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亚当

《年轻的亚当》是大卫·马肯兹（David Mackenzie）2003年的作品。电影主角名叫Joe，他被身体的欲望驱使，在不同的女人间辗转，没有道德束缚，不承担社会责任。Mackenzie为这个故事作了一针见血的总结：《年轻的亚当》是一个道德含糊的故事，这正是它诱人之处。Joe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以及他的良知。他反叛、不负责任，危害別人，但他也是一个感觉敏锐的人，同样脆弱，常常挣扎于自己该怎么办。他绝非你想像中的那般清白，但也不应该被定罪。 电影片头，一只白天鹅漂浮在水面上，这只天鹅就是肉欲的化身。希腊神话里，众神之首宙斯有一天在湖边被斯巴达的王后丽达的美貌所倾倒，为了得到她，宙斯化作一只天鹅假意被老鹰追逐，落到丽达身边，丽达把天鹅抱在怀里，这一抱就抱出了两个孩子。现在的美术馆里，可以看到丽达与天鹅题材的画作，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塞尚等著名艺术家都画过相关题材的作品。神话的时代处于伦理之前，那时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道德约束，所以如果要顺利地把宙斯的故事讲下去，就必须要暂时抛掉这些伦理观念。看《年轻的亚当》这部电影也需要暂时抛开伦理观念，我们的任务是了解它，而不是对它进行判断，只有这样才能了解事物的真相。电影取名《年轻的亚当》其用意也在于此，“亚当”是地球上第一个人类、第一个男子，他还还没有伦理、道德的先入观念。

画作：丽达与天鹅

英国美学者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在阐述他“有意味的形式”的艺术论时说：“伟大的艺术家，对于事物能认识其纯粹的形。例如观看椅子，当做椅子具有其自身的目的的事物而认识。他们决不当做供人坐用的或木制的家具而认识，而视为天然的、无用的椅子。他们决不把家屋当作为住人的目的而存在的建筑物。在他们眼中，一切事物皆为其自己的目的而存在，一切事物决不为别的事物的手段而存在。即他们能解脱一切先入观念及联想而关照事物，把事物当做纯粹的形态而认识。认识事物的纯真的形态，就是把事物从一切偶然的兴味上及实用上拉开而观看，也就是使事物脱离与人类的后天的交涉，而观看其原来的真相。” 大卫·马肯兹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认为成年人的“性”有时候只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需要被满足的欲望而已，它停留在肉体腰部以下，并非由浪漫的爱或传统的社会需求所驱动。“动物性”就是它纯粹的状态。他的影像表达扣准这一要点。凯西不慎落水的那晚两人在卡车底下，冰冷坚硬的路面上，不得不让人想到喜欢钻车底的夜猫；与艾拉的第一次选择黑漆漆寒冷硬邦邦的石头上；他与艾拉姐姐的行为完全是街巷野狗的意象。“这里没有灵性的活动，没有精神的作用，没有浪漫的情绪，没有理想的憧憬。这是一个动物，一个纯粹的下等的动物（不是野兽）！他没有更高的需求。” 在Alexander Trocchi的原创小说《年轻的亚当》里，社会充斥着一群尖酸、压抑、虚伪、以私刑处决他人的暴徒；传媒构建出他们的道德观，热衷于把性行为等同罪。但在电影里导演作了“消音除噪”处理。把故事设在水上。Joe随着船主一家日复一日漂在水上，随遇而安，没固定停靠点，远离人群、游离在社会道德舆论之外。这样一种特殊的环境天然地隔离了社会“噪音”。即使在船上，人也没有诉诸于道德。道德是自我约束，而非绑架他人。Les发现他与艾拉的关系后没有指责、报复，只是走开。艾拉发现Joe与姐姐的关系后，明白所托非良人，马上与他疏远作切割，主动找回莱斯。 导演这样处理都是为了让观众看清事物的原始状态即真相。 难怪有观众在看完影片后就失去了责骂Joe的冲动。摄影机固定机位的镜头也提供了一种冷静的观察视角，营造出了一种“有意味”的美的氛围。

這其實是一部哲學電影。就如同喬治·巴塔耶的情色小說那樣，性愛只是一種表現形式，在這背後是關於個人主體性的一種探尋。

Joe是整部電影當中最模糊的人物，其他幾個女性倒是帶有符號化的色彩。River，不穩定的表徵，也是Joe模糊的自我，一種消失的主體性（subjectivity），不斷追尋，不斷做愛，不斷放縱。而女人之於Joe也只是一種reflection，但他自己模糊的本質使得他面對的女性也成為了客體，mirror或者是情慾宣洩的對象罷了，當一個不清楚自身的時候又怎麼能要求他給別人一個清楚的位置？這也是女人的悲劇，她們在社會當中的主體性在Joe面前完全不起作用，如果我們企圖將這種情慾轉化為一種現實的秩序或者規約（比如婚姻），就像向伊甸園中的亞當宣教那樣只能碰壁。Joe只會與他碰見的每個女人繼續做愛。

但是在赤裸而原始的情慾面前我們又能去譴責什麼呢？在本能面前一切道德或是法律的審判都失去了落腳點。如果Joe最終站起來作證了，那會怎樣？也許他會是第二個默爾索（a stranger），因為在世俗的戒律面前沒有這種模糊不安的位置，你必須成為一個subject，否則你只能等待外界的審判（被宣判死刑的plumber不過是Joe的替死鬼）。Joe的本質使他免於遭受審判，但他將要面對的是自身的拷問，關於道德和本能的拉扯。直到最後都是無解的，Joe扔掉了Cathie給他的鏡子，扔掉了自己的reflection，始終是沒有著落，沒有形態的。

年輕的亞當，漂泊的亞當，沒有形態的亞當，女人是從他的骨肉中造出來的，他和女人交合，也從女人中認識自己，產生自己的罪。女人在影片當中同時是Joe作為一個邊緣人物和外界的黏連（道德的約束，促使他寫那封信的原因）。這種黏連使他產生guilty的情感，而這是他本能中所沒有的。

這也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在社會當中的所體現出的主體性真的就是我們本身嗎？當我們背叛時，當我們越界時，被規約的關係在行為中失效，我們的主體性也因此而喪失，但是這難道就不是我們自身嗎？在這種雙方的越界行為（transgression）當中，如果想要再反過來再将主體性引入，transgression也同样不再成立。並且如果其中一方拒斥這種介入，這段relationship就宣告結束了。

（畢竟是英法合拍的片子，充斥著一股子法國哲學味道。

扫了眼影评，不知道怎么看出爱情元素来的？还浪漫的河？这尼玛河边都是奴隶主拿着鞭子监视工人劳动，一堆文明世界的废铜烂铁和脏兮兮的底层劳动者，还唯美的尸体？文青可真是病得不轻。

再有说性欲是原罪的，完全搞反了。亚当的性欲是生而为人的本能，和他对照的是一群失去尊严、失去冲动的底层劳动者。他把女友推下水并不是故意的，他的罪是最终没有说出真相，冤死了无辜的人，成了虚伪司法制度的帮凶。

这部影片很明显是在批判资本主义。这是一个贫穷的、肮脏的、被文明世界鄙视的世界。没有受过教育的亚当，在船上的工作比固定工人还低，连鸡蛋都吃不上。但他身上却有一帮工人被阉割掉的本能。

尸体是欲望的象征。亚当因为欲望犯了罪，这个罪又使他跟“大他者”成了共谋关系。因为他不仅为自己保守了秘密，也为虚假的法律和司法制度保守了秘密。

资本主义一夫一妻也是虚假的，表象是靠私底下的勾当来维持的。男性被大他者阉割，自知无能，走的时候带走了吉他。与之相对的是在法庭上，镜头一直对准法官的帽子、西装等等，象征了资产阶级从大他者那里获得的菲勒斯。

分析一下女性角色。不管是前女友还是船上的妇人，她们都希望跟亚当进入婚姻。但打扮时髦、喜欢喝酒的小资女人，反而对婚姻不屑一顾，丈夫死也毫不悲伤。她不抱有幻想，只把亚当当工具，弄完还要嫌弃他脏。

船上妇人的欲望和前女友的欲望不同。女友是歇斯底里结构，渴望爱情，她被虐的时候在享乐，认同客体位置，她的欲望是大他者的欲望。而妇人的欲望是自己的欲望，她不在乎冒犯丈夫，也不在意大他者的形式，说白了还是因为她有资产，是有主体性的。

年轻的亚当，他才不跟你谈恋爱，他身上的是绝大部分人失去了的原始冲动。不仅仅是性和暴力，也是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拆穿“大他者不存在”的冲动。但他终归还是对欲望让步了。

我建议那些扯真爱的小布尔乔亚，扯偷情与道德的意识形态卫道士，好好认识世界，不要拿文艺片来装b。