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5月11日 《芝加哥太阳报》
晚宴的宾客鱼贯而入。他们沿着台阶走进宽阔的门廊......接着,又来了一波人——同样的客人,不过这次是从一个更高的机位。观众很快就发现这个玩笑的绝妙之处:客人们接连到场,然后无法离去。
路易斯·布努埃尔的《泯灭天使》(1962)是一部惊悚喜剧,以一种审视人性的辛辣视角揭示了我们这些“衣冠野人”的残暴本性和难以示人的秘密。他提出,将一群成功人士引入晚宴然后囚禁起来,在这场人口过剩的实验里,久而久之他们便会像叛徒一样互相检举。
布努埃尔以一个细微而警示的预言开场:晚宴开始之际,厨师和一群佣人突然携衣而逃。女主人震怒;她在宴后安排了一场两羊一熊的表演节目,现在则不得已而取消——这个典型的布努埃尔式的超现实笔触,就这样不明所以、不言而喻地发生了。
晚宴圆满举行。客人们则互相造谣中伤,用贪婪、情欲而嫉恨的眼神打量着彼此。晚宴后,他们来到客厅,观众看到了一个女人装满了鸡羽毛和鸡爪的钱包。医生则预言一位妇人将在一周内秃顶......但从宏观的概况来看,这场宴会似乎无有端倪: 肴核既尽,琴声渐起,所有人衣衫优雅、举止得体。
接着,在经历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后,一个问题开始变得显而易见:没人可以出得去。客人们摩拳擦掌,在走廊四处游荡。尽管毫无阻拦,但终究无人逃脱。他们没有认识到一个事实:当他们慵懒地在沙发地毯上恣意享受时,就已对现状产生了一种无言又可悲的妥协。
这是一个如此阴险的电影中天才般的开场。尽管基调很低沉,但这些不祥征兆在客人们安顿过夜时层层堆积——布努埃尔也把观众困进了他的咒语。
布努埃尔是最为先锋、最为独特的导演之一——一个在巴黎投身超现实主义者阵营的西班牙人;他常年为好莱坞电影做西语配音;他最好的作品大都在他60到77岁之间完成。他与萨尔瓦多·达利联合执导的第一部电影《一条安达鲁狗》(1928)就在当时引起了一片哗然(他在自传中写道:自己在口袋里装满了石头,当有观众攻击他时,自己便可以用来反击)。这部电影诞生了影史经典的一幕:当一片云掠过月亮表面时,一片剃刀划过眼球。
这部电影之后,他在西班牙最为贫困的地区拍摄了极度压抑、令人反感的《黄金时代》(1930)和粗粝的纪录片《无粮的土地》(1933)。布努埃尔自此一直到他于1940年代晚期流亡墨西哥时,再也没有拍摄一部电影。在墨西哥,他拍摄了兼具商业性和作者性的作品,几乎全部展现了他的个人情结:作为一个弗朗哥治下的西班牙公敌,他是一个反法西斯者,反教会者和反资产阶级者。他还有轻微的恋足癖倾向(Pauline Kael曾说,那是一个美妙的下午,小路易斯在他妈妈衣柜地板上愉快度过,他从此便不停地和我们分享这个故事)。
他坚信多数人都是假装圣洁、贪图享受的伪君子。他还有虚无主义的倾向:在一部电影中,一个基督的角色被眼前一只拴在马车上疲惫不堪的狗所触动,于是出钱买下并放走了这条狗。他离开时,没有注意到后景里又出现了狗,同样拴在马车上,疲惫不堪。
布努埃尔在1962年拍摄《泯灭天使》时,他的事业正处在瓶颈期。他在1960年拍出了国际瞩目的《维莉蒂安娜》【实为1961年】,并赢得了很多电影节奖项,也昭示着他在流亡海外多年后的回归。但这部电影的点睛之幕:一幅令人厌恶的重演“最后的晚餐的”场景,冒犯到了西班牙当局的审查机构,于是他重返墨西哥,准备筹拍他的讽刺剧《泯灭天使》。
很明显,晚宴宾客代表了弗朗哥治下西班牙王国的统治阶级,他们在西班牙内战中打败了工人阶级,并为自己筹备晚宴。而当他们坐定后,才后知后觉这场内战不会结束。他们被围困在资产阶级的死角,在与世隔绝的困境下越来越难以忍耐。他们变得刻薄而焦虑,人性之恶逐渐显现。
当然,布努埃尔不会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泯灭天使》更像是一部关于晚宴宾客的奇妙冒险的冷峻喜剧。时以作日,他们的困境呈现出某种仪式感——似乎是事物原应有的状态。角色们朝着敞开的大门前进,前方似乎有一根无法逾越的透明的线。一个客人曾对另外一人说:“如果我偷偷溜到你身后推你一把,会不会是个好主意?”另一人说:“试试看,我会杀了你。”士兵领命进入房子,却一筹莫展;一个小孩大胆地跑向房子,却又逃窜而走。困住客人的东西,同样困住了前来解救的人们。
境况逐渐恶化。客人们在墙壁里摸出了一把斧子,砍开石膏去喝水管里的水;一对情人自杀,尸体堆在衣橱里;有人开始吹气,施起黑魔法;人们把溜达到客厅的羊羔杀掉充饥,把家具拆毁做柴火......文明之邻即是洞穴。
布努埃尔属于那种孜孜不倦重复自己所迷恋母题的伟大导演。小津、希区柯克、赫尔佐格、伯格曼、法斯宾德和布努埃尔看似在风格上毫无关联,但都有一条相通的线索:他们的毕生所作都是为了治愈或满足儿时的深层创伤或需求。布努埃尔出生于1900年,他的电影创作时期则契合了他的人生经历。他的大器晚成在整个电影史中也极为罕见。他在1940年代至50年代创作出了才华横溢的墨西哥电影——尤以《被遗忘的人们》(1950)、《犯罪生涯》(1955)和《他》(1955)【《他》上映于1953年,此处为作者误记】为甚。《维莉蒂安娜》是他的回归国际之作,紧接着他拍了《泯灭天使》,并宣称这是他的最后一部电影——然而他的伟大电影帷幕才刚刚拉开。他最负盛名之作《白日美人》(1967)在威尼斯电影节斩获大奖(金狮奖)。凯瑟琳·德纳芙在本片饰演了一位受人尊敬的巴黎主妇。她逐渐被一家妓院迷住,并每周有两三天会在那里工作。
在威尼斯领奖的布努埃尔再次宣布了他的退休——不完全地。1970年,他再次起用凯瑟琳·德纳芙,拍摄了《特丽丝塔娜》,讲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鸡奸者和他收养的女子夹杂着虐待和迷失的畸形浪漫故事:当他的腿被截肢后,女子回到他身边照顾并伺机复仇。
在布努埃尔喷涌不息的恶毒讽刺和欣喜迷恋之洪流下,还有三部伟大作品在他的才华中问世:《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1972),这部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电影,是《泯灭天使》的反面。这一次晚宴的宾客们则永远地坐在餐桌前,但始终无法顺利进食。然后是《自由的幻影》(1974),这部形式散漫的电影以一轮接着一轮的角色展开。他最后一部电影是《朦胧的欲望》(1977),讲述了一个年迈的男人坚信只有一个女人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布努埃尔让两位女演员交替扮演这个独特的女人。
布努埃尔在1983年去世。在死前的自传里,他写道:死亡最糟糕的一件事,就是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报纸。他的电影世界是如此独特,观众不可能在观看他的电影许久还不知道导演是谁。《泯灭天使》以这样一种宗旨开篇:“这部电影最好的阐释就是,从纯粹的人的视角开始,就没有了阐释。”他或许还会补充道:“那些试图找到动机或阐释的人,都走错了影院。”
《泯灭天使》中,对两个相同来敬酒的来宾的介绍一次是热烈的,一次是冰冷的,或者主人敬酒一次遭受冷遇,一次获得普遍关注。而拯救重复则非常准确,也只有一次准确,当处女现身于上帝——主人时,来宾们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一下子轻松起来。这种准确是一个错误标志,用来掩盖别的东西。过去的重复在物质上是可能的,但出于时间原因,在精神上是不可能的,相反,信仰的重复,在物质上是不可能的,但在精神上是可能的,因为这意味着一切重新开始,意味着重新回到环形圈定的路线上来,充当时间的某种创造性瞬间。是否存在的两种对立的重复,如死亡冲动与生命冲动共存?布努埃尔给我们留下了最大的不确定性,要先从两种重复犯区分与混淆开始。天使的来宾们希望纪念,就是说重复那些曾拯救他们的重复,却又一次落入了失去他们的重复之中,他们因为参加一个赞美颂仪式而聚集在了教堂里,却全部成为囚徒,跌入了封闭的危险之中,在一次的重复。
布努埃尔的电影犹如影史长河中的行为艺术,不拘一格,自我而晦涩。此片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一众上流社会达官显贵在别墅里吃晚宴,吃饭前、吃饭时、吃饭后大家在彬彬有礼的同时又暗潮汹涌。女主人背着男主人与来宾偷情,客人们各自暗地里嘲讽他人等等。随后,他们就被房子困住了。有意思的是在晚餐开始前,所有的佣人都离开了房子,显然,布努埃尔是要明确告诉观众,这部电影是要通过制造困境来撕掉资产阶级上流社会伪善的面纱。于是我们就看到了这些来宾在困境中从彬彬有礼逐渐走向互相伤害,回归野蛮,释放本我的状态。其中一位女来宾的钱包里有两个鸡爪,另一个女来宾产生了一只手往身上爬的幻觉,然后一刀砍向那只手结果差点砍中了另一个来宾。这些超现实主义段落都表明了他们在困顿紧张的状态下无法继续控制自己逐渐走向兽性的状态。羊与熊的隐喻也值得玩味。熬了几日后,在一番争执,打斗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走出房子的办法。他们重新演绎了之前吃完晚宴后各自所处的位置和说过的话,然后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束伪善而友好的谈话说:回家!结果他们就可以离开了,甚是讽刺。
最后他们一群人来到教堂作祷告,结果又和其他人包括神父一起被困在了教堂里。这时,一群温顺的绵羊跑向教堂。教堂外是警察用枪驱赶聚集的市民。我想,布努埃尔是想开始批判和撕掉宗教伪善的面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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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终于被打开了,灯终于被点亮了,那些曾经的达官贵人、现在的落魄男女搀扶着走了出来,这是走不出来的困境结束的标记?当门被打开,灯被点亮,他们的离开也成为一种被动状态:正是在被围困的现实里,他们找不到根本没有锁住的门,也忘记了轻易可以点亮的灯,甚至于相互搀扶结束这噩梦般的日子也是他们失去了自我能力的象征,而走出,只不过是从音乐回到音乐、从自己的位置回到自己的位置、从夜晚回到夜晚——一种重复只不过实现了微小的自我突围。
“我喜欢重复,它可以制造出一种催眠效果。”布努埃尔曾经这样说过,重复发生,就是一种回到原点的过程,就是找不到出口的状态,所以在这群人中只有一个人打破了重复,才从布努埃尔所谓的“催眠”中醒来:在被围困了几天几夜之后,莱蒂西亚感慨说大家就像棋子,仅仅是移动了几步而已,根本没有想要突围,正是从这句话开始,她猛然回到了那个不断被重复的原点:我们在那晚都在什么位置?于是大家开始了回忆,找到了那晚属于自己的位置,顺着这个记忆,大家又让布兰卡演奏了一段奏鸣曲,记忆再一次被强化,有人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太晚了,我累了。”并且想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决定在这个时刻要离开了,于是,大家付诸行动,他们从楼上沿着楼梯下来,仆人胡里奥打开了灯,接着他们搀扶着开门,并最终从这个被围困了几天几夜的豪宅里走了出去——夜晚的街上是那些在观望在等待在期盼的人。
普罗维登斯大街1109号,这是艾德蒙多和露西娅的家,也是他们邀请好友聚会的场所,当然,在开门进入和开门出去形成的闭环中,这里也逐渐成为这些高雅人士自我囚禁的地方。陷入到被动的状态中,在重复中被催眠,这就是一种自我囚禁,而自我囚禁的隐喻在他们进入豪宅时就已经显露了端倪。第一个征兆是,当客人们在夜晚到来并走上楼梯时,家里的仆人却寻找借口离开,尽管他们准备好了丰盛的食物,但是离开成为他们必然的选择,而他们在急需要时纷纷离开似乎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只有厨师帕布洛向女主人露西娅解释说自己要去看望妹妹,露西娅听到这个说法十分生气,她立即决定开除了帕布洛,但是这样的惩罚没有留住帕布洛,也没有让其他仆人改变计划,于是,女仆人偷偷留了出去,男仆也相继离开,只有胡里奥还留在那里招待客人。
仆人们不约而同实施了离开的计划,这根本不是暂时离开,也不是提早收工,对于他们来说,离开的必然性预示着这里将发生某种悲剧。这是第一个征兆,在仆人还没有完全走完的时候,他们上了第一道菜,而这个过程可以看做是困境正在发生的第二种预告。露西娅向客人介绍说自己搞错了上菜秩序,紧接着她介绍了新上的菜名和特色,“我们从一道马耳他菜开始……按岛上的习俗,这算冷盘,因为好象能开胃。肝!蜂蜜!杏仁!调味汁里要多放香料!”罗克附和说他曾经在卡普里岛的一次音乐会上吃到过,说这是一盘美味,但是当仆人端着盘子上菜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在罗克还在强调“对,正是这种菜”的时候,男仆跌倒在他们面前,托盘落地,菜汤溅得满地都是。
仆人们选择离开,是因为预知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这是属于下层的敏感,离开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逃避,而这些达官贵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敏感性,于是被围困便成为了他们的自我囚禁;上来的第一道菜是开胃菜,有肝、蜂蜜、杏仁和含有多种香料的调味汁,这当然只属于像罗克那样的音乐会指挥家,只有富人才可以享用,但是这种和身份相关的菜肴却在弄错了上菜秩序之后落到了地上,跌落的不是菜肴,而是一种身份,而这种身份的打破也正是因为秩序被改变了,秩序被改变就是自我囚禁的开始。两个预兆发生了,而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浑然不知,他们就这样在自我囚禁的世界里越陷越深,最后在寓言世界里上演了一幕荒诞剧。
门可以轻易被打开,向外的通道一直是畅通的,但是为什么这些人走不出去?自我囚禁的隐喻不是走不出去,是不愿走出去:当晚,当布兰卡弹奏了奏鸣曲,当有人说太晚了可以走了,这是他们走出去的第一次机会,胡里奥甚至也关了灯,但是要走或者说走的机会都是一种假象,有人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有人则索性睡在了地板上,要走的人也纷纷转身,似乎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果然,男人和女人走出了房间,他们把偷情看做是“出走”,而其他人也在盘算着如何和情人度过这一晚,甚至女主人露西娅偷偷对情人说,等下到我的房间里来。不走是因为有私密的计划,是因为有不能公开的行动;这一晚在黑暗中的确发生了私密的事,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男主人艾德蒙多让胡里奥准备早餐,胡里奥说这么早杂货店还没有开门,早餐只能吃昨晚生下的肉,当然还有咖啡,于是胡里奥准备好了咖啡,克里斯蒂安和布兰卡本来准备要走的,当咖啡上来,他们也放弃了离开;到了第二天晚上,布兰卡发现仆人一天都没有出现,于是她有些担心地说:“是不是我们被遗忘了。”而艾德蒙多也希望他们离开,“让我看看你们想要离开的决心吧。”但是没有人响应,甚至认为导致这一结果的正是艾德蒙多的邀请——于是从白天到夜晚,从第一天到第二天,这些人再也没有走出这个屋子,他们便在重复中进入到了“催眠状态”。
因为不愿意走,所以他们的被困变成了真正的自我囚禁,而布努埃尔让这些有身份的人自我囚禁于开放的世界,内中的讽刺是明显的,也正是在不愿意走而演变为走不出去的困境里,和他们有关的身份、地位、名誉都如那第一盘菜品一样,其中的奢侈、品位、豪华、礼节、教养,掉落在地板上狼藉一地。这里有男女之间隐秘的欲望呈现,男人和女人趁大家不注意躲进了衣柜里,在暗处他们得到了满足,但是几乎被闷死在里面;这里有无效沟通而引起的矛盾,男人站起身举起酒杯说:“为了我们的朋友西尔维娅带给我们这么美好的夜晚,以及为她伟大的创作《拉美莫尔处子新娘》而干杯!”但是这样的邀约根本得不到回应,连西尔维娅本人也无动于衷,于是他只好尴尬地自己喝了酒自己坐下;这里有观点不一而引发的争吵,女人在面前说另一个女人漂亮高贵,在暗处却说“固执得像个老处女”,人们开始议论其他人的婚姻状况,揭露他们虚伪的生活;这里也有袖手旁观的冷漠,“怪老头”路塞尔喝多了酒,之后又发热,医生埃科认为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可能活不过几天,而在这里又找不到药,于是他建议克里斯蒂安把路塞尔送到医院里去,但是克里斯蒂安拒绝了,其他人也没有主动提出,甚至做出这个建议的医生也没有行动,于是路塞尔慢慢陷入昏迷,而他也是唯一一个在自我囚禁中死去的人。
“我很开心,我将看不到泯灭了。”这是路塞尔说过的话,这一句话隐含的就是自我囚禁从“快乐”走向痛苦的毁灭过程,而契合片名,布努埃尔所要揭示的也正是他们从高雅人士变成“泯灭天使”的过程。起先是因为对于美食的留恋,对于欲望的期盼,对于未知的等待,他们不愿离开,但是之后的争吵愈演愈烈,这是他们内部不断加剧的矛盾,而对于整体性的存在,他们渐渐陷入物质匮乏带来的恐慌中。一开始还有剩下的肉,还有咖啡,但是后来没有更多的食物,没有更多的水,于是丽塔学着胡里奥吃起了纸,而且还津津有味;之后他们用了229下砸开了墙上的水管,开始争抢着水管里的水;布兰卡的包里有鸡爪,啃着鸡爪她说这是打开迷宫的钥匙;而当他们发现有一群羊上楼时,甚至开始生火烤羊肉吃,丽塔蒙住了羊的眼睛,还虚伪地说:“需要无辜之人的血和最后一只羊的献祭。”——把羊烤了吃,是丧失人性的做法,更是一种信仰的泯灭,而曾经他们把自己看做是高于动物的存在,认为低等人才有痛苦,而吃羊肉时毫不在乎的表情,让他们变成了饥不择食的动物,仅仅满足了原始性的欲望。
路塞尔死了,他在开心中没有看到泯灭,其他人没有死,却在自我囚禁中泯灭,他们饥饿,他们口渴,他们丧失尊严,他们互相争斗,他们穷凶恶极,他们在这间走不出去的房子里变成了最低等的人,而即使如此,他们也呼唤着某种虚伪的秩序,“我们要保持秩序,要成立清洁队。”在争抢水源的过程中,有人高喊着,但是这里早就没有了秩序,在失序的世界里,冷漠、欺骗和外面夜晚出现的闪电雷雨相呼应,成为对这些“泯灭天使”最大的讽刺,而最后几乎每个人都陷入到恐惧之中,他们看见了衣柜里渗出的血,看见了在地上爬行的手,听见了昏迷的人发出的尖叫,在看见和听见的感官刺激中,他们走向的现实却是死亡,“这里像墓地一样安静。”
几天几夜的自我囚禁,不断陷入的泯灭深渊,这一切都是在重复中变成了噩梦,但其实走出去根本不是难事,当固执于自己的秩序,出口就硬生生被自己关闭了。但是只有当他们是低等人的时候,他们才会醒来,才会寻找出口,这是布努埃尔预设的一个隐喻,但是打开门走出去并不是他们最后的自由,相反,布努埃尔把自由也看成是一种失序的存在。在这些人被困的那几天里,外面出现了警察,出现了寻找他们的亲人,但更多的是旁观者,他们的存在看上去也是秩序的体现,警察和前几天出现过的军队,都是秩序的维护者,但是他们从来不曾走进去解救;克里斯蒂安的家人也来了,但是他们像是在参加嘉年华活动,买了气球在街上玩乐,而当大家让小男孩进去时,小男孩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似乎进去是一件恐怖的事;厨师帕布洛也出现在外面,这个被露西娅开除的仆人似乎在幸灾乐祸,“也许里面的人都已经烂了……”
里面的人走不出来,外面的人不想进去,这一种隔阂正是社会现实的隐喻,而即使泯灭天使打破了自我囚禁的魔咒,当他们走出困境也并不意味着自由真正到来。当告别了饥渴、疲乏、恐惧,回归到原有的轨道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教堂,在神父面前忏悔,这像是经历了劫难之后的皈依,但是在离开教堂的时候,神父说:“我们为什么不等这些虔诚的人先离开?”但是所有人都变成了虔诚者,于是那狭小的门变得拥挤,于是拥挤带来了失序,于是在教堂钟声敲响的同时,警察的枪声也响了,人群陷入了混乱,混乱带来了死亡,而在外面上演泯灭一幕的时候,一群羊却走进了教堂,作为对人的一种替代,作为低等动物的行为,它们井然有序完成了进入的动作——只有人类,无论在走不出来的内部,还是在没有自由的外部,永远陷入在秩序等于失序的自我囚禁中。
走不出的房间是一群资产阶级,还有宗教信仰的人,别人也难以靠近,好像很有喻意的样子,可惜自己还看不懂。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多人,有些分不清,每个人都有什么含义吗?确实是挺有意思的电影,可惜自己没什么知识,所以理解不了。
超现实总要有现实的落点,本片表面上是在封闭环境中剥离中产阶级的面具,实际上描述了一种普遍的困境:人的存在就是对自身的限制,人的交集加深了限制,而要想摆脱就会难免强化自我意识和社会性,陷入作茧自缚的恶性循环。最后问题解决的太草率了,他们的做法本质上还是强调个人意志,然后由导演网开一面,但并不能称作对前期矛盾的正面回答,这种困境本来就是无解的。布努艾尔可能也觉得不够劲,于是又加入了宗教和政治的元素,但反而冲突了之前呈现的普适性,至少我在看到结尾时并没有感到豁然开朗,而是觉得:就这?
当人类长期处于某种固步自封的精神攀篱中时,冲破牢笼就会变得特别艰难.
1.错失了时机的离去,身为宾馆的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导致所有人都陷入了生活的困境,离不开,只能坐以待毙,人性的本质和弱点开始暴露;2.对布努埃尔的荒诞已经戒不掉了...
布努埃尔的电影,有多晦涩就有多有趣,超现实主义设定非常吸引人。起初以为是荒诞讽刺小品,鞭笞贵族的伪善,直到结尾才看出,更深刻的宗教隐喻蕴含其中,整个文本具备很广阔的解读空间。“他们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当观众纠结于这个简单的问题时,其自身也是被困在了电影文本的表层。
真想不到,“从一个房间走出来”这么简单一个动作也能被拧出花来,怎么就这么难了呢?而且就算走出来了,接下来也是进到另一个屋子里去。照例黑中产阶级,这次段子还要凶。。并且还好,片子的结尾算是讲得很明白的
4.5。1、仆人离去,中产到来,两个阶级自然地分道扬镳;2、出不去的“魔咒”,源于带着阶级属性的生存状态,真正离不开的是资产阶级的礼节、姿态、享受以及地位,哪怕这种状态伴随着精神上的饥渴与分歧;3、进不去是阶级壁垒的难以打破,更加是旁观者淡漠的审视;4、即便走出了这间屋子,暂时打破了惯有的状态,也终将进入下一间屋子;5、屋子之外的街道上,是枪火鸣响,有死亡在等待。
为了逃避了人生苦痛和对自然的恐惧,人类遁入意识形态与宗教信仰的领区。我们本可支配天然赋予的灵活手脚,却在社会规范的皮革中变成了僵死的鸡脚。想要破茧而出的唯一方法,是反思生命本原的追求和意义。【10】
1.[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前奏(有饭吃不上vs吃完走不了),然电影化与自由度稍逊。2.不仅讥讽中产者与天主教,自我囚禁乃至作茧自缚,是凡人难以冲破的魔障。3.以两次赴宴与重复介绍作为超现实预兆。4.手袋中的鸡爪,断手爬行梦魇,砸破水管抢水,熊与被宰羔羊。5.教堂复困与军警扫射收尾。(8.5/10)
形式上,它与布努埃尔后期著名的的《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互为反向关系,无法完成的晚餐与无法离开的房间,而内容上却相似,‘房间“成为闭塞保守内心的象征,结尾教堂形成了反复:强权政治与基督教文化于此顺水推船首当其冲。封闭环境下人在社会上冠冕堂皇的的伪装表象被剥离只剩下原始的生存欲望。
宴会过后莫名其妙走不出房子,这个创意简直是神来之笔;结果令一群衣冠楚楚的“贵人”原形毕露,讽刺的效果堪称绝妙。布努埃尔,如得神助。
与《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成镜面对称。代表着西班牙统治阶级的他们为庆祝自己打败了工人阶级而大摆筵席,却发现这场盛宴永远也不会结束。这些人被囚禁在自己资产阶级的死胡同里。当然,布努埃尔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地表现他的政治象征,本片只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冷幽默喜剧,对之最好的解释就是它没有解释。
炸天!与《变形记》与《等待戈多》同能量级。(不知是否启发了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但两者显然不在同一级别:《泯灭天使》以一个回响(Echo)到升华是《失明症漫记》中平庸的“复明”无可企及的。)
布努埃尔墨西哥时期作品。相对他NBSS的剧作而言,视听语言在前一个小时内是相当匮乏和生硬的。直到临近结尾的某个“神启”的时刻那一段很花哨的各人主观镜的剪辑才扳回来。他的问题是,如果不拍所谓超现实的段落是满足不了观众期待的。伍迪艾伦在[午夜巴黎]里致敬的正是这一部电影。
我不太喜欢这电影,尽管我知道它有趣有价值的地方,这种不喜欢就像我不太喜欢吃荔枝一样,有时还是吃的。电影结构跟“开水白菜”制作过程很像,以前我也想过类似的安排,比如一部电影几乎所有的时间在讲一群小学生的故事,室内戏偏多,最后突然来个1分钟的大人故事,以此达到戏剧效果。但想想这样的片子做短片更合适,或者说也可以让前面大段更有趣,但仔细想想,双讽刺递进,有趣+讽刺对比强化,容易搞偏,陷入戏弄观众的困境,当然了,可以说布努埃尔对小资的挖苦讥讽和《泯灭天使》搞观众在体验上是相通的,但我还是更喜欢他和观众一起边玩耍边嘲笑小资,而不是只顾自己。对了,开头重复的场景不是片子问题,布努埃尔故意这么做的,提醒观众,超现实开始了。
足够多的过剩自我意识被囚禁在一起会彼此消解,直到剩下最纯粹的理由时才有方向。很多接连或前后出现两遍的有趣意象让电影自己呈现出互文性,而给嘲弄只想走出困境却不想知道答案的人是件有意思的乐事找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文明与艺术的山洞中,得有一个布努埃尔.
文明既野蛮,无形之墙禁锢你我。
哈哈哈有点意思 基本上是类似萨特no exit的某种影像化思维实验:如果一群中产阶级被困在一个房间中会怎样?类似于有时候好困就是怎么都没法坚持下去的那种身不由己。在实现上比较乏味 这种乏味倒是让观众也略感疲乏 在这点上类似于凉宫春日的无尽八月 都是日常本身之非日常的突显,就像片末羊群与牧羊教的隐喻蒙太奇所表达的 日常惯习的‘自由’乃是意识形态的幻象 盲目于常态的我们从来都没法走出这个房间 而在暴露之时所感到的焦虑和不安照见的恰恰是某种无法逃脱的状况 即no exit的房间如何找到exit背后依然是对回到日常安定的渴求。这片子恰好并非仅仅讽刺中产 而是所有人 只是中产的惯习力量往往很大 因为那东西维护的不仅是秩序更是自己在秩序中的位置(面子)
9。最牛逼的密室电影!教堂处结尾又是一贯的布努埃尔式经典。
放映事故连连制造了不少神奇笑点,但最欢乐的时候是退场的时候门突然开不开了,旁边一大叔说,Oh, may be we should wait til everyone else get 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