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帝国

乍看下来，以为是一部网球明星的纪录片，实质上远非如此。导演巧妙地将电影与体育两个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概念，透过一场扣人心弦的网球比赛道出两者之间妙趣横生的相似性。影片充分开拓了体育传记题材纪录片的表现角度，令不懂网球的观众也能从中找到意想不到的乐趣，这也是影片令我感到兴奋雀跃的原因。 这部纪录片大部分情节由历史档案影像重组剪辑而成，并由法国影帝马修·阿马立克配上动情的画外音。由当年的网球教学片讲起，生动有趣的动画和尴尬的真人演示带出轻松幽默感，而后再引出影片的核心人物——历史上网球男单七次大满贯得主约翰·麦肯罗。我并不是网球爱好者，所以对这位传奇人物一无所知。但是看完这部作品，这位球星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生动的印象。他的网球技术高超过人，在比赛中运用的技巧更是无人能及，直接发球得分、反手击球，以及迷惑性十足的接球令对手难以掌握方向，诸如此类精彩的比赛细节都在影片里清晰呈现。 然而，这又并非是对一场比赛的完整实录。影片另一个焦点在于拍摄这个球星的摄影师 Gil de Kermadec 身上。影片花去不少篇幅陈述介绍这位摄影师对网球教学片的迷恋，他面对镜头亲自承认并不是对麦肯罗的粉丝，只是对他的网球技术深入研究，采用慢动作的画面来解锁展示网球运动的秘诀。他拍摄的这场扣人心弦的比赛，大部分时间都将镜头对准麦肯罗一个人，仔细观察他发球和接球的动作，根本看不到对手的面孔，仿佛是麦肯罗自己跟自己在对打。另一个特别之处在于他拍摄比赛时摆弄摄影机的位置角度，用最佳的距离捕捉这位天才球星在比赛场上的一举一动。 有了这位摄影师的特殊角度，麦肯罗在比赛场上的蛮横态度与暴躁情绪便由此展露得淋漓尽致。他与裁判的每一次争执，对得失球的主观见解，近乎于无理取闹的策略，完全忽略了竞争对手的存在，一副掌控整个比赛的样子。他明知道有很多摄影机在对准他在拍摄，却摆出挑衅的姿态，不断反抗摄影机（师）的存在。比如远远在他身后秘密藏起来的摄影机竟然也招惹到他，还有赛场边上那些毛茸茸的录音麦克风设备，也令他心烦意乱，他也忍不住跳出来要斥责一番。他似乎摇身一变成为了这场比赛的导演，这种比赛实录过程中他与拍摄者互动的情节突然衍生出耐人寻味的趣味。 尽管整部纪录片都是由历史档案里的影像素材重组而成，但是透过这位法国导演的精心剪辑，不断创造出惊喜的趣味。跟真正比赛一样，纪录片里也有中场休息的一幕，插入《莫扎特传》的画面对白来影射麦肯罗桀骜不驯的个性，还有他小时候与母亲关系的描述，以及他不喜欢拍照以及尴尬面对自己布景版的表情，都为这个人物传记增添了充实的细节，让观众更深入理解他在比赛场上的真实反应。还有导演采用Sonic Youth等著名摇滚乐队的歌曲做电影配乐，也相当不俗地表现出人物的心理状态。 与其说网球明星的纪录片，倒不如是一篇视点独特的影像论文。导演用历史档案影像来生动讲述网球教学片的演变历程，透过一场比赛来讲述网球运动的秘诀，同时又让观众亲切见证到这位网球明星的喜怒哀乐情绪。比赛场上的纪录片拍摄与网球运动员两种视角均可衍生出不同意味的影像文本内涵。“电影会撒谎，但体育不会”——戈达尔这句话或许最能准确概括这部影片的核心主旨，这并非是曲高和寡的影像实验，却极有可能是约翰•麦肯罗忠实粉丝的用心致敬之作。影片结尾，麦肯罗落败后，摄影机完整捕捉到他失望难堪，直至失控的情绪变化，却仍以 96.5% 获胜率最高的运动员来总结，足以看出导演对这位网球明星的崇敬之情。

印象中，奇遇字幕组一贯翻译的都是文艺片，忽然译出一部网球明星的纪录片《完美帝国》（L'empire de la perfection，2018），就因为有这个好奇心，我才没错过这部有点另类的电影。

看完，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部纪录片。当年我被菩提祖师（//mp.weixin.qq.com/s/Fu5MaWZDgurLCQ8zLy4ZFg）吸引住的，并不是这位科学家的科研成果，也不是超会讲的他所讲的内容，而是他为什么能想人所不能想，做人所不能做。我就明目张胆地对菩师说过，我想研究您的大脑。

而本身是网球运动员的电影制片人尼古拉斯·蒂博（Nicolas Thibault）也有同样的嗜好：

（影片旁述）有一度联合会告诉他，法国电视台在场边有 20 台摄像机，美国电视台也是，就用这些影像吧。他情绪失控了，他说，“他们不明白，我做的是不一样的事。他们不懂我在做什么。我在拍电影。”那让他非常生气。他想要的东西再清楚不过，他觉得相比网球比赛，他对球员更感兴趣。

Nicolas Thibault

说这部电影另类的一个原因是，影片是导演朱利安·法罗（Julien Faraut）从蒂博三十多年前拍下的海量胶片中剪辑出来的。看到一屋子的胶片，法罗眼都放光了：

（影片旁述）过去的垃圾桶里，总有现今考古博物馆里的珍品。

法罗盯上了电影胶片里面的一个天才：

（影片旁述）当我在努力摧毁伪装的时候，因为我觉得麦肯罗（John McEnroe，1959- ）不是演员，我听说演员汤姆·休克斯（Tom Hulce，1953- ）为了准备演《莫扎特传》（Amadeus，1984）中的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前来看麦肯罗比赛，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球场上。

法罗一定是在这位球员身上，看到了莫扎特的影子，否则他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将《莫扎特传》中的这个片段，直接黏贴到他这部电影里：

皇上：这个人怎么样，这个叫莫扎特的？ 大臣 A：他无与伦比。 大臣 B：他是个没道德的、娇生惯养的自大狂。 莫扎特：我是个粗俗的人，但我向您保证，我的音乐可不粗俗。 大臣 C：他受到了神的启发。他自大、粗俗、下流。他为上帝谱曲。他充满热情，他与火共舞。他是天使，他是恶魔。

天才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影片旁述）训练和练习是每一个努力的人必须要做的，而天才其实根本用不着。麦肯罗更喜欢在激烈的球场上打球，而不是在训练课上练习。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麦肯罗在巡回赛中参加的双打比赛，才是他真正的赛前训练。 如果说他不喜欢训练，那他就更不喜欢拍照了。

最为难得的是，这部电影破译出这位天才的一段源代码：

（影片旁述）这位球员只有负面情绪，而且对于某些观众来说，这和我们经常在球场上看到的，或者期待看到的很不一样。我觉得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有时候甚至会发笑，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人，他完全没有那些能让他赢球的情绪。 事实上对他来说，那些时刻并不愉快，但他想办法把那些东西变成了他的优势。 我不知道观众是否能意识到这一点，当你觉得一个运动员内心已经暴怒的时候，我们会说他有麻烦了，他这样可赢不了。不，他可以。这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

怪不得叫奇遇的这个很文艺的字幕组会盯上这部电影。这电影不但挖掘到了很文艺的东西，所使用的电影语言也很文艺。

法国电影制作人朱利安·法劳特的一部奇怪的纪录片。

多奇怪的电影啊。与其说这是一个错失的机会，不如说是一个未定义的、虚幻的、甚至可能不存在的机会。当法国人嗅到稀薄的空气时，他们会想到什么?

电影制作人朱利安·法劳特从已故法国网球分析师吉尔·德·克马德克的录像带中收集了约翰·麦肯罗的镜头，从模仿克马德克对网球风格的比喻和几何图形的痴迷开始，接着引人入胜地探索了麦肯罗的愤怒和发脾气，最后以动作结尾——他在1984年的法网公开赛上输给了伊万·伦德，一场引人入胜的五局二破。

这部电影不合情理。作为一篇散文、纪录片或电影作品，它没有获得说服力。

它所做的一切——对一些人来说可能已经足够了，对另一些人来说可能是圣诞节——只是把网球运动中最具魅力、行为不端的球星之一的网球生涯中的黄金时刻选集了出来。

By：Nigel Andr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