov(亚历山大·西蒙诺夫)对那个时代上层生活的拿捏之精准。对了,Hoyningen-Huené恰巧是一名俄国流亡男爵,也曾在法国生活。
但很明显,导演Konchalovskiy似乎有意削弱奥尔加身上的俄国色彩,除了“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王子”、“职业是《Vogue》杂志编辑”以及“会和纳粹情人谈论托尔斯泰和契诃夫”之外,没有提供更进一步的线索。实际上,这背后隐藏的信息非常丰富。
在我的知识架构里,唯二有深刻印象的大规模俄国或前苏联流亡式迁徙,一则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7年俄国革命爆发,大批贵族远逃欧洲;二则与前苏联“大恐怖(the Great Terror)”时期和著名的河滨公寓(The House on the Embankment)有关,被遣送至世界另一端的社会精英人数巨大(总体而言,他们仍属于幸运的那一小部分人)。基于这个背景,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俄国贵族女人会出现在这个故事情境里。
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大意是“在20世纪初的巴黎,最不缺的就是俄国流亡公主/王妃”。她们没有了城堡和庄园,在维持奢靡生活的路上也到了强弩之末的阶段。为了生存,受过良好教育、精通法语的贵族女子愿意为各种时装屋或杂志负担模特的工作;更有甚者,还当起了设计师。因此,奥尔加选择了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惊讶之处——当时的时尚界已然需要名流效应,而落难贵族也需要新的经济来源。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女性,在社会现实面前,必须学会审时度势。拿奥尔加来举例,为了脱罪,向盖世太保的同伙性贿赂?可以。想要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与纳粹将领保持关系?也可以。听起来貌似有些堕落而自我,但Konchalovskiy还是爱这些“飘零燕”般的女子的,因为他给奥尔加的献身加上了手足共情与家国大义的前提。
台湾地区给这部电影的译名,是“寻找天堂的三个人”。判定这三个人是否抵达了理想彼岸的权力,Konchalovskiy交给了“第四堵墙”这边的人们。那么,奥尔加找到了吗?
和其余两个主角一样,在自白片段里,奥尔加往往流露出懊悔的表情。这令我想起曾在一个展览上,看到的“大恐怖”期间被滥杀的“罪犯”们在临刑前被照片定格的那一刻,他们大多神色麻木。但幸运的特权阶层还有空间回顾一生,流泪、崩溃,恼怒自己棋差一着;而那些不幸的人,万般不安也只能化为无力反抗的接受,生死不由人。
人造的天堂,不论是纳粹的雅利安狂想,还是亚细亚的理想主义,在真实的死亡面前,都现了原形。而奥尔加,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天堂”。或许,她有自己的新天堂也未可知。
作者:方汉君
如同前作《邮差的白色夜晚》(2015),俄罗斯导演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的影片《战争天堂》(2017),同样斩获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但恕我对这位80岁的老爷子不敬,这两部电影相比较,我更喜欢《邮差的白色夜晚》中慢现实所弥漫的新感觉,散淡而不杂芜,沉缓但不阴郁,真正体现了第七艺术的镜语。再往前,老爷子的《西伯利亚叙事诗》(1979)《愚人屋》(2002)都是我喜欢的佳作。
塔可夫斯基最早的三部电影《压路机与小提琴》《伊万的童年》《安德烈·卢布寥夫》都是由康查洛夫斯基操刀编剧,这也为塔可夫斯基建立了最初的名声。
老兄弟俩(左为本片导演,右为其弟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最能体现他编剧能力的大手笔的,当然还是《西伯利亚叙事诗》。另一罩于他头顶的一个噱头,即他还是执导过《烈日灼身》《西伯利亚理发师》《安娜》的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亲哥,一般人觉得这位老弟的名声盖过老哥,但这只是风格迥异罢了,不存在谁优谁劣。说实在的,单一个《西伯利亚叙事诗》就很牛掰,一般导演根本拍不了,至少提及广袤的西伯利亚荒原,我最先想到的电影便是这部《西伯利亚叙事诗》及黑泽明的《德尔苏·乌扎拉》。
《战争天堂》并未有我如期的那样出色,就在于它的表现手法,看起来标新立异,实则对于电影本身的表达并未有更大的助益,因为剧情本身即陷入一个传统的窠臼,便难以超越《辛德勒的名单》《钢琴师》《黑皮书》《索尔之子》《修女艾达》等这类反应“二战”集中营的影片,但老爷子的视角倒是独特的新鲜的,在根据“二战”历史事实基础上,将法国、苏联和德国结合在了一起,并非在苏联国内,而是投射到法国,这对于深具国际眼光的老爷子来说,并非难事。问题在于如何表现。
1942年,从苏联移居到法国的时尚女编辑奥尔加,因为拯救两名犹太儿童,历经磨难,她很善良,也极其怯懦,先是差点成为身为法国警察局长朱尔斯的情人,不巧,约定第二天共饮红酒前,朱尔斯被地下抵抗组织枪杀,但她还是免不了被逮捕及押送到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命运。新来的德国年轻指挥官穆尔赫特,在即将送往焚尸的人群中认出了她。他们在1931年8月在意大利托斯卡纳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且他录了下来。
穆尔赫特把她从地狱中拯救出来,请她作为仆人进驻家中,并一起观看他们在托斯卡纳乐游的片断,这个虽有点强置之感,但影片对于这段重燃的情感表现仍极其克制。落差的爱情,距离真正的爱尚有距离。当他决心冒险拯救她,递给她一本德国护照和一个红十字证书,让她前往瑞士。她当即感激涕零的反应令他咆哮,着实难以忍受。
影片对于战争中的人性剖析极其入微入骨,但总觉得还不能触及观者的内心。可能在于这种呈现敌我双方产生的情感继而网开一面,已让我们司空见惯,何况这还是一个已有交集的机缘巧合,国际大家庭,欧洲一体,在这部电影有了多棱角的展示,但余味不够,有点虎头蛇尾之感。
我所说的表现形式,当然是指,三个已亡人,对着镜头现身说法,讲述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主要是1942年这段“二战”的特殊光景,述说与叙事闪回交替进行,述说不免刻板,叙事又极浅显,真是两边不讨好,哪种都不能达至酣畅淋漓的效果。归根结底,缺少了光影的灵动与深韵。
片尾,两男孩丹尼克和雅涅克从地狱中逃出,这种结局是大家乐见的,但作为电影的结束,则显得老套和生涩,毫无创意。其实,当奥尔加述说到最后被一阵强光淡出,在这结束反而更有视觉上的冲击力。老爷子是有爱心的,他当然不会放过两个小孩赢得自由的感觉。也许我不应苛求太多,总体上,《战争天堂》还是极为不错的影片。
从这部电影,可看到老爷子有多爱好和平。战争只有地狱,只有每天如集中营被焚尸的上万生灵,只有如斯大林格勒战役那样分秒撕杀的血腥,只有如盟军对于德国本土源源不断的轰炸,只有希特勒最后的疯狂,倾尽最新式武器成千上万枚的导弹对于英伦的袭击。战争的反面当然是良善,唯有爱才是战争天堂,但这跟战争本身无关。战争只有毁灭人性。
片中的“法奸”朱尔斯对于自己的小儿子埃米尔,也是有爱的,陪他观察蚁穴,这寓意着生命如蝼蚁,结果这不幸的孩子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枪杀。在天堂中他述说着思念着儿子,对不起他总是责骂的妻子。当然,还有对于俄罗斯贵妇人奥尔加的念念不忘,遗憾没能如期赴宴。影片最后打出“谨以此片纪念苏联移民者以及抵抗占领法国纳粹党人的战士们,他们为了拯救犹太儿童,牺牲了自己的全部。”
对于穆尔赫特来说,一个被法西斯狂徒海因里斯·希姆莱亲自约见,并得到一枚党卫军戒指,升为上校,带着元首的期望与嘱托,来到了集中营,对于克劳泽这类手段残暴的军官,他也毫不惧怕,跟他们一一清算,他的护身符便是元首的指令。
片中有一个情节,当穆尔赫特雾中行驶途中停车小解,顿被弥漫笼罩的浓雾吓蔫了,只得慌忙开溜。这种隐示当然不新鲜,这在以前很多影片都不乏类似情形。问题在于,老爷子设定一个隐含,其实天堂与地狱,仅微毫之差,只存于我们人类的内心。邪恶总是让人类忘了这些,让人类甘愿被魔雾所吞蚀。
当穆尔赫特遇到了曾一起在东部前线的战友迪里希,从他俩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们友情中的裂痕,因为惧怕所产生的责骂,恐惧如魔咒紧紧跟随着他们,直至他们消亡。当然,他们一起谈论契诃夫,谈这位作家的犹太未婚妻在67岁时被送进了毒气室。但穆尔赫特不为所动,他只听命于元首,虽然内心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同时,却不妨碍他们爱好俄罗斯文学,谈起伟大的作家托尔斯泰。
这让我想起梅尔维尔的《寂静的海》,德国军官对于法兰西文学的挚诚热爱。遗憾的是,穆尔赫特的对于战争的认识,还不如《寂静的海》中那位不愿上战场杀戮的德国军官,所以我说,《战争天堂》的立意并未根本上有所突破。但一个人对于自身血液内流淌的文脉总是愿意铭刻的。
的确,从片中能感受到老爷子对于自己祖国的一颗拳拳爱国心。从斯大林、斯大林格勒战役到俄罗斯文学艺术,都有所提及。但他应不会忘记前往美国前那段在苏联艰难的日子,至少他在美国还能拍《玛丽亚的情人》(1984)这样的影片。
在《战争天堂》中,当奥尔加在穆尔赫特屋子里,听到了收音机传来的贝尔格莱德被铁托的游击队占领,把德国法西斯赶出了南斯拉夫时,战争已至关键阶段,但越到最后,法西斯越疯狂。显然,这位年轻的德国军官低估了克劳泽这群嗜血同道,奥尔加想逃出生天,也就成了一个的泡影。
如同片中穆尔赫特对奥尔加所说的“我会把你弄出去,我会救你,我们会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们会安静的并肩坐着,在月光下看着黑色的柏树,凝视着彼此的眼晴。”但这只是一个美好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因为战争便是毁灭这种天堂的绞肉机。没有经历过战争,再怎样谈论战争都是苍白的,甚至是虚妄的。从此出发,老爷子的《战争天堂》,似乎又有着某种现实性及恒久性的价值,希望如此。
2017、6、28
二战题材里拍摄手法特别的一部。男主又是一个在人性和被洗脑得没人性中挣扎的英俊德国贵族男孩纳税军官。女主,旧俄贵族,贵族的时候美丽动人,早年在意大利庄园游玩的时候吸引了这个年轻的德国贵族。后逃到法国因救犹太小孩被关进集中营,在非人环境里,所有习惯全抛,迅速人老珠黄,面容憔悴,活着就很感激了。换一般人可能就不会再惦记此时不在年轻貌美的女主,可是男主是一个喜欢俄国文学,注重精神生活的德国贵族,一眼从背影认出女主,把她调到自己住处作清洁。这和辛德勒名单里的阿蒙(应该是德国平民出身,从他问辛德勒的衣服的布料的材质可以看出。)有点像,调自己喜欢的女孩到自己住处做家务。区别是这德国贵族从不打骂这女主,尽力对女主好,心心恋恋要帮女主逃出去,和女主过安静的生活。但是女主在非人环境里生活久了,在确认男主心意后,不断重复说男主很伟大,德国人是优等人种,男主要女主做什么都可以。结果男主气疯了,抓住女主吼到那些言论是骗人的。最后德国战败,男主让同伴带女主走,并安排好他们后续的生活。男主自己原地等死。此时的男主对信仰失望,对女主也是失望的,她不再是以往那个美丽优雅的俄国女贵族,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为了活着已经把自己降到尘埃里的有奴性思想的女人。男主想要在一起的是那个记忆里的优雅俄国女人。女主最后把生的希望给了别人。
从片中看男主本性善良,他母亲去世时,他真诚的坐在女家仆对面握着着对方的手说话。他也是聪明的,在最终答应救邻居的情况下,用四分之一和二分之一犹太血统的理由救人。他是公正的,查出军队内部有人腐败直接严惩。这时的男主爱着女主却不善表达。女主做清洁时忍不住在浴缸洗了澡穿了睡衣在床上睡着,他发现了,只是温柔的帮女主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默默的看着她。
男主和女主最后没有在一起。他们已经没有了最亲的亲人,彼此也没有给对方精神上活下去的寄托。最后各自以自己的方式赴死。要是在和平年代,这一对也许是家庭地位样貌精神世界相当的幸福的姐弟恋。但是战争扭曲了这一切,也毁灭了这一切美好的可能。
另外想说女主如果最后稍微动动脑筋,劝说男主,可能凭着男主的聪明和地位,女主救出两个犹太小孩一起逃走也是有可能的(参考《美丽人生》)。可是女主最后是悲观的。最后,你对生活笑,生活就对你笑。你对生活哭,生活就对你哭。
2022.08.08
二战中纳粹的鼎盛时期,确实给效忠他们的追随者带来极大权利,至高无上的荣誉感和幸福的满足感。但是随着战争的进程中纳粹的衰败,最终给他们带来的是失望和毁灭。至于世界上被裹挟进战争的普通大众从始至终都是痛苦和灾难。因此战争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堂,战争只有地狱般的苦难和死亡。
凡尔赛合约对德国的经济和军事进行了严厉的制裁,伴随着经济危机、衰退,普遍的失业,特别是犹太人和共产党的日益壮大让赫尔穆特这样的贵族也开始绝望,这个时候纳粹给这些沮丧的德国贵族带来了希望,特别是希特勒的演讲触动了他的灵魂,让他像伟人一样崇拜希特勒,决心跟着希特勒,不仅可以复兴德国,还要建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于是他便卖了家产,义无反顾的加入了纳粹。他从下级突击队长做起,在东部战线作战负过伤,获嘉奖橡树叶的国王十字勋章,很快升官了。
赫尔穆特这样有古老的贵族家庭背景的人加入纳粹党让海因里希·希姆莱也很高兴,他的组织里就不仅仅只有药剂师、屠夫、面包师,这是往脸上贴金的好事。希姆莱的一番封官许愿的“忽悠”让赫尔穆特就此上了贼船。希姆莱赋予他特权,调查集中营里面的贪腐问题。
奥尔加·卡门斯基是个移民到法国的俄国贵族女人,同时是法国抵抗组织成员,被法国警察发现她在自己公寓藏匿两名犹太儿童而被捕,奥尔加本想性贿赂警察局长,不想局长临赴约前却被抵抗组织给打死了,一番周折奥尔加被送进了犹太人集中营。
集中营的指挥官汉斯·克劳泽对前来检查的赫尔穆特上校汇报的第一件事就是咋样能每天处理掉更多的犯人,焚烧炉的超负荷运转问题。那些堆满一丝不挂死尸的照片看的赫尔穆特毛骨悚然。而克劳泽就像谈论杀猪宰羊一样轻松随意。可是赫尔穆特查处达豪集中营指挥官孔茨敛财,下令枪毙了他的事传遍了各个集中营,人人自危。
在集中营里,奥尔加一开始打扫营房卫生,后来走运的派去仓库分拣东西。来仓库视察的赫尔穆特从一个女人的后脖颈一眼就认出了是奥尔加,一次邂逅而迷恋很久的梦中情人,一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俄国贵族女人。
很快奥尔加成了赫尔穆特的仆人。人在为争夺食物而互相厮杀的时候,感觉就像动物。奥尔加在赫尔穆特家里虽然干的是仆人的活,还要陪侍,但可以衣食无忧,感觉从动物变回了人类,一个女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战争天堂吧,可是这个天堂稍纵即逝,和地狱只有一念之差。
播放观看当年两人在意大利一处豪宅里相识和朋友们彻夜狂欢的录影带,让赫尔穆特开怀大笑,志得意满,而奥尔加心里却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痛楚滋味。已经生无可恋而暂且苟活的奥尔加看到赫尔穆特给她办好了护照和证明,半天才反应过来,重燃对生的渴望让她语无伦次,喜极而泣。她激动的抱住赫尔穆特“这是真的吗?太美妙了,现在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爱你”。甚至说出“你们是好人,优等民族”这样荒谬的话。战争把人变成了鬼,奥尔加的话像针一样让预感到德国即将颓败的赫尔穆特扎心,歇斯底里。
是什么在生死关头让奥尔加的人性发出灿烂的光芒,把生的希望让给了有女儿牵挂的狱友萝扎,自己无牵无挂的奔赴毒气室。赫尔穆特就是个顽固的法西斯分子,极度仇视犹太人和共产党,为纳粹的暴行辩解,至死冥顽不化,看似大公无私,刚正不阿,实则也徇私枉法,假公济私。他妄言德国战败的原因是他们的设想太完美了,人类还没准备好接受完美”,荒谬至极。
对二战题材通常都会高看一眼。“伪二战口述史”,还有个动人的故事及震撼的结尾。ps:觉得军官帅的请举手。金狮相?
打破第四堵墙的直面叙述,回应主题的身在“天堂”,固定机位与黑白摄影赋予的古典韵味,但都缺乏某种激荡人心的情感力量,除了并无新意的原因之外,也是因为角色动机的不足造成的,过于平面与说教,三人的联结也显得比较设计感。
超级爱。天堂的审判是这样的真没想到,最后升入天堂的圣光让人让人泪流满面。康查洛夫斯基塑造人物的能力已经相当强了,人、种族、爱情三者相互交织,人类的复杂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又是以天堂(上帝)视角俯瞰众生,很有力量。女人说男人是高等民族的时候是我见到的最杰出的电影瞬间。
在战争中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天堂:热爱契诃夫的文学青年,最终在自己信奉的纳粹精神里找到了天堂,当然他自杀了;帮助犹太人儿童的苏联贵族,在帮助还有爱的人在等待的人中找到了天堂,当然她进毒气室了;为纳粹工作的法国警察,他的天堂是满足了自己的凡人之欲,当然他死之前和老婆ML了。
完成度很高,只是对我来说太通俗了。不太喜欢这种死人讲述的模式,不过会很对中国观众的口味吧。「没有地狱就没有天堂。这个地狱是我们亲手创造的,至于人们不能接受我们的天堂,只是因为它太完美。」男主纯净甜美笑容背后的法西斯幸福感让人毛骨悚然。
补标@zumzeig 题材被拍烂了,无论什么手法都很难再从熟悉的故事中带出多少惊天动地的情绪,只剩下过度设计之感。于是工整讲究的镜头,极具美感的黑白摄影,交替在堕落的战争地狱与极简的自白画面之间的叙事,都全无直击心底的力量,反而充满了虚伪的抒情。
一个小人,一个“超人”,一个女人。恶可以随心所欲一泻千里,善往往需要一点儿冲动,特别是大善,一念之间还来不及决定,神便助攻了。
战争毁灭人的世界,又重塑世界的人。这篇影像散文像战争剥去人的衣裳、自尊一样,用4:3画幅“上帝审问”,从身体里剥出心灵,从形容词里剥出善与事实。法国人挂念孩子,德国贵族在尼采遭遇茨威格式的巨大矛盾中追索“昨日的世界”,俄国人选择同归于尽。苦难雕刻欢与痛,不为明天,便无意义。
摄影想起[修女艾达],集中营想起[索尔之子][女旅客]等等,某些地方想起各种法国电影;打破第四堵墙的叙事蛮有趣,俄法德三个阵营则简直是索科洛夫[德军占领卢浮宫]的有趣重述——不过更没劲,尤其是最后落到无论如何都政治正确的犹太人儿童身上(特么的简直是南京南京呵呵),sigh,不够新也不够狠
战争与天堂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情境。康查洛夫斯基将其并列成《战争天堂》无非是想让观者通过虚构的 “审判” 视角观察主人公从生前到死后心理焦点的转变,然而导演却将摄影机架错了位置。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终我们在精致考究的摄影里分别看见了灵与肉、轻与重以及一种事后诸葛的姿态,却找不到黑与白之间过渡流转的灰阶。因为那里才是人间炼狱最残酷的地方。
6/19@世纪友谊 年初SPB俄字弃。克制、公允的康查洛夫斯基,观者审视罪与罚直述:小人物与物质 / 精神没落贵族。集中营里德国天堂讨论。大义(the great cause)去正义性,布尔什维克与纳粹之共性。黑白悲悯底调,嘲讽片头至终:不可能的恋情与不可能的大同世界。黎明前音墙,契诃夫《泥潭》。#SIFF20
畫框內的畫框與被切割的人身肖像,下一站天國的偽記錄採訪,16mm的影像刻意造舊感。核心人物動機的描繪稍嫌無力
片头字幕说明资方是:俄国文化部、德国文化部、欧洲犹太人基金,于是内容果然就是三方的宣传材料。但在不相关的人中找到联系,这个还挺好。就是二战片请不要再拍了,看疲了。
回到莫斯科又一次坐在35mm的座椅上,门外是大波等待看斯科塞斯的新一代俄罗斯影迷,厅内的康查洛夫斯基用正方黑白画幅仍缓慢讲述着二战故事。正如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我想我应该没有资格评论这部电影。想起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一句话,微弱的文明之光,仍存留在这野蛮的屠场里,这就是人性。
金狮奖,我第一个说。
日常之恶遭遇蚁穴私刑,尼采的超人遭遇雾中幽灵;死人的鞋子,契诃夫的未婚妻;动物到人类到法的门前,天堂8mm审问。不错
心软的警察父亲、救过犹太孩子的俄国女人、热爱俄国和契诃夫的德国军官,三个善良的亡魂。边展现集中营生活,边穿插三人对镜头自述,最后上帝声音响起:不用怕,进来吧,然后一道光,结尾震了下。战争对nobleman的泯灭:“我从牲口变回人、女人,甚至开始想口红和皮肤,一切只因重新有了食物和睡眠而已
年度十佳之选,老导演很厉害,一个德国军官爱上一个死亡集中营里的女人,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完全是想象之外的讲述方式,最后让人看到了人性神圣的光,审判戏份上编剧的台词写的非常漂亮,仿佛看到康查洛夫斯基里戛纳的最佳导演奖也不远了。
中间犯困了,还好结尾有力,有种“何以为人”的重击。影片用一种尘世之外、远离战争的冷静口吻去讲述看不见的二战和屠杀灭绝,纹丝不动的固定镜头和方正古典的黑白构图,算是老导演的行活。加入16mm胶片之类的手法,则像是故意掺加的玩味调剂。
见地狱见天堂,一念之差。不期而遇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